第38章 . 归路 可是她,能归往何处?
此番魏珣伤重, 算是在鬼门关前了个转。最严重的的两天便是杜若也昏迷的那两日,据魏泷和德妃都亲来信王府探望,诸人皆悬着一颗心。
尤其是德妃, 今岁二入王府, 皆是因儿子命悬一线, 生死未卜,加之先帝驾崩, 一时间心中哀戚。幸得熬了数日, 魏珣和杜若皆醒来。
魏珣尚且虚弱,德妃便只传了杜若一人入宫。
魏泷纯孝, 已经尊了养母德妃为太后,入住颐庆宫。此番,杜若站在宫门前, 却也没有立马便入内。
她望着高高的宫门, “颐庆”二字古朴生辉,自大魏开国三百余年,此二字观尽无数主人,自是一人来去, 唯德妃二度成为这座宫殿的主人。
也的确, 前生今世里,正统的一切并未被破,还是按着原定轨迹前行。而魏珣口中曾经涂害过自己和族人的危机, 确实已经远离和解决。
诸事已了, 她该轻松些的。得一纸和离书, 换半生自由。
可是,今朝站在此处,杜若隐隐觉得, 和离之事,原没有自己想的那般简单和顺畅。
果然,待入了宫殿,太后便持着她的手多番嘱咐,起先是要她照顾好自己,慢慢地话头便转向了魏珣。
言其如今身子亏损,让她多多陪伴看顾。
此时,殿中除杜若外,谢蕴和凌澜,还有荣昌皆在。
杜若抽回手,只含笑道,“妾身年少,只怕照料有差,不若为殿下选些新人吧。”
嫁给魏珣近半年,这已是她第二次主动开口为他纳妾。
前世里,杜若记得自己也曾这般开过口,彼时德妃是很欣慰的,甚至夸她贤惠懂事,有名门闺秀的气度。
如此,想来亦不会有什么问题。
太后的双眸原是闪过一刻光彩的,便是她身边掌事的郑嬷嬷亦露出个期盼的笑。
然却当真只是一瞬,太后便又重新拍着她的手,慈和道,“好孩子,你二人成婚才多久,尚是蜜里调油的日子。如何能让旁人插在你俩中间!”
杜若愣了愣,这话怎么听,都是不对的。
太后深宫多年,要的是子嗣绵延,绝不是热衷白首一心人的主。按理即便是面上与她客气,也绝不会什么不容让旁人插在其间这样的话。
杜若闻言,抬眸望向太后,方见她余光闪烁,却是落在了荣昌身上。
如此,杜若便明了了。这此间,看似以太后最尊。然真正积威有着实权的,是她母亲。
她的母亲,不愿她和离。想来在她到之前,已经同太后过意思了。
不愿她和离,在当日归宁时,她便已经知晓了。左右是为了杜氏颜面,她尚能理解。但此番她实在想不通,如何连自己给魏珣纳两个人都不许。
担心自己被分了恩宠,失了地位?
杜若很快便否决了。以杜氏如今的权势,便是给魏珣纳尽新人,随她是有着怎样背景的女子,但凡自己想要占着正妃的位置,地位便是半点不会动摇。
这样的道理,自己明白,母亲亦是再明白不过。
而且,明明多年前,母亲是不赞成这桩婚事的。为何如今却要百般阻止,竟连给魏珣纳个妃妾都不许。
杜若将目光转到荣昌身上,静静望着她。
殿中一时静默了下来,太后原本抚着她手背的手,也慢慢停了下来,谢蕴和凌澜自然更加无话。
于是,沉默中弥散开一丝尴尬。
“太后谬赞了,多几位姐妹在府中,也热闹些。”杜若有些执拗地开了口,“如今王府中便只妾身一人,也是寂寞得狠。”
“何况——”杜若横下心,左右和离一时不行,但一步步铺垫着总也是好的,“殿下年后便将前往临漳封地,有几个邺都的姐妹一道前往,闲来家乡趣事,彼此也不至于太想家了。”
太后本就是最爱这个儿子的,闻此一言,面上已经有几分松动,甚至嘴角都不自觉地扬起了一点弧度。然而硬是张了张口,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只垂首含笑道,“你这孩子,也实在太贤德了些。”只是,这样的声色里竟隐隐带着一缕叹息。
“妾身亦觉得,信王妃所言不差。”凌澜看着一时诸人未再开口,便心翼翼地接了话。
她虽已经认命,做了帝妃,亦不敢有他想,然心中依然受不了魏珣和杜若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模样。
魏泷登基那日,她见二人并肩踏入重华宫,心中便嫉妒的要死。可是却也无可奈何,她之一生,已经注定在深宫到老,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做不到祝福,更不能想象自己痴爱的男子一生一心守着一人。如今二次闻得杜若要给魏珣纳妾,心中便是又恼怒又庆幸。
守着那样一个光风霁月的男子,她不好好珍惜,竟将人百般推出。既然这般贤良,自己何不成全。
“若信王妃不弃,妾身表姑母眉州桑氏家的二姑娘,正值韶华,模样周正,性子亦算温婉。不若送去了府上,您□□一番看看,若得心意再留下也无妨。”
这话一出,原本沉静用茶的谢蕴拎着茶盏的手顿了顿,却也没再有其他动作,只眸光扫过对面那同样持盖的手,兀自敛眉轻笑,继续饮着茶水。
果然,清香甘冽的茶水才过喉间,尚未熨帖脏腑,荣昌大长公主的声音已经沉沉响起。
“淑妃母家能人不少,如此送入信王府,还不如直接纳入后宫更方便些。”
“妾身……”凌澜年少,又初入后宫,哪受得住这样的话,一时满脸羞愧,两手攥着袖口,贝齿紧咬着下唇,不敢再他话。
然荣昌却未言尽,只继续道,“亦或者凌氏两头搭船,撒网捕鱼?”
“太后明鉴。”凌澜“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妾身绝无此心,母家亦不敢有此念想。实乃妾身与信王妃手帕之交,方才听其所言,才有此一想。”
“妾身不敢了。”
“起来!”太后望了眼荣昌,亦不好什么,只道,“哀家知你也是个好孩子,不过顺口一。大长公主更无他意,想必是舍不得女儿新婚便被旁人分了恩宠。原是直言了些。”
“到底,还是阿蘅的不是,实在忒懂事了些。”
太后自年轻便是对荣昌又敬又惧,如今头一遭为了两个儿媳对着她了这么许多话,原也是心虚的很。但许是上了至尊位,又是护犊情深,便索性道,“哀家作主了,择个折中的法子,新人自是要纳的,但不急于这一时,且待瑾瑜身子好些。”
着,招手已经返回座上的杜若,待她近身,方抚了抚她面颊,笑道,“这些日子,还是要累着你,且照顾好瑾瑜。若是瑾瑜哪里不像话,且来回了哀家,哀家头一个替你作主。”
杜若没再话,只面上带笑,沉默着点了点头。
“太后,妾身先告退了。”荣昌起身福了福,未待太后开口,便已经踏出了殿外。
“好孩子,赶紧去送送你母亲。”太后捋过杜若鬓角发丝,却更像一位慈母。
“不必了。”杜若望着远去的背影,垂首道,“母亲喜静不喜常人在侧,妾身不去扰了。”
“若太后无事,妾身便也告退了。”杜若亦起身跪安。
“好,路上心。”
杜若扶着茶茶的手,走在宫墙之间,秋风带着无尽萧瑟之意,拂面而来。她不由颤了颤,也不是太冷的季节,却蓦然觉得遍体生寒。
一时间,便顿下了脚步,只仰头望向苍空白云。
天地间,上有倦鸟归林,下有落叶归根。
可是她,能归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