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 合作 荣昌已经开始动手!
绯色软纱罗裙, 赤带垂腰乌发。
魏珣站在长廊下,看着那袭身影离去。成婚后,杜若便一直是这样的装扮。她常日穿着如火鲜亮的红装, 是让自己可以暖和些。还有那一头青丝, 几乎从未挽过。
他明白她的意思。不盘髻, 不饰钿,她还是未出阁的杜氏女郎, 而不是他的妻子。
【告诉我, 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的……”】
魏珣的脑海中又开始浮现出正月十六那日, 蘅芜台中,杜若扶着他双肩,一面哭泣一面哀怜的神色和话语。
【你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的……”】
这话情急之中, 从杜若口中吐出, 原是她最真实的心意。
原来,在她心底连自己都不知晓的地方,藏着那般隐秘的情感,她一直知晓他是个怎样的人。
那一刻, 当是他们此生最近的距离。
魏珣只要一想到这句话, 便觉前世今生两世光阴,他都是被厚待的。
那一日,她对着他怒, 对着他哭, 对着他想要一了百了, 她所有的情感都是真实,所言所行亦是直接没有修饰的。
比不得此刻,她还能同他好言话, 还能与他问安行礼,看起来举案齐眉,却皆是粉饰出来的。
她,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魏珣仰头抵在长廊边上,望着碧空流云,澄澈清明。可是,这世间却是荒唐又污秽!
【你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的……”】
这般好听的话,却偏偏在那样的境地里。
而杜广临,半生戎马,半生诗书,看似高洁傲岸的品性下,居然藏着那般险恶和龌龊的心思。
收养孤女,原只是看中她司鼓的天赋。
同意她和离,为的是送她入宫阙,全自己对故人的誓言。
皇兄后宫不到四月,连失三子,亦是他布局所为,只为扫清障碍。
偏偏荣昌一碗绝嗣的药,断了他全部的念想。
魏珣看见殿门外,数个医官随着茶茶匆匆走过。也未去阻拦,左右他们都长了同一条舌头。
只会她是因自身之故,而不是错食引起的。
他想,眼下她当还不能接受自己的母亲会对自己做出这样狠辣的事这样的事实。
杜若,她想父母,想回家。可是这样的家,他如何能放她回去?
她,根本就没有家。
魏珣握紧成拳的手背现出青筋,指节发出清脆的声响。
“殿下!”蔡廷和李昀从外头进来,将书信奉给他。
“是邺都来的信。”蔡廷开口道。
魏珣垂下眼眸,发现有两封,微扬着嘴角露出个满意的笑,转身回了书房细看。
一封自是荣昌给他的,他等这封信已经半年了。
当日离开邺都,原是让杜若先行,自己则留了下来。当从荣昌口中听到了杜若身世的那一刻,他唯一想到的就是不能让她留在邺都。
然不过一晚,他便清醒过来,即使自己带着她离开,若是杜广临强行留她,帮她和离,加上荣昌的势力,他也未必能带着杜若全身而退。
除非兵戎相见。
如此,杜若只会站在杜氏一族的边上,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世极有可能被暴露在白日之下。
那样的身份,在邺都皇城,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留下来,寻了荣昌。
他亦理清了始作俑者是杜广临,既如此,何必自己一人对付整个杜氏,外加一个大长公主。
他明明有更好的棋子握在手中。
魏珣将信从头到尾阅完,面上笑意更甚,只对蔡廷道,“去传本王军令,澜沧江东岸守将杜直谅,百里沙漠口守将杜怀谷,此二将调回原任处,换西林军的将领上去。”
“现在换将吗?”蔡廷一时有些疑惑。
千机阁半月前才传来讯息,梁国军队蠢蠢欲动,想来有发兵之举。是故魏珣才提前回来了。
而临漳城中混入了不少探子,确切的是暴露出来不少探子。虽大部分都监控着,但难保有漏网之鱼。
这原也正常,各国均有暗子安插于他国之中,只是向来皆是为套情报,而隐于暗处。像梁国这般,短时间频繁暴露身份的,不是弃军保帅,便是寻得了极有价值的情报。
从两处联合来看,极像了是梁国里应外合之计。而梁国若当真发兵,来路不是正兵横渡澜沧江,便是奇兵越沙漠抄近道突袭。
故而,此刻换将,只怕多生事端。
“现在就换,让西林军将领即可前往,三日内完成交接。”魏珣又看了一遍那信,方走到烛台边,将其烧毁。
得了二次命令,蔡廷也不再迟疑,只领命而去。
守在一旁的李昀见魏珣难得这般欢愉,只道,“王妃若知晓两位兄长从前线撤下,定会安心不少,亦会同殿下一般开心。殿下可要去看看王妃?”
“安心自然会有,倒也未必会多高兴。”魏珣笑道,“最高兴的当是姑母,姑母上了年纪,到底更在乎子女些。”
如此,便也更容易受制于人。
荣昌已经开始动手!
魏珣靠在座榻上,捏着眉心解乏,目光落在桌边一盘蜜饯上。便顺手拎起酒盏,控制着水流,缓缓往蜜饯淋去。
不是人人都能吃带酒的甜食,然后再受寒的。
“也是,王妃重大义,自是更希望兄长战场建功。属下听林彤起,当日王妃听闻您将两位守御调任至此,她都未露忧色,只杜氏子女本就该保家护国。”
“茶茶更是私下同林彤了多回,荣昌大长公主递了好几份信给王妃,要她……”猛然间,李昀便闭了嘴。
他原也不是多话的人,实在让林彤了几回后,亦发觉得自家王妃深明大义。才不过双八年纪的一个女郎,如何会不担心兄长?却硬是半点不曾开口请求!如今见魏珣将其调回,便也不由为杜若开心,一时多话,便也知道真的多了。
因为魏珣面色已经渐渐冷了下来,隐忍的怒意融进眼中,弥散到整个眼眸。
“殿下,属下知错,甘愿领罚。”李昀单膝跪在地上。
魏珣持盏的手顿了顿,见那盘蜜饯上,酒水已经溢出来,方才丢下了酒盏,回过神来。
“起来,退下吧。”
魏珣起身,往杜若处走去。
他怒什么?
一怒杜广临将杜若教成这幅模样,死守家族祖训,即便心中忧虑也将家国大义放在最前头,让亲者觉得凉薄无情意。高门世家中的女郎,皆是想着择人被护,唯她一心想着护佑族人,守卫家国。若是杜广临真心教导便也罢了,却只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她,根本不是杜氏族人,不过一个弱质女子,却偏偏担着整个杜氏兴衰荣辱的使命。
二怒荣昌,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却又为了自己儿子不惜书信于她,亦不管她是否处境艰难。
然而,他亦怒自己,和她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若自己能得她一点信任,若没有前生诸事横旦中间,她即便没有家,是不是也会试着将自己当成她的家?
*
琅华殿中,杜若倚在软塌上,静静扫过殿下七位医官,只道,“都退下吧。”
他们的话,极其一致,自是无懈可击。
她月中血崩,当是体质不良之故。
“郡主,你安心调理便是。”茶茶将她扶起,给她搭了件披风。
如今还是暮夏时节,暑气犹在,虽到了晚间温度稍低些,但不过是凉爽了些。偏偏杜若自那次血崩后,整个人便不管何时都手足发凉。
便如此刻,夜色降临,温度稍冷了些,她便颤了好几回。
“不要!”杜若蹙眉推开她,有些委屈道,“你看我鬓角的汗。”
茶茶当然看到了,杜若鬓角额边都是细密的汗珠,甚至还粘着一缕发丝。
“郡主,您难受吗?”茶茶双眼有些发红,那是虚汗。
自从血崩后,杜若浑身发冷,却又常日出虚汗。
“难受!”杜若点点头,拽着茶茶持帕的手给自己擦去,“不若去外头寻个民间的医官瞧瞧吧,这里的都是庸医。”
不仅是庸医,还长了同一条舌头。方才那几人中,有两人因她厉色冷面,分明连脉象都不曾摸透,竟也能出与其他医官一样的话,诊出一定的病,实在可笑。
如此统一口径,便只有魏珣的吩咐了。
“那殿下会同意吗?”茶茶心翼翼道,“您上次可是跑过一次,没跑成!”
“把人请来不就行了?”
杜若有些恼火,她不知道魏珣为何不许医官实话,可是她自己的身体,总该由自己做主。
她想自己活的清明些,而不是处于一团迷雾中,如此第一件事,便是顾好自己的身体。医官的话,其实是她想听到的,可是她一个字也不信。
便如白日里,魏珣也是这般回他,她很满意,却不过是饮鸩止渴。直觉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虽行宫中的医官确实在慢慢地帮她调理好身子,但这是果。她的身体如何就成这幅模样了,此是因,她一样要明白。
便如她与魏珣间,前世里,魏国国中事宜,他事无巨细都讲了,然而这是后果。她一直想知晓的前因,他却始终绝口不提。
“那奴婢去与殿下,让他派人好好寻一寻,总也得安全才行。”
茶茶正欲转身前往,一抬头便看见魏珣踏入殿来。
他接过茶茶的帕子,在清水中重新洗了遍,方给杜若胸前擦去。杜若往后靠了靠,却被他一把拽住了手。
衣领微敞处,粘腻着汗水,然被魏珣握着的手却如冰一样冷。
杜若也不再抗拒,只索性靠在榻上,开口道,“可以吗,殿下,妾身想寻个外头的医者瞧瞧身子?”
“行宫的医官不好吗,总也尽着你用的。”魏珣给她擦尽薄汗,又转身端了药给她。
行宫的医官都是他用了多年的医者,自然是好的。比如他的左手亦在慢慢恢复,如今已经可以端起碗盏。
杜若看着他的那只手,复又抬眸望向他,片刻到底偏了眼神,不再看他。
“明日便让他们去贴告示,重金悬赏,看看有没有好的医者。”魏珣认命道,只将药吹凉喂给她。
结果,贴榜的第二日,便有人接了榜,入行宫给杜若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