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 布局 黎阳与凌澜并肩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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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康二年二月, 魏珣于闵州遇刺,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然根基皆损, 缠绵病榻。天子出巡一事, 便也无法再行参与。

    好在杜有恪于正月回邺都传达了旨意, 巩固京畿城防,调来官员随巡, 又从樊阳、安定两处调来兵甲, 襄助禁卫军。如此,魏泷御驾继续按路线言往西南一带巡游, 勘察民情。

    魏珣则被送回临漳,调养身体。

    而后宫中,随御驾同往的, 唯有惠妃谢氏。淑妃凌氏因身体有恙之故, 暂留行宫。长公主黎阳亦以带着孩子出行不便、更念其胞弟身体为由,请求留以宫中候驾。魏泷自是没有不允。

    这日,琅华殿中,医官按例给魏珣把完脉。待退出寝殿, 至了偏阁方絮絮回话。

    彼时, 阁中杜若、黎阳、凌澜皆在,为首的文太医道,“殿下尚好, 病情不曾恶化。且以汤药调理着, 待开春日子暖和些, 定会有所起色。”

    杜若神色疲倦,本就寡淡的面容愈发苍白,只咬着唇口, 点头笑了笑,“有劳文太医,且先退下吧。”

    “慢着!”一旁的黎阳张扬明丽的面庞露出两分威严,开口亦是一副迫人神韵,“文太医是信王殿下身边用惯的医官了,这话是敷衍王妃年轻吗?”

    “长公主恕罪!”文太医跪下身来,拱手道,“微臣所言非虚,殿下的身子已经无谓恶化,左右能下床榻已是万幸。他日、他日……”

    “他日如何?”黎阳抿了口茶水,放下杯盏问道。

    文太医望着杜若,见她红着一双眼,神色怏怏,半点反应皆无,只得继续垂首咬牙道,“他日殿下再难执兵刃,不能再入行伍,亦上不了战场。”

    此言一出,三人皆惊。

    杜若一抬眸,两行清泪便瞬间落下。

    凌澜端着杯盏的手一抖,茶水洒满手背,只得尴尬掩过,“信王殿下这般模样,陛下若知晓,定会忧心。陛下临走前,留了大内的医官给妾身,不若让他们给殿下再会诊一次?”

    “王妃,觉得如何?”凌澜望着杜若,似是征求。

    “自是好的。”杜若有些报赧,擦去泪水,“妾身年轻,还请淑妃与长公主作主。总是一家子至亲骨肉!”

    长公主瞥过杜若,轻笑了一声。

    想起刚返回临漳那日,明明魏珣比她伤的重多了,然而杜若精神却更加不济。

    见了她,亦是谨慎,强撑着一副愧疚模样,向她请罪。只道带着落英同行,不想半道遇刺,落英护主代其而亡。

    这话黎阳自是不信,瞧了她半晌,到底杜若没顶住她目光,垂首道,“实乃妾身所带人手不够,暗子营双拳难敌四手,方出此下策,让落英李代桃僵,不想所救不及,搭上了她性命。”

    到底不过一介侍女,虽原想布一步好棋,但杜若既已经这般所言,黎阳亦不好发作。然一颗心亦稍稍放下些,想着杜若到底不涉世事,所学不过纸上谈兵,遇事更是怯懦胆。

    便是此刻,黎阳看着她一副没了魏珣作依靠,一不能做主,二不能抗事的模样,心中便更加舒坦了几分。

    凌澜传了大内的医官,同原本行宫的太医一起给魏珣诊脉。不多时,医官回禀,自是与方才文太医所言基本一致。

    一时间,诸人皆叹。而杜若原本焕发出神采的双眸,又重新黯淡下去。

    散了侍者医官,黎阳入了寝殿,坐在魏珣床畔,持过药盏,细细吹凉后,方喂给他。

    “皇姐不必如此,瑾瑜还不到这个地步。”魏珣笑着接过碗盏,仰头将药饮尽。

    “我大魏能征善战者,多如牛毛,你且安心养病。什么也比不了你身子重要。”黎阳边,边持巾帕将魏珣唇边一点药渍擦去。

    魏珣点头,“多谢皇姐。”

    “你歇着吧,得空皇姐再来看你。”黎阳起身,按了按他肩膀,露出个爱怜的笑。

    “妾身去送送皇姐。”杜若亦随之起身。

    “留步吧。”黎阳持着杜若的手,拍了拍,“你好生照顾瑾瑜,切不可大意了。若心力难支,还有本殿和淑妃呢。”

    黎阳这话的时候,目光投向屏风外一袭倩影,道,“淑妃得了陛下的旨意,代他探望瑾瑜,你们又是手帕交。皇姐带着金泰,偶尔脱不开身,你若有事,寻淑妃也是一样的。”

    “妾身知道了。”杜若福了福,目送黎阳离去。

    *

    甬道上,黎阳与凌澜并肩走着。

    一个眸中含笑,一个眼中盈泪。

    “路,本殿已经帮你铺好了,你自己把握着。”黎阳也不看她,仍是端丽平和的模样,只从袖中掏出个寸长的药瓶给她。

    “这是?”凌澜垂眸扫过,没有接。

    “让你心想事成的好药。”黎阳边走边道,不一会就转入了自己的长云殿,方顿下脚步,开了瓶塞,送到凌澜鼻口。

    “好香……”凌澜贪婪地吸了口,然话还未言尽,便亦觉面上发烫,心跳欲裂,体内一股燥火直冲上来,双眼变得迷离起来。

    “娘娘?”眼见凌澜就要软软倒下,静月赶紧一把搂住她,急惧道,“长公主……”

    黎阳笑了笑,将半盏凉茶直接往凌澜面上泼去。

    凌澜浑身一颤,意识将将回笼,眼神亦慢慢恢复清明。

    “方才可是想到了什么,见到了什么?”黎阳持着巾帕,细细给凌澜擦去面上水渍,柔声道,“淑妃受罪了,是本殿的不是。”

    凌澜望着那只已经重新封口的瓶子,抬了抬手示意静月退下。

    她的脑海中自然还是片刻前的旖旎画面,她也不话,只接过黎阳手中的帕子,自己慢慢擦着。

    擦了一会,方将帕子置在眼前看了看。

    她记得,这方巾帕,方才亦给魏珣擦过。

    擦过他的唇角,上面还留着一点药渍的颜色。她没有记错。

    凌澜在黎阳对面坐下,也不看她,只道,“妾身惶恐,不知长公主何意?”

    “本殿成人之美罢了。”黎阳将瓶子往凌澜处推了推。

    “陛下和信王殿下,可都是长公主的亲弟弟……”

    “本殿闻淑妃落红不断,身子亏损。”黎阳断凌澜的话,伸手抚上她的面庞。

    因茶水浸染,黎阳素手划过,浓重的脂粉散开,凌澜费尽心思描绘的如玉面容露出真颜,已是蜡黄无血色的衰败模样。

    “方才你也听到医官所言,瑾瑜亦是内里亏空。”黎阳叹了口气,“太医们惜命,都是拣好的,焉知本殿那弟弟还有多少时日。”

    “与淑妃,真真是同病相怜。”

    “这,或许是另一种缘分。”

    黎阳声色如同带着魔咒,言语更是牵引着凌澜,她将瓶子塞入其手中,笑道,“且留着,万一用得上呢。”

    凌澜垂眸望着掌中的瓶罐,半晌起身福了福,“妾身回宫了。”

    孙姑姑隔窗望着拐出殿门的纤弱背影,给黎阳捶着腿道,“这淑妃能成事吗?她总得顾忌着自己母家吧?”

    “出了事,信王殿下左右是皇家血脉,同陛下生出点嫌隙罢了。伤不了他什么!可这淑妃就不一样了,轻则入冷宫,重则母家伏诛。她,当没这个胆子!”

    “兄弟离心,君臣不睦,还不够?”黎阳笑了笑,轻嗤一声,“本殿倒要看看,他们能兄友弟恭到几时?”

    至于凌澜,她相信,她一定会做的。

    黎阳合眼养神。

    她记得,上一世,落英曾与她过,凌澜交给魏珣兵符时,曾言是陛下让她送来。故而魏珣收了兵符,连夜出征。

    后来,兵符落入自己手中。她亦觉蹊跷,曾派人回来调查过。

    果然,魏泷根本不曾派出兵符,乃是谢颂安识出凌澜对魏珣之情态,方窃符交与她,后以此为把柄除去凌氏一族。

    如此,黎阳便断定,凌澜真真切切就是个草包美人。

    前世,尚且荣宠加身,却还能为了魏珣,作出不顾家族的荒唐举措。想来今生,人之将死,就更能飞蛾扑火了。

    “去给外面的人传话,信王缠绵病榻,难上战场,让他们拣好了日子,放心渡江而来。”

    黎阳睁开双眼,她想,凡是总要双管齐下的好。

    *

    琅华殿寝殿中,退了侍者,便唯剩杜若和魏珣两人。

    杜若坐在魏珣塌边,揉了揉酸疼的后肩,待回过神来,方撞上魏珣炽热眼神。

    “殿下这般看着妾身做什么?”杜若因自己揉着肩颈,领口便拉开了些,如此露出一截光洁项颈,和片柔腻如玉的白瓷肌肤。

    “过来,我帮你。”魏珣话虽这般着,然还未等杜若反应过来,自己便已经掀了被子,单手穿过她腰腹,将她揽上了床榻。

    “别闹!”杜若别过头望着身后的人,“医官都嘱咐了,殿下不能施力劳累,需静养。”

    “再怎么不得受累,我抱一抱自己妻子,总无妨吧。”魏珣边边给杜若按着肩膀,“只是劳你辛苦。”

    “算不上辛苦,就是需作出一副柔弱样,诓着你那皇姐……”杜若回过头,笑了笑,“我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好的演技!”

    话至此处,杜若猛然想起一事,只赶忙转过了身,将魏珣上上下下看了遍,见他神色自若,呼吸平畅,方定了定心。

    “放心,没事。”魏珣将她推过去,继续按着,“柔兆是你的人,她的药你还不放心吗?不过就是让我呼吸急促些,脉搏一时紊乱点,现下都好了。”

    “总不是什么好药。”杜若叹了口气,若非防着黎阳,也无需这般出此下策。

    “过两天,苏如是便要临产了,我需去守着她……”杜若顿了顿,“我不在宫中,殿下照顾好自己。”

    “这是我的行宫,出不了事。”

    “妾身有些不安。” 杜若摇了摇头,“陛下让淑妃代其探望,还许她如常出入琅华殿,殿下不觉可笑吗?”

    魏珣的手慢慢停下,整个人缓缓靠近杜若,将她紧紧圈进自己怀里。

    他的面颊贴在杜若一侧脖颈间,声色柔软道,“你你要离宫办事,又言淑妃可以随意出入我们的宫殿,可是有些醋了?”

    “殿下,妾身同你正事呢!”杜若脸颊发烫,又挣扎不开。

    “我的也是正事啊。”魏珣又蹭了蹭,更觉她肌肤唇畔间馨甜缭绕,“平宜坊那么些医官婆子守着,原也不多你一个,不若便不去了吧。”

    “那不行!”杜若陡然提高了声响,“三哥随御驾出发前,特地交待给我的。”

    “三哥的话,便这般重要!”魏珣陷在那股馨香中,却也不知为何,又迷恋又恼火。

    “自然了!”杜若推开魏珣,转过身来,“三哥的事,是最重要的。”

    魏珣看着她唇瓣鲜亮润泽,一抹红艳之色勾勒在她清霜素雪的面容上,像极了琉璃世间中一支凌寒盛放的红梅。

    “能不能,以后不用这个口脂了?”他鬼始神差道。

    杜若蹙眉,斩钉截铁道,“不能!”

    “不能就不能。”魏珣愣了半晌,挑了挑眉,悻悻将她转过身,继续按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