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 药 眼前,浮现出魏珣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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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霜殿中, 有女子玉体出浴,凝脂如膏。

    妆台前,峨眉清扫, 乌发高挽, 眉间金钿如莲, 盛放灼灼。最后,女子披上了一袭鹅黄银纹百蝶裙, 转过身来。

    “好看吗?”她问侍女。

    “好看!”侍女静月将紫金手炉捧上, 又将披风给她细细系好,“姑娘少时便担着邺都第一美人的名号, 至今不曾被谁占去。”

    “邺都——”凌澜想了想,望着外头漆黑的夜空,“要是当年爹爹不曾入京为官……”

    她盛妆精致的面上, 喜忧参半, 最后化成一抹极致艳丽的笑。

    这世间,哪有如果,唯有当下。

    “去看看,派去听的人回来没?”

    “是!”

    殿中剩了她一人, 她便从案几中掏出黎阳给的那瓶药, 就着瓶子看了半晌,又往铜镜前看了看,抬手抚上面颊。

    邺都第一美人——

    她想, 若无这浓重的脂粉掩盖, 世人便早已知晓, 美人迟暮。

    但是,美人依旧,又如何呢, 皮囊能被爱几时?

    道理都懂。

    凌澜怔了片刻,还是将那药滴入手炉中。

    黎阳,三滴足以,遇热弥散,缭绕房中,男女皆迷。

    凌澜却想,左右这么一次机会,还留着以后不成,便都倒了。

    “姑娘,信王妃还不曾回宫。!”静月得了消息,悄声回道,“听闻杜刺史的夫人,有些难产,已经一昼夜了,还未娩下孩子。估摸着还得有些时候。”

    凌澜闻言,掀开妆匣,拿出个如意金锁,望了眼自己平坦的腹部,“待孩子落地,算我的一点心意。”

    静月接过记下,又问,“姑娘可还要想一想?”

    凌澜摇头,“从十岁开始就想了。”

    “当初就不该答应爹爹,不然哪怕是做个侍妾,我也是甘之如饴。”顿了顿又道,“阿月,你可知,我的孩子如何不愿出世?”

    “姑娘……”

    凌澜笑了笑,“他是为了成全他的娘亲。若他活在世上,我怎么做这等无颜之事!”

    “所以,归根结底,我要谢杜广临。”

    “姑娘,你还年轻!”

    “我走后,私库细软随你取之,天南地北总有干净之地,容你存活。”

    殿外,星微露,凌澜将封口的手炉,握在手中,手拢在袖中。

    “姑娘——”静月拦在她面前。

    “让开!”凌澜难得厉色,转而又娇言道,“我难得痛快一回,莫跟着我。”

    她戴好风帽,帽檐压低,遮去她半张脸。披风如火,湮灭在夜色中。

    琅华殿守夜的侍卫遥遥见得一人匆匆而来,未至平旦,徒有一点星光,辨不清面容。

    唯有披风鲜红如火,是他们王妃钟爱之色。

    “殿下今夜睡得可好?”来人问。

    侍卫垂首拱手,“尚好,怕是还未醒来。”

    “殿下重病缠身,需好生静养,殿中有我,其他人一概不许前来叨扰。”

    “是!”

    来人,便堂而皇之入了寝殿。

    殿门边李昀起身相迎,隔着丈地,李昀躬身道,“王妃回来了?”

    “嗯!此间有我,下去歇着吧。”

    *

    宜平坊中,杜若候在外间,听着一声又一声急促而凄厉的叫喊,心不由慢慢缩紧。拢在广袖中的手十指互攥着,面色沉沉,没有血色。

    医官从里间退出,回话道,“夫人血止住了,恢复了些力气,再过个把时辰便能娩下孩子,王妃安心。”

    杜若松下一口气,露出个欣慰的笑,就着茶茶的手坐下身来。

    其实,苏如是与她非亲非故,纵是与杜有恪有交,她也只需增派人手医官,着人看顾便罢,原无需这般亲力亲为。

    只是,她与苏如是相逢在汤山庙宇中,眼看着孩子一日日长大,她的肚子一日日鼓起来,却唯她孤身一人,无人相伴。

    杜若便念起前世的自己,想起未见过日光的安安。

    何其悲怆!

    偏苏如是沉浮青楼,却尚是个卖艺不卖身的玲珑女子,虽遇人不淑为人背弃,却半点不失乐观之心。

    汤山庙宇中的相伴,与其是杜若在帮助她,不若是杜若在她身上得到了慰藉和平和。

    如同此刻,孩子即将诞生,杜若便又看见了希冀。

    她掩在袖中的手,覆在自己腹上,想起最近的一个月,月信来时疼痛稍稍减轻了些。

    或许,她也会有个自己的孩子。

    这样一想,她不由微微垂下了头,尤觉两颊发烫。

    眼前,浮现出魏珣的模样。

    前日,离开时,他还在汤泉中。

    她从门边走回书架,催促道,“赶紧起来,早些歇着。”

    “等我回来,别让我再发现你偷偷批卷宗。”

    “你有功夫看情报,且挪点出来,给我更衣。”魏珣泡在汤泉中,“不给我穿,我就不起来。”

    “爱起不起!”杜若嗔怒,转瞬又道,“听话,快些起来。”

    魏珣不理她。

    “等我回来,我们还一起洗。”杜若凑上他耳畔,未等他反应过来,便笑着跑开了。

    杜若面上更烫些,昨夜不曾回去,也不知他咳得是否厉害?

    尤其是他的梦魇,杜若一想到,心便又揪起来。

    屋内,又传出一声痛呼,侍女匆忙出来,对着杜若道,“王妃,夫人喊你……”

    杜若不待她完,径直入了产房。

    “王妃,妾身好怕……”

    “不怕的,我都在。”杜若在床边坐下,握上苏如是的手,“医官都了,你一切都好,勇敢些……”

    她絮絮叨叨地安慰着,既想起前世的自己,又盼望着来日的自己。

    眼中,便有了些泪意。

    *

    行宫,琅华殿。

    凌澜进来的时候,未曾想到这里灯火通明,从正殿到寝殿,排排烛火高燃,亮得如同白昼。

    她本欲行不轨之事,自受不住这般明光照射,一时间竟不由了个寒颤。

    待定了心神,步入内阁,见到榻上之人,心中更如鼓擂。

    唯恐走路声惊到他,她便索性脱了绣鞋,解了披风,方缓缓踱至他面前。

    榻上人面色泛着病态的白,人亦瘦削了许多,然眉眼见一股英气犹在。如此合眼安睡,少了战场杀伐的悍勇,多出一分清贵公子的俊朗。

    凌澜伸手抚上他眉眼,薄唇,贪婪地望着。

    “咳咳……”魏珣突然咳嗽,凌澜一惊,原想往回躲去,仍然一想,都来了此间,还有什么好躲的。

    然,魏珣也未醒,只急促地咳了几声,便又睡了过去。

    凌澜放松下来,给他胸口轻轻拍了会,见他呼吸渐沉,方转身将阁中的几盏烛火一次吹灭。

    结果,还剩的最后一盏时,只听背后一个声音响起,“谁!”

    凌澜顿了顿,将最后一盏烛火吹灭,转过身来朝着魏珣福了福,“是妾身!”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纵然没了烛火,仍有微弱的光射入。

    足以看清彼此。

    一个满含深情,泪目盈盈。一个全是不耐,面沉如水。

    “淑妃如何在本王寝殿?”魏珣起身重新点亮灯盏,“不论何事,都请快些离开。”

    “长夜点灯,有损睡眠。”凌澜笼在袖中的手,解开手炉封口,然后将其随手置在案上,从床榻拾了大氅给魏珣披上,温言道,“还是灭了的好。”

    魏珣合了合眼,一把将她拽开,“阿蘅怕黑,需长夜点灯。”

    “阿蘅不在!”凌澜闻言,不由咬了咬唇口,唯见手炉中一丝轻烟缓缓升起。

    魏珣再未言语,只脱了那大氅,从衣架拣了披风披上,兀自离开寝殿。

    “妾身此来,只为几句话!”凌澜站在原地,声色平静。

    “那便请淑妃正殿谈话吧!”魏珣本就重伤未愈,此番尤觉头脑昏胀,只觉一股熟悉的香气在殿中弥散开来,却又想不起是什么。

    只是莫名顿住了脚步。

    凌澜坐下身来,倒了盏凉茶饮下,让自己多一刻清明,“妾身接了父亲的信,妾身滑胎之事,与杜氏半点干系都没有。”

    魏珣晃了晃头,勉励定下心神,抬步往外走去。

    案上轻烟丝丝缕缕散开,凌澜两颊微红,“妾身便在寝殿,殿下大可去外间,如此不过声响大些,妾身不介意的。”

    魏珣蓦然握紧拳头,骨节发出狰狞声。

    “父亲的话,妾身一个字也不信。”

    魏珣心跳得厉害,房中香味愈盛,他的记忆闪过一些画面,却又很快消散开去,只伸手扶住了门框,凭着多年险中求生强迫自己保持的理智,告诉自己此刻出去不得。

    他转身直入凌澜身畔,伸手扼上她脖颈,撑着力气道,“你应该信。不信,对你……半点好处都没有……”

    魏珣赤红双目对上凌澜的那一刻,只觉体内蓬勃的火焰全部窜起,更别这一刻手触她肌肤,冰肌玉骨,温软细滑。

    面前人影模糊,他的手亦松了下来,却也不曾离开,只摩挲在她脖颈。

    “阿、阿蘅……”他将人一把拉近怀里,“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两副滚烫的身子贴合在一起,案上炉中轻烟袅袅,香气时淡时浓,缭绕在两人周侧。

    魏珣脑海中前尘尽现,只一把推开怀中的人,扫眼看见那个手炉,喘着粗气抓过茶壶直浇上去,后跌跌撞撞往外间走去。

    “殿下!”凌澜扑上去,从后面抱住他,“妾身命不久矣,只求今朝。”

    “滚开!”魏珣拨开她的手,然整个人混沌不堪,因着凌澜的搂抱,被强行压下的欲|火又重新腾起。

    “滚……”

    他话还没完,身体便已经转了过来,甚至一把扯开了凌澜衣襟。

    “殿下!”凌澜媚眼如丝,娇声软语,“妾身十岁便是喜欢您的,一直喜欢了好多年,好多好多年……”

    凌澜边便颤着手,抽开魏珣披风拂带。他本就不曾更衣,披风一掉,便只剩了一身亵衣亵裤。

    魏珣体内如火,双眼迷离,神思已乱,却不是因为面前之人。

    是他想起了前世。

    前世,在燕国的那些岁月。

    他猛地睁开双眼,就着塌边一盆凉水将自己从头淋下,得了一刻的清醒,踉跄出殿,合上殿门。

    却也再没半点力气,只靠着墙壁委顿下来。他体内如火,周身却入至冰窖,牙齿颤!

    他知道那不是一般的催|情药,几桶冷水一冲,忍一忍便能过去。若不得男女交融,今日估计是过不去了。

    届时,内里经脉不知会伤成什么样。

    “殿下、殿下,您开门!开开门啊!”凌澜拼命敲着殿门。

    或许是在魏珣抱着她喊“阿蘅”的时候,又或者是魏珣一碰冷水淋下的时候,她仅剩的一点清明神态里,终于感觉到荒唐和聊赖。

    只是此刻,她感觉到的是恐惧。她还想留一点尊严,断不能留在此处。

    然门外的人,哪敢放她出来。此刻,他根本不能见女色,撑到这个局面,亦是他最后的毅力。

    魏珣挣扎着起身,想要出去叫人,却足下无力,神思涣散,那一桶冷水淋湿的火焰更开始重新腾起……

    他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两扇殿门,伸出的手在空中挣扎,最后垂下,指甲嵌在地上,劈裂,抠出缝隙!

    敲门声,一阵阵激在他心上,如同旧日场景,一幕幕浮现在他脑海。

    他在意识涣散前,见到一袭红衣奔入殿来。

    “殿下!”杜若捧起他面庞,冲着柔兆道,“快看看殿下!”

    魏珣睁开双眼,眸光便得清明些,攒出一点恍惚的笑意,“阿蘅……”

    “是?”柔兆面色一惊,赶紧喂了颗丹药给魏珣服下,后附上杜若耳畔悄声言明。

    “扶殿下去寝殿!”杜若催促道。

    “我没有……”魏珣哆嗦着想什么,然杜若口脂馨香,才踏出一步,他便将杜若推到了墙上。

    “忍一忍,去寝殿!”杜若搂着他,哄道,“听话!”

    殿门开,杜若方发现了凌澜的存在,又看着魏珣模样,瞬间便明白了,只隐着怒气道,“把她给我锁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靠近她。”

    “我没……”殿中只剩了两人,魏珣重复着那句话。

    “别话!”床榻上,杜若吻上他唇口,手忙脚乱解着自己衣衫,眼泪一颗颗落下了来。柔兆若不快些,恐会逆了他气血,伤到脏腑,重则有性命之忧。

    魏珣浑身滚烫,呼吸急促,待杜若唇齿碰上的一刻,他已经半点控制不住,只一把直接扯去了她原就松散的衣衫,将她按在了怀里……

    然而,杜若却未再等下一个动作,唯觉肩上沉沉,魏珣手臂松开,整个人跌在她身上。

    帐中,杜若青丝散,衣衫尽,然怀中人却没了声响。

    “殿下!”许久,她才出声唤道。

    没有回应。

    须臾,她又喊了一声,“瑾瑜!”

    他最想听得两个字,她喊了。

    他却没有应她。

    她将他轻轻推开些,方看见他口鼻皆是血,染了一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