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她又绿你了。
唐母一愣, 将平安符紧紧地捏在手中,笑了笑:“你们有心了。”
她完,继续望着幽长的走廊, 仔细看, 镇定面容下有掩不住的凄切, 黑色秀发里也藏了几根银丝。
越是年迈, 对死亡越是恐惧。特别是当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的生命渐渐在流逝,心里产生的无力感。
因为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做什么, 都于事无补。
凌三点多, 唐母熬不住了,去病房稍稍休息了一会儿。
姜萸之坐在病房外面的沙发上,其实她也困得不行。可唐韫不睡, 她也不想睡。抱着手机边玩边等人。
唐韫正在交代工作上的事儿, 明后几天他要留在医院。
做完收尾工作, 回头见姜萸之半躺在沙发上,戴了耳机, 手中拿着手机睡着了。
她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像是做了什么恶梦,眉头紧蹙, 睫毛轻颤。
唐韫拿了毛毯盖在她身上,心翼翼将手机和耳机放在桌上。
做完这一切, 他也没有动静,只静静地望着她, 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他俯身,轻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睡吧。”他轻轻抚顺她的背部,温哄她睡觉。
慢慢地, 女人眉目展平,神色温缓了下来。
他站起来,轻声走出住院部大楼。
夜风清冷,一盏玄月挂在当空,青灰色的月光铺满了台阶,哪怕是夜晚,医院里也时常有人影走动。
唐韫站在树下,抽了一根烟含进嘴里,他很少碰烟和酒这类的玩意儿,除非是应酬实在必不可免。
可今天,他突然有了一种想要用烟来逃避的懦弱。
他稍稍低头,左手微拢挡住了夜风,点燃烟头。烟进肺,果然让人清醒了什么不少。
……
姜萸之站在住院部的大厅,目光沉静地望着那道孤傲矜贵的身影,手指尖夹着一支猩红色的烟头。
火光忽明忽暗,她也只能看到男人那张清冽而明澈的侧脸。
她也知道他在想什么,逃避什么,害怕什么。
待他一支烟抽完,姜萸之沉默地转身走进电梯上楼。
唐韫回到病房,姜萸之已然沉沉入睡,只是换了一个动作,毛毯掉到了腰部。
他掖了掖毛毯,坐在一旁。
“老公……”她在梦里含糊不清地呓语。
唐韫的心脏刹那间被击中,他稍稍俯下身来,轻声回道:“我在。”
姜萸之迷迷瞪瞪睁开眼,往他腿上靠去,枕在了上面,一只又手环住了他的腰身,紧紧抱住才闭眼睡下。
唐父是第二天下午才醒来的,这期间不少世家,合作方,包括唐家亲戚来了不少,唐韫以唐父休息为由,将关系不甚亲近之人委婉谢绝了。
唐父病情还未稳定下来,所以还没从ICU出来,医生只让亲近家属进去探望。
唐母看着病床前插着呼吸机的人,一直隐忍的眼眶终于红了。
唐父的模糊很意识,但还是能分辨面前的女人。
“阿珍……”他缓缓伸出手,抓紧她的手,用胸腔里的气音挤出几句破碎的话来,“阿韫长大了,能力更是在我之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很欣慰,也无须担心。只是唯一放心不下你,我若躲不过这遭,愿你日后忘记我,去过自己的生活。”
唐母眼里含泪:“你别了,别了。”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但有些话我知道不,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阿珍,别哭。”
“……”
唐母憋着泪,嗓音沙哑:“我让阿韫和萸之进来看看你。”
随后,唐韫和姜萸之一同进来,唐父望着宛如一对璧人的男女,欣慰地点了点头。
唐父断断续续交代了一些话:“唐和交予你我很放心,我无须多言。
“但你知道的,我什么都可以放下,唯独放心不下你母亲。你母亲性子善良单纯,日后她孤身一人,你得替我好好照顾她,工作再忙都要多去陪陪她,她喜闹。”
“我会的。”唐韫和姜萸之齐声回答。
唐父看向姜萸之,她眉眼处与她父亲很像,他眯着眼,似乎看见了姜父意气风发的少年时。
“萸之……”
姜萸之乖乖应了一声:“爸。”
“你还那么一丁点儿的时候,我们两家就定了姻缘。其实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挺自私,没问过你们俩愿不愿意,但看你们如今,我也就放心了。”
“我们唐家承你们的恩情,永远不敢忘。我不是狼心狗肺之徒,阿韫也不是。他待你不好,我做鬼都不放过他!”话音重了几分,惹得喉间发咳,吓得两人面色白了几分。
唐父勉强笑了笑:“无碍。”
他紧紧攥着唐韫和姜萸之的手,凝重地一字一句叮嘱:“好好待她,好好过日子。”
“爸,我们会的。”两人异口同声点头,一个双眸沉静,一个红了眼眶。
大抵是该交代的交代完了,也没什么遗憾之事。当晚,唐父病情恶化,医生委婉地让家属去见最后一面。
唐母握着唐父的手,低低细语:“这些年的风风雨雨都过来了,我也没什么好怕的……没什么好怕的……”喃喃自语,却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宽慰唐父。
唐父想要回握她的手,却发现胳膊抬不起来,毫无力气,只能微弱地张了张嘴:“别怕……”
唐母低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抬头冲他轻笑,与他回忆往昔。
“还记得你当年刚创业那会儿吗?你问我会什么,我我会做饭,你就希望每天忙碌后回家都有热饭热菜。”
“阿力走的时候,我生了一场重病,你看我整天萎靡不振,公司也不要了,整日陪着我……”
“现在我陪你。老头子呀,不管你上哪儿去,我都陪着你。”唐母把头轻轻枕在男人的臂弯下,眼角有泪,眼泪细细地流了出来。
一只温热的大手附在她的头顶,轻轻地拍了两下,随后动作渐渐偃息,再也寻不到踪迹。
她好像感知到了,眼泪如溃堤一般,再也无法止住。
姜萸之抱紧唐母,眼里含泪:“妈,妈别哭了……”她一个人托不住唐母的身体,也跟着滑了下去。
她回头想要让唐韫帮帮自己,可唐韫沉默地低着头,双手紧紧握拳,极力在隐忍,眼角却微红。
姜萸之心疼得不忍再多看一眼,她别开眼,眼泪终于簌簌落了下来。
这一世,她是真心实意待唐家人如亲人。
人死如灯灭,一把黄土一张纸,掩埋了在这世间的一切痕迹。
唐父葬礼在下周,本就是B市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一消息足以震番各界,前来吊唁的人纷至沓来,姜萸之随唐韫现身葬礼的画面也被娱记争先恐后报道。
唐父的离世,也让外界意识到,唐韫日后便是唐和当家做主之人。
B市快入夏的天气总要下十天半个月的阴绵雷雨,天气不甚晴朗,灰蒙蒙的乌云盖住了金阳,空气清冷。
姜萸之站在窗前,将孝布别在胳膊上。
她昨夜守孝,一夜未睡,眼底下有淡淡的青色和倦意。
她别好,抬眸见温濡沁着一身黑站在门口,高高扬着下巴,眉眼里有不出来的讥讽和得意,
从那次落海以后,两人这些日子未曾见过面。温濡沁也没有出现在唐韫面前,可今日这副神情,像是她有什么把柄被她捏住了。
姜萸之无心理会,淡淡颔首,转身离开。
“姜萸之!”
高跟鞋咚咚的声音向她靠近,姜萸之回头,露出一个淡薄的笑容:“温姐。”
“看见我就走,这么害怕见到我吗?”
姜萸之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您老眼花吗?而且……”她眯了眯眼眸,笑道,“是你应该害怕我吧?”
“我怕你什么?谁都知道你落水只是一个意外,我也不是故意的。”
温濡沁确实很意外姜萸之亲口与她无关,可她后来仔细一想,姜萸之绝对没有这么好心,她会这么肯定是在隐藏着什么。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就是心虚了。
温濡沁抱起胳膊,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来,难得不在意她的嘲讽,淡淡道:“我眼没眼花不清楚,但我知晓某人的一些肮脏事!”
姜萸之轻飘飘看了她一眼:“话里有话,你想什么?”
温濡沁高深莫测,往下一掠,看着她膝盖上的尘土,讥讽:“你觉得自己是以什么名义守孝?做了亏心事,你就不怕鬼敲门吗?也不……”
“温濡沁!”姜萸之厉声断了她的言辞不善,“今天是我父亲的葬礼,我不想多事,你最好不要惹我。”
“你还当唐伯伯是你的父亲?你和徐邵言那些破事儿你以为他们不清楚吗?我甚至怀疑唐伯伯是不是被你气死的!”
温濡沁就差指着鼻子骂她了:“唐伯伯身体素来安好,怎么会突发脑梗进了医院?唐和一直悄无声息,明根本不是工作上的是因!而唐姨和唐伯伯关系甚好,两人从未不和过。除了与你有关,没有别的原因!”
姜萸之几乎要被这番理论气笑,上一世确确实实与她相关,她认,所以她赎罪;那这一世,就是欲加之罪。
她捋了捋耳边的头发:“温姐怎么都行,毕竟人长一张嘴,是用来话,出来的话呢,管它黑白,管它颠倒是非。”她浅浅一笑,“我呢,就不要去和搬弄是非的人计较,显得我多不大度啊,你是不是?”
这番话不就是意指她是搬弄是非的人吗?
温濡沁气得脸色煞白:“你才是人,贱人!bitch!”她在国外待得久,虽然接触的都是名流,但也不乏三教九流,起初最先学会的就是骂人的单词。
可不管是以前和现在,温濡沁都学不会她的阴阳怪气。
姜萸之余光瞥见唐韫来了,她好心地提醒:“你心上人来了,可别在他面前失了风度和礼仪,温家三姐。”
温濡沁一愣,快速收拢了一下表情,但脸色还是很难看。
她偏头用余光看了一眼。果然,唐韫朝这边过来。
“不用你假好心!”她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口吻不客气。
姜萸之意味深长道:“我啊,现在还不想你在唐韫面前失了温家三姐的形象。”她完,低低一笑,掠过温濡沁走向唐韫。
温濡沁立在原地,皱了眉头,不明白她指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她心下有些不安,回头看见姜萸之与唐韫面对面而站,男人清浅的眉峰也有倦意,但望着女人的双眸很柔和。
像是弥漫着温柔的因子。
温濡沁用力攥紧手心,还是不甘心在作祟。
她真的真的不服气,凭什么姜萸之这样的女人将她想要的东西全都拿走了!
“笑一个。”
唐韫有些不解。
趁四周没有人,姜萸之踮起脚尖,如羽毛一般温柔地吻了吻唐韫的眼睛。男人睫影颤了颤,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
姜萸之道:“你这几天都没笑过。”声音又细又软。
唐韫笑不出来。
她揪了揪衣服,撒娇。
唐韫听她的话,弯了弯嘴角,显得面色有了些许温度。
姜萸之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这才乖嘛。”
唐韫还是笑了。
两人的笑容在窗户探进来的灰暗日空下,显得格外柔软。
姜萸之:“难过要留给我看。知道了吗?”
“嗯。”他点头,看起来很乖巧的模样。
姜萸之挽上他的手臂,与他迎接吊唁的客人。
走到门口,她不经意回头,掠了一眼温濡沁,表情淡漠得好像她根本就不在意刚才的话。
温濡沁的脸色更白了,不用怀疑,不用多想,姜萸之这番秀恩爱就是秀给她看的!就好像在告诉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什么也不算,如同一个跳梁丑在离间他们夫妻感情!
卫素清、黄西原等人都来了,男人嘛,都不擅长细腻的话,给了唐韫一个熊抱。
唐韫对一帮兄弟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儿。
黄西原看着忙前忙后的姜萸之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可想起今日是唐父的葬礼,他什么也没,把话咽了回去。
唐韫看在眼里,也没问,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和某个叔伯话的姜萸之。
她今儿穿着黑色长裙,连鞋子也是。黑色显瘦,衬得肃穆清冷。
她本就高挑,站在人群里格外显眼,没化妆,脸色略有些苍白,嘴唇也是淡白无色,但丝毫掩盖不住清丽面容。
葬礼不大办,但该有的风俗和礼仪一点儿也没少,昨晚姜萸之一整夜都没睡,和他守在一起。
他这几天忙着葬礼的事儿,竟忘了她也需要人照顾。
只见唐母走到姜萸之身边,不知了什么,姜萸之摇摇头,搀扶着唐母又走向一个叔父。
唐韫收回目光,道:“你们随意点儿,我还要事儿。”
几人理解。
唐韫转身大步走向姜萸之和唐母。
姜萸之站了一整天,腰酸背痛,她跟在唐母身后扮乖儿媳妇,暗戳戳把手伸进风衣里,捏腰。
突然,一道身影自身后遮下来,她偏头,只见唐韫不动声色挡住了她的背后,一边叫“叔叔”,手一边轻轻捶了捶她的腰部。
舒服得姜萸之差点儿叫出来。
唐韫面色镇定得很,趁没人看过来,在她耳边:“去休息一会儿。”
姜萸之诧异:“你们母子俩是商量好的吗?”
唐韫微微一笑:“所以你要乖乖听话。”
“不要。”姜萸之扭头不理他,转脸和一个嫂嫂聊育儿经,认真的模样像是孩子明天就要出世了。
过了一会儿,唐母也加入了话题。
唐韫听着听着,突然觉得要一个孩子好像也没那么差。
殊不知一旁的姜萸之悄悄瞟了他好几眼,没错,就是这种眼神,想要孩子的眼神!
她为自己的心机感到兴奋,全然忘了唐韫并不会get她的意思。
……
葬礼结束后的唐家格外宁静,家里少了一个人,更显空荡荡的。唐母这段时间因而葬礼的事儿,没休息好,心神不宁,便早早睡下了。
姜萸之怕唐母有什么事儿,陪在一旁。
几个大男人在客厅喝茶,趁着姜萸之不在,黄西原的白眼频频射向二楼。
卫素清很是无奈:“西原,从早上你就不对劲儿。”
黄西原看了唐韫一眼,冷笑:“呵呵呵。”
卫素清踹了他一眼:“有什么屁就放!一天天神神叨叨的,装神弄鬼。”
黄西原本来不想的,可看葬礼上两人携手同行,就是一对恩爱羡煞旁人的夫妻。可谁知道呢?内里是那么不堪。
他真是信了姜萸之的鬼话。
“唐韫,老子问你,”黄西原是真的憋不住了,“你真那么喜欢那女……姜萸之?”
唐韫无奈:“她叫姜萸之,不是那女的。”
“喜欢到就算——”黄西原左右看了一番,指着一盆绿植,“喜欢到就算头顶都是绿也要喜欢吗?”
卫素清:“?”他愣了两秒,心道这批娃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现在又去戳伤口是怎么回事?
“别了。”他扯扯黄西原的衣服。
“老子偏要!”黄西原起劲儿了。
唐韫神色还是很镇定:“西原,你想什么?”
黄西原扯了扯领口的领带:“本来吧这事儿我也不想管,毕竟是你们俩夫妻俩的事儿,我一个兄弟老是关注像什么话?所以我相信她是真心的,相信她会对你好,真心爱你,但是——”
卫素清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出:“然后?”
“然后!”黄西原气得肺疼,“那女的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怎么?”卫素清好奇。
唐韫微微皱了眉头。
黄西原道:“那女的在Z市拍戏,你去看她,但是——晚上你知道她和谁在一起吗?你以为他们俩只是单纯地吃饭吗?竟然还开房了!我就不明白了,她怎么就能这么正大光明,怎么就一点儿都不怕别人闲话,她好歹也是明星,好歹也要顾及你们唐家的面子吧!”
“她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这样对我兄弟。”
唐韫听到关键点了:“你看到了什么?”
黄西原把手机递给他,是姜萸之和徐邵言照片,背景竟然是在酒店。照片很显然是偷拍,两人亲昵手挽着手,关系一看就不简单。
黄西原咬牙切齿:“还有尺度更大的,我怕你受不了。”
卫素清瞟了一眼,默默收回视线望天,管不管啊?还是当做没看见,让那夫妻俩自己去解决?
唐韫直接拿过他的手机,仔细看了几眼,语气笃定:“是假的。”
两人一脸懵逼:“???”
黄西原都被气笑了:“你就替她掩瞒吧,该。”
唐韫把手机还给黄西原,微微松了领结,靠在沙发上,十分冷静地开口:“西原,我不知道是谁发给你的照片,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照片是假的。”
给黄西原照片的人,所为何事不得而知,但一定不善。
唐韫沉声,眸子里难得有一丝戾气和厉色:“西原,我不希望再次看到这些照片。”
黄西原彻底没话了,得,就当我好心当做驴肝肺,多管闲事。
两人走出唐家,黄西原狠狠踢了一脚门口的花盆:“该,迟早都要载在这女人手里。”他越想越气,指着门口大喊,“唐韫,爷不管你了!再也不管你了!你以后受了爱情的苦,可别找老子哭! ”
“你他学生时代也不是什么纵情声色的人,怎么结了婚就像个……被美色蒙蔽的君王?”
卫素清不像他那么愤怒:“或许是假的呢,我看姜萸之不像那样的人。而且悉也不会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情,要以前我还不确定,但是现在,我还是挺相信她的。”
黄西原:“呵呵呵……”
这是温濡沁发给他的照片,还能有假?
当初温濡沁给他看的时候,百般嘱咐,让他先不要跟唐韫,好好去找姜萸之谈一谈。
若是这女人鬼迷心窍不拿唐韫当一会事儿,再去找唐韫也不迟。
可他真不想和那个女人一句话了,他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虚伪的女人,亏他以前还觉得姜萸之不错。
所以他直接找唐韫了。
他回去就跟温濡沁,这两人油盐不进,不要管了。
温濡沁哪曾想黄西原给她来了这么一招,真是个猪队友。她骂完又去骂唐韫色迷心窍,油盐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