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辰在浴室里没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是纪遥折回来了。苏悦辰慌乱地抹了把脸上，他本来想出去，刚转身又怯步地站在原地，他根本没有勇气出去。

    纪遥刚才走到外面，才发现她自己穿着T恤和真丝短裤，手机都落在苏悦辰住处了，她已经下定决心今天之内去趟医院看纪玉珍，之后立马离开这座城市，没有手机寸步难行，她咬咬牙还是折回来拿了手机，幸好客厅里并没看到苏悦辰。

    苏悦辰杵在浴室里，直到外面的脚步声远去消失了很久，他才跌跌撞撞地出来。

    果然，沙发那边的手机被她拿回去了。

    苏悦辰随手捞了件衣服套上，失魂落魄地朝外面走去。

    过了这么久她肯定早就走远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出去外面做什么。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纪遥还逗留在他区前面的十字路口边，隔上半分钟左右，双手就朝前方胡乱招下手。

    他本来以为她在招手拦车，不过视线范围里并没有出租车经过。

    出于好奇，他朝纪遥现在的位置又多走了几步，不过潜意识里又怕被纪遥看到惹她生气。

    苏悦辰走前几步又踌躇原地停顿一下，他有无数次冲动想要上前和纪遥一口气出真相，那么多年积攒下来的执念快要将他压弯，可是这个念头刚浮现出来，一想到他自己对纪遥做的不计其数的混账事，他又瞬间怯懦地消了这个念头。

    他不敢。

    纪遥不知道真相的话，至少还能对他留个念想。一旦她知道实情，他压根不敢去想那样的后果。

    苏悦辰从来没有这样煎熬过，他又怕纪遥万一回头看到自己又要勃然大怒，再三纠结想着还是先回去再，只是他视线里看到纪遥诡异地往对面方向走去，都已经是红灯了，而她还在缓慢的朝前面迈开脚步，走的方向明显歪斜不在斑马线上。

    不远处已经有车子疾驰过来，而她还是毫无察觉。

    他都不知道她怎么会恍惚走神到这种地步。

    他脑海里刚冒出这个念头，下一秒直接不管不顾地飞奔出去，一把将她拖回到边上的人行道里。力道猛地两人直直朝前面摔去，好在纪遥被他拽得摔进他的怀里没受伤，他自己的左手掌甩在马路地面上，立马蹭掉一块皮肉，大颗血珠迅速渗了出来，而他浑然不觉，一想到刚才的惊险，他倒是完全忘记了前一刻的种种顾虑，脱口而出骂了她一句，“走路能不能看下车子！”

    苏悦辰话音未落，刚才急刹车险险避开两人的司机特意摇下车窗，火气爆棚地冲人行道方向的苏悦辰和纪遥骂了句，“傻逼！想找死就去个没人的地方！别他妈想碰瓷！”

    “对、对不起，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个车去下医院，我、我突然间看不见了——”她像是完全没听到司机的骂咧，也没听到他的声音，只是心翼翼地对着前方的空气赔礼道歉起来，尽管苏悦辰这会就站在她的左手边。

    他联想到她昨晚从电梯里出来边揉眼睛边问医生有没有眼药水的画面，又回想起她剧烈起身时经常会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的场景，忽然想到一个最糟糕的结果。

    “你没事吧？”他条件反射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还是毫无反应。

    他本来以为她顶多是视力有点障碍，没想到会严重到突然失明。

    不单失明，她的听力也出现了障碍。

    否则，如果她能看得到，或者能分辨出他的声音，他相信，她会更情愿在马路上被车撞的。

    “你现在能听得到吗？”他又问了一句，虽然语气平常，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的紧张不安。

    仿佛是为了感知声源，她微仰脑袋，对着空荡荡的*前面应道，“你在和我话吗？对不起，我、我现在听声音很闷，听不清楚你在什么。可能是我的中耳炎犯了。”她归，声音明显比往常提高了分贝。

    马路上又有刺耳的跑车轰鸣声传来，而她依旧浑然未觉。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态，反而庆幸地松了口气。

    至少眼前的纪遥，不会看到他就神经过敏。

    他握着她的手腕带她往前面走去，是握，其实也只是大拇指和食指悬空轻扣在她的手腕两侧，尽量少的碰到她的手腕，引着她朝前面走去。

    到医院后，他直接给她挂了耳鼻喉科，检查后医生初步诊断是突发性失明和失聪。

    “已经排除了其他病变造成的，突发性失聪可能是受到刺激或者过度疲劳造成的，失明是因为眼底血管破裂出血，挡在玻璃球上才导致突发性失明。”医生和苏悦辰如实告知起来。

    “为什么会眼底血管破裂？”苏悦辰无比紧张问道。

    “很多原因都会造成的，比如剧烈的外力撞击，你看她右眼上明显有磕碰的痕迹，她是什么时候磕的？”医生边问边快速在电脑上字。

    “昨晚。”苏悦辰有印象昨晚在电梯里她硬生生把他拖起来走了几步，只是两人的身形差得太远，她力气不够两个人都朝前面摔了出去，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磕到的。

    “所以今天会突然失明就不奇怪了，应该是剧烈磕碰加剧了这个症状，不过磕碰不一定是唯一的原因，比如长期熬夜失眠等等诱因也会造成这种情况的。我看了下她应该半年前就应该有出现过眼前突然发黑的症状，怎么期间一次都没就诊过？按道理患者这几个月内应该会明显感知到视力的下降，尤其是近期应该发作的会很频繁。如果前期早点过来治疗，血管破裂没这么严重，其实都不用做手术的。”医生不解地嘀咕起来。

    以她这段时间心力交瘁的状态，这点病变自然会被她忽略，他努力让自己收回心神，继续询问起她的病因，“那突发性耳聋呢？”

    “这个也是多方面原因的，比如患者体力透支，内耳血供不好，或者患者近期情绪出现大波动怒火攻心等等，都有可能导致这种症状的。目前检查来看，失聪的症状和她中耳炎也有关系，吃点药很快会自愈，就是眼底血管破裂挺严重的，得立马住院治疗。再拖下去，她的视力会受损到不可逆，这辈子都会有影响。”医生耐心解释起来。

    情绪波动，怒火攻心。他当然知道，他是所有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预计多久能恢复？”苏悦辰语气复杂地问道。

    “眼底血管破裂，完全恢复正常要点时间，估计要几个礼拜。不过手术后至少能让她看到东西。患者看起来体质不是很好，营养也要跟上，增强抵抗力，对突发性失聪也有帮助，先安排住院再吧，这几天*内还要安排很多别的检查，等检查做完后才能安排手术日期。”

    “谢谢。”苏悦辰对医生道谢起来。

    纪遥这大半天像是个木头人似的，偶尔有人会搀着她往前面走去。直到她被扶着坐到床上，她闻了下周遭有消毒水的味道，估计是在医院病房里了，她对着前方开口，“对不起，麻烦你帮忙个电话给我朋友，她叫许慧，我叫纪遥。你帮我和她下让她过来一趟。”她紧接着又报了许慧的手机号码。

    她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失聪和失明吓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到眼前才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勉强镇定回去，勉强接受她自己失明的事实，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要电话给许慧过来帮她处理一下。

    她能接收到的外界声音还是很闷，像是隔了一层厚实的隔音墙似的，如果音量很高，她勉强能听到部分词汇。她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好心人送到医院里，只是以她现在的状况，她甚至都没办法转医药费给对方，她这才突然想起来联系许慧。

    许慧刚到医院眼圈就发红了。苏悦辰在前面带路，许慧拿出纸巾揩了揩泪水，抽噎着嘀咕起来，“好端端的，纪遥怎么会失明呢？”

    “医生是突发性的眼底血管破裂，手术治疗问题不大。你别和她提起是我送她过来的。”苏悦辰忽然神色不明地提醒了许慧一句。

    “为什么？”许慧不解地问了一句，她本来自动把苏悦辰看成是纪遥的男朋友，她刚出口冷不防看到苏悦辰的眸光，莫名心头一寒，她就识趣地点头没再多问了。

    到病房里，看到纪遥木愣愣地坐在病床上，许慧一过去握着纪遥的手又忍不住啜泣起来。

    纪遥摸索着碰触了下许慧右手腕上的银手镯，她以前听许慧提起过是许慧弟弟送的，纪遥确定是许慧后才开口，“慧姐，我声音听着很闷听不清楚。你是不是在哭？别哭了应该没什么大碍的，你帮我请个女护工吧，另外你找下送我来医院的好心人，把他垫的医药费先帮我还上。”

    “我知道了。”慧姐啜泣应道，只是纪遥还是一脸茫然的没什么反应，她又凑到纪遥耳边，明显抬高分贝道，“我会安排好这些的，你放心吧。”

    “嗯，麻烦你了。”纪遥这才迟钝地点点头。

    许慧怕自己再几句又要哭起来，干脆起来往病房外面走去，一直等到许慧都快走到走廊尽头了，苏悦辰才走到她身边。

    许慧抹了把泪痕，突然问道，“你们闹别扭了？”

    “我们——是闹了点别扭，医生怒火攻心情绪不稳都是诱因，我怕她心情不好才交代你别和她提起我。”苏悦辰看出许慧的心思，难得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

    “等她康复后，我会问清楚的。”许慧这才放心了不少。

    “他是谁？”苏悦辰随口问了一句。从许慧赶过来时，旁边的伙子就*一直跟着了。伙子看着二十出头，个子和他差不多高，理着很短的板寸，身上的衣物明显洗得发旧，整个人看着有点傻里傻气的。留意到被他量着，伙子立马拘谨地低头下去，看着性格很内向讷言。

    “我弟弟，离开学还有点时间，本来想着过来工赚点学费的。”

    “姐，纪遥会好起来的吧？”许凌峰突然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他虽然面相看着稚嫩，不过嗓音沙哑地在浑厚和暗哑之间，不知道是不是变声期的时候嗓子没保护好造成的。

    “听力应该过几天会恢复的，就是眼睛估计要做手术，现在的医生都很厉害的，放心吧。”许慧安慰许凌峰起来。没几句，她自己眼圈又红了起来。

    “你弟弟还挺关心纪遥的。”苏悦辰意义不明地评价了一句。

    许慧没有get到苏悦辰话里带话，自言自语起来，“那也是纪遥待他好。去年寒假那会，他在工地上兼职不心摔断了腿，我手头一向紧张，还是纪遥帮我垫付的。那阵子我囡囡病情频繁发作，我一个人两头跑根本顾不来，纪遥白天上班，晚上帮我带囡囡。他上大学的学费，有大半都是纪遥塞给我的红包，她和我读书才是唯一改变命运的出路——”许慧到这里，忽然抬头对许凌峰，“正好，现在纪遥需要人照顾，你也别去找兼职了，这段时间好好在医院里照顾纪遥就行。”

    “嗯。”许凌峰点点头，看样子是个听话的乖乖生。

    “她刚才不是让你给她请个女护工吗？”苏悦辰皱了下眉梢。他察觉到许凌峰虽然看着憨厚，听到许慧让他去照顾纪遥的时候唇角偷偷上扬了下，紧接着又敛藏回去。直觉使然，他已经看穿了许凌峰的心思。

    “护工一天要好几百老贵了，干嘛费那钱。而且护工都是拿钱办事，自家人才照顾才放心。”许慧不以为然应道。

    “那你至少先问下纪遥的意思，万一她不同意呢？”苏悦辰明显不悦地挤兑了许慧一句。

    “她自己手头也不宽裕，放心吧，我会通她的。”

    看到许慧自信满满的样子，苏悦辰唇角动了动，不过还是什么都没。

    没过多久，许慧又重新进去病房，趴在纪遥耳边大声开口，“我弟弟凌峰正好来这边了，好几天了都没找到工作，暂时就让他过来照顾你几天，这样姐心里踏实。”

    “不用了，你还是帮我联系安排个女护工吧，这样方便点。”纪遥条件反射拒绝起来。

    “你是不是把我弟弟当外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纪遥一贯不喜欢麻烦他人，尤其还是照顾自己日常起居这种事，总觉得异性太不方便了。

    “你不同意就是把我弟弟当外人。你以前塞我红包的时候都不提这些，如果你连这件事都不答应的话，那我算下你一共给了他多少学费，我算清楚全都还给*你。”

    “慧姐，我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他一个学生，不习惯照顾我起居。”纪遥尴尬地解释起来。

    “你只是看不清楚而已，又不是手脚不便，也不用他帮你洗澡啥的，你自己别想那么多就成。这么点事都不让我弟弟干，那以后姐也不让你帮忙了。”

    “那行吧——”纪遥察觉到许慧都生气了，她实在不通许慧，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对了，你帮我找到那个好心人了吗？费用转他了吗？记得替我和他声谢谢。”

    “放心吧，我会帮你处理好的。你先休息一下，我弟弟晚一点过来。”

    “嗯。”纪遥只能点头答应。

    纪遥一觉睡醒后，听力明显恢复了大半，至少接收到外界的声音没有像昨天那样隔了一层闷闷的混音。

    也许是休息好的缘故，视线也不像之前那样一片漆黑，只是眼睛前面被什么障碍物挡住，可以分辨出一点模糊的轮廓，时间久一点，她甚至还能模糊看到病房里的摆设。

    “纪遥，你醒了？”察觉到她忽然坐起来，许凌峰立马如临大敌地问道。

    “嗯。我坐会，你接着看书吧。”纪遥隐约觉得许凌峰手上似乎拿着本书，知道他是个书呆子，她随口提了一句。

    “你、你看得到了？”许凌峰骤然僵着背影杵在原地，嗓音隐有发抖，是紧张。

    “比之前好一点，至少有一点轮廓能看得到，就是感觉有障碍物挡着，看不清楚而已。”纪遥如实应道。

    “医生是眼底血管破裂，现在有淤血积在那里，你的障碍物应该就是淤血造成的，看不清楚也很正常。”徐凌峰这时，语气明显镇定回去了。

    “你声音怎么沙哑成这样了，去年的时候还没这么严重的。”纪遥不解地问了一句。

    “可能是咽喉炎造成的。”许凌峰不太自然地咳了下嗓子。

    “这样，平时辛辣刺激的食物少吃点，看会不会好一点。好像不管什么病，医嘱都会提到这一句，以及少熬夜多喝水。”纪遥随口应道。

    她话音刚落，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许凌峰把手机按了接听递给纪遥。

    “姐，外婆今天出院了。她一定不让妈留着照顾她，你这几天有空的话可以去老家看外婆了。”杨铭杰在电话那边兴高采烈地报喜起来。

    “真的？”纪遥明显喜出望外。

    “当然啦，你不是很惦记外婆么，所以我就第一时间告诉你了。”

    “那就好，我会尽快过去的。”纪遥满口应道，她挂下电话后，嘴角都不自觉地上扬起来。这是她这么久以来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本来压在她头顶的千斤重担终于全都消失了，甚至连她自己眼前的病情都变得无所畏惧了。她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很久，才察觉到许凌峰的沉默，纪遥关切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没事，你、你笑起来真好看——”许凌峰的声音明显拘谨，拘*谨地吐息都明显慌乱，显然是鼓起莫大勇气才开口的。他的确是头一回看到纪遥发自内心的笑意，正好她的床位在靠窗处，夕阳探照进来落在她脸上，她的肤色本来就白净，夕阳的光晕将她脸上细微的绒毛都格外放大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光晕的缘故，他头一回看到她眉目温婉，和她平时清冷孤勇的模样大相径庭，她太善于敛藏，敛藏她自己的活泼敛藏她自己的才气敛藏所有本来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特质。

    “你姐一直和我唠叨你很内向，都不敢和女孩子话，还怕你以后找不到对象。她是不是不知道你其实这么会话。”纪遥难得趣了许凌峰一句。她之前有多担心纪玉珍的病情，眼前就不知道有多么的庆幸狂喜，她是高兴地不自知，甚至都没察觉她自己比以前开朗了不少。

    她的确有过怨天尤人的时候，只是眼前她头一回觉得老天爷也有善待过她一回。

    “也不是，我——只是不喜欢和不喜欢的人话而已。”许凌峰斟酌地澄清起来。

    她听懂许凌峰的意思，不过故意忽略他的意思，摸索着躺回去休息起来。

    纪遥睡醒一觉后翻了个身，许凌峰立马递了杯子过来，“喝点水吧。”

    纪遥点点头，坐起来喝了大半杯后才狐疑问道，“怎么有点药材味？”

    “医生你体质太虚了，调理身体用的。”

    “哦。”纪遥点点头，又随口问道，“现在是晚上还是白天？”

    “晚上。”

    “我想去阳台上看下。”她时摸索着下床，许凌峰帮她穿上拖鞋，扶着她往外面走去，不过也只是搀着她病服袖口上的一丁点面料而已。

    可能是许慧交代的，也可能是他自发的。她显然受用他的分寸感，本来担心和许凌峰独处的不适都跟着消散了。

    她摸索着走到阳台，许凌峰已经帮她拿了推椅过来，纪遥摸索着坐下后不无惋惜开口，“我好像一直很忙，学生时忙着读书应试，后来就忙着工作赚钱，我都好多年没仰望过星空了，只有现在才有空仰望，可是却看不到什么。”

    “纪遥，我们交换个秘密好不好？”许凌峰在她旁边心翼翼问道。

    “不用了，秘密之所以为秘密，就是不能随意交换。”她不假思索拒绝了。其实她骨子里并不是浑身竖刺的性格，对苏悦辰以外的人，她并没有那么高冷疏离。眼前即便拒绝许凌峰的时候，语气也还是柔柔和和的。

    “那你就当我的树洞好了。我、我伤害过一个女孩子，我很后悔——”许凌峰到这时停顿了下，“我都不知道自己很早就喜欢上她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原来一直在嫉妒她心里喜欢的那个人——”

    “你不是平时边上学边兼职挺忙的，还有时间谈恋爱？你姐是不是一点都不知道你谈过恋爱？她还一直和我怕你读书读傻了，担心你以后找不*到女朋友。”纪遥明显无比错愕，许凌峰还没完，她就忍不住问了好几句。

    纪遥话音未落，她手背上忽然就有滚烫的液体滴溅下来了，他大概是单膝跪在她前面，也不知道怎么就触动了他的心事，许凌峰整个脸面都贴在她的大腿上。她病服裤腿上的那点面料很快就被沾湿了。

    纪遥浑身僵硬地坐在原地，他虽然没出声，可是那种发自胸腔的悲怆脆弱无助感，她居然没有缘由地感同身受到了。

    她唇角动了动，又觉得不知道来龙去脉，也不理解现在的学生怎么会早熟成这样，良久后只是抬手轻轻碰触了下他的发梢。许凌峰的板寸理得很短，发梢显得格外硬实隐有扎手，她的确是头一回遇到这种场面，而且她也不擅长安慰人，好一会后她才开口道，“放心吧，会过去的。我也遇到过挺多事的，有好多次我都觉得天要塌下来了——”

    估计是察觉到她开口了，许凌峰本来枕在她大腿上的脑袋才抬了回去。

    纪遥觉得自己的安慰多少起了点作用，她并不喜欢和别人自己的事，一语带过，“你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所以放心吧，时间久了都会过去的。你如果觉得自己真的有做错的地方，那就和她坦白道歉，这样你心里就不会时不时难受了。”

    “我——没有道歉的机会。”许凌峰艰难应道。

    “怎么可能会没有道歉的机会呢？她——去世了？”纪遥心翼翼问了一句。

    “没、没有，我只是觉得她肯定不会接受我的道歉的。”许凌峰拘谨应道。

    “怎么会？年纪的，怎么心思这么重？在你现在这个年纪，把重心放在学业上才是正事。我觉得你是自作自受，真的犯了错就去道歉想办法弥补，而不是自怨自艾。你看看你姐，安安有自闭症，你姐也没放弃安安，而是一个人拉扯安安长大，还得想办法赚钱。她什么时候和你抱怨过生活的不容易了？”纪遥到许慧的例子，语气不自觉严厉起来。她是真心把许凌峰当弟弟看，批评他的时候也不留情面。

    果然，许凌峰无比狼狈应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