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辰藏身在垃圾堆的机床后面，掏出手机飞快发了条短信：提前，速来

    他接着从兜里掏出一截绷带胡乱绑了一下。他肩处的旧伤还没养瓷实，新伤又在附近，伤处格外严重。

    苏悦辰看了下时间，离行动组过来还有10分钟左右，他和杨延山了几年的交道，无比清楚以杨延山的能耐，他和纪遥很难撑住这10分钟。

    即便支队能提前赶过来，他和纪遥也很容易成为杨延山的人质，依旧免不了一场恶战。

    他必须想办法。

    而且一旦杨延山看到纪遥出现的画面，眼下纪遥藏身的地方就是个□□。

    “你诓了我的货走就是了，怎么好端端自找麻烦，还是——这监控里有什么惊天秘密？”杨延山饶有兴致地喝了口红酒后，从地上重新捡手机起来。刚才苏悦辰骤然出手朝他开枪，离他最近的保镖条件反射帮他挡枪时不心把桌上的手机砸到地上去了。杨延山捡起手机滑动了下，没想到屏幕碎裂触摸屏不灵活了。

    幸好*不单机床上面，苏悦辰现在藏身的废弃机床后面也有好多废弃刀片，他随手捡起几把刀片，直接往前面方向凌空飞甩过去，刀片刚被他飞甩到半空，枪声紧接着响起，他火速确认了两声枪声的来源方向。

    他肩处贯穿伤的地方一直在出血，只能速战速决，越拖下去，对他越是弊端。

    苏悦辰捡起新的刀片，直接起身朝隔壁那排机床飞跃过去，趁着飞跃起身的空隙，他两只手同时朝前方飞出刀片。

    随着惨叫声响起，两个刀片如他预料击中目标，只是他刚才飞扔出去的时候用尽浑身力道，落地的时候伤处又有血水涌出来。苏悦辰咬牙深呼吸了下，努力调整好状态。

    他这会藏身的地方只剩一个刀片，就一个刀片明显解决不了那几个人。刚才替杨延山挡枪的那人腹部中枪已然没有战斗力，还有一个胳膊上中了枪伤，刚才的刀片落在他的胸膛上，战斗力未知。

    之前一直藏身在楼梯方向的那人反应敏捷，刀片只伤到他的一侧胳膊，战斗力不会有明显影响。苏悦辰冷静地迅速过了一遍目前的情况，紧接着随手挪了一袋他脚边高叠的生石灰，他用刀片把生石灰袋割开后拎在手上，聚精会神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纪遥当然知道自己和苏悦辰的身手差距，也无比清楚苏悦辰刚才会突然露陷的真实原因，不过是为了确保她的安全而已。她在苏悦辰刚避到车床那边就无数次想要开枪动手，可是一想起苏悦辰叮嘱她的那句，不管遇到什么场面都不要出来，她怕用掉唯一的机会过早暴露自己，反而会成为苏悦辰的累赘，一直硬逼着自己忍到现在。

    杨延山现在坐着的椅子方向是她视线盲区，不过苏悦辰现在藏身的方向她是看得到的。她眼看着那个持枪的壮汉朝苏悦辰藏身的地方越来越近，纪遥忽然把她自己旁边的一面破镜子朝苏悦辰方向挪了一下。

    果然，藏身在车床后面的苏悦辰立马接收到她的信息，仔细盯着那面破镜子里的镜像变化。等到镜子里的身影出现时，苏悦辰直接把手上最后一个刀片往空中飞甩出去，随着枪声响起，他把那袋割了大口子的石灰袋朝前面重重砸去。

    果然，本来持枪的壮汉身上被石灰粉厚厚覆盖着，下一秒就捂着他自己的双眼杵在原地。苏悦辰刚扑过去卸那人手上的枪支，随着枪声继续响起，他应声倒地。是杨延山方向开的枪，他身上连着中了好几枪，正好都在腿上。

    苏悦辰双手撑地想要挪回到刚才藏身的机床那边回去，随着枪声继续响起，他的左胳膊立马瘫软下去，他爬行回去的速度明显慢下去。是胳膊上中枪伤的壮汉朝他开的枪，那人握着枪朝苏悦辰靠近。

    “他这条命留着还有用，把他手脚废掉就行了。”桌子方向传来杨延山的吩咐。*

    她枪口都已经对准那个持枪的壮汉了，看到匍匐在地上的苏悦辰右手掌撑着竖起左右摆动了一下，看着像是投降的手势，不过她无比了然他的意思。

    他在警告她，警告她不可以现身。

    现实来，杨延山依旧还没挪位，视线受阻，她没办法看到杨延山此时手上的装备，不过暴虐的孙志华对杨延山都能毕恭毕敬，她不用想都知道杨延山肯定比孙志华更难对付。

    她看了眼苏悦辰还是撑着摆动的手势，逼着自己冷静回去。

    在看到杨延山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之前，她不能轻易用掉这个唯一的机会。

    持枪的壮汉很快走到苏悦辰旁边，直接一脚重踹在苏悦辰的胳膊上，紧接着又挑他腿上的伤处连着踹了好多下，那人一口气踹了无数下苏悦辰身上的枪伤后，鞋跟又重重碾在苏悦辰本来撑着晃动的手背。

    纪遥握枪的右手一直在发抖，她不知道她自己紧绷的神经什么时候会断掉。

    “你先扶彭去处理下眼睛，我来收拾他。”桌子方向继续传来杨延山的声音，纪遥再三催眠自己保持冷静，屏息凝气留意桌子方向的脚步声。

    “你右手手筋不是断过的么？装的挺好的，居然连我的眼神都骗过去了。直接让你挂掉太便宜你了，是不是警方一会后就到了？放心吧，我会利用好你，到时候顺便帮你检验一下你们的兄弟情是不是够深厚。”杨延山不缓不急朝苏悦辰那边走去。

    纪遥听到杨延山的脚步声逐渐朝苏悦辰方向走去，她再次深吸了口气，微调了下枪口方向。

    好不容易看到杨延山出现在视线里，他的右手果然拿着一把□□，纪遥想也没想直接扣动扳机。

    其实她的枪法并不准，好在苏悦辰这会平躺在地上，纪遥朝苏悦辰的方向连着开了好多枪，混乱中把杨延山和他边上的两个壮汉都中了几枪。杨延山陡然间中了两枪，他像是难以置信似的，趁着他瞬间松懈的机会，前一秒看似奄奄一息趴在地上的苏悦辰瞬间坐起，没中枪伤的右手神速卸走杨延山手上的枪支，又分别对着杨延山和那几个保镖连着开了好几枪。他的枪法又快又准，瞬间击中他们的要害却不至于让他们有生命危险，他知道自己体力快近极限，只能在他自己彻底休克前确保对方没有任何反击能力。

    他躺着的地方早已有一大滩血迹，纪遥颤着手从她自己兜里拿出绷带。可是苏悦辰身上有好多处枪伤，她刚把苏悦辰肩处的枪伤绑了下就已经用光了纱布。纪遥直接把她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扎在苏悦辰的大腿上，颤着手去拨电话，“你、你坚持一下，我、我立马叫救护车——”

    “放心，几分钟后他们就到了。”他虽然身上的伤口不计其数，不过依旧比纪遥镇静很多。

    “谁？”纪遥这会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我的队*友。”

    “那就好，你再坚持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抖，不止发抖，她被从未有过的恐惧包围着。她头一回不再害怕他，也许是在几分钟前，他们两个人一起并肩作战过。

    “纪遥——”他费力开口，其实只了几个字，嘴角就有血水涌了出来。

    纪遥坐在他前面，把他脑袋扶起枕在她的大腿上，哆嗦着揩了下他嘴边的血迹，“你别再话了——”

    “我担心不一定有机会正式和你这几个字，对不起——”他没几句，嘴角的鲜血又涌了出来。

    这么多年来，他的记忆还是一直停留在那个热烘烘的午后，他看着她翻着破旧的课本，不无嫌弃，“每天死读书有什么用，你长大想干什么？”

    那个女孩放下笔，想了好久后一脸认真地和他开口，“我希望长大后可以去当警察。”

    他在那时当下并没有什么感觉。

    那个酷暑过后，他依旧过着逃课架的混混日子，有天旷课无聊地在大街上游荡时，脑海里突然鬼使神差地浮现出女孩的那句，“我希望长大后可以去当警察。”想起她身上那些横七竖八的新伤旧伤，在那个瞬间他幡然醒悟过来，他头一回在虚无漫长的日子里找到了目标。

    他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了。

    他以为总会和她重逢的，总会有一天，他总会等到她的。所以他才突然间给自己定了这个目标，只是想多一个和她重逢的机会而已。

    正好他父亲之前在缉毒科工作过而且死得不明不白，他自愿申请从事缉毒科的卧底工作，想着同时查下他父母的真正死因。他的资料从来没有在警方公开过，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谨慎如杨延山都没有发现他的背景有问题。

    他总想着有一天会和她重逢。

    可是没有。

    他等了她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出现。

    缉毒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轻松，常年混迹在毒枭圈子里，每天在刀尖上过日子，他不是没有厌倦过这样的日子。可是一想到他自己入这行的初衷，再难还是坚持下来了。

    中间不是没有过希望的时候，他甚至满怀希望了两次。

    可是每次就差那么一点点，他还是没能找回她。所以看到她留的那张以后都不会扰他的便签时，他无法宣泄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执念，满脑海只想着不顾一切的毁掉她，虽然他知道他自己已经出离失控了。

    “纪遥，能和你重逢，我虽然没脸见你，可我还是很知足了。以后过得开心点——”他鼓起勇气开口。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别话了——”她急的语无伦次，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我做的错事太多了，我从来没奢想过你能原谅我。还有，我名下的所有财产都已经交托叶淮宇全权处理了。他会陪你去做公证转到你名下的，你余生至少不用再为生计奔波。这是我欠你的，你就当做我会安*心一点，至少让我觉得我还努力向你赎罪过。”他撑着一口气了好多句，整个人明显虚弱不少。

    “你先别了——”纪遥哽咽地不出别的话，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掉眼泪，豆大的泪珠滴溅下来，落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倒是把他脸上的血迹冲淡了一点。

    “遥遥，我也从来没有奢想过还能和你坦诚相对，我已经很知足了。以后你要是遇到事情的话，别逞能，找七或者叶淮宇都行，他们会帮你解决的。”他喘了口气，继续有条不紊地交代起来。

    这些后事显然不是他临时想的，而是他早就全都想好了的。干他们这行，他就没想过他会善终。

    这些身后事，他的确是在刚认出纪遥的那晚就全都想好了。

    今天和杨延山这个会面，即便纪遥没出现，依旧免不了一场恶战，他所在的整个支队早已荷枪实弹在几公里外等着。只是纪遥的出现提前把这场恶战引到了他们两人身上，倒是免去了大规模激战和他队友的负伤。

    她察觉到他身上的体温都明显冰凉起来，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哽咽着问道，“你同事们怎么还没到？”其实楼下已经传来很多辆车子的声响，只是纪遥这会过度惊惧到感知力都迟钝了很多。

    “还有，以后你要是偶尔有空去看你外婆的时候，路过的时候你在我墓地前面停几秒，就几秒，我就当做你来看过我了——”他在失去意识前，撑着和她最后的交代。

    他的要求并不多，只要她偶尔能路过看他几秒就够了。

    原来那个无字墓碑真的是他的，他连最后的退路都算好了。

    “你欠我的，别以为你自己逞英雄死了就还清了！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我不接受！我还没原谅你！你不准睡过去！”她一只手按在他出血的肩部，歇斯底里地朝他大喊起来。

    可是不管她再大声，他终于还是失血过多休克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