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贵客
此言一出,犹如惊雷般炸的凤儿花容失色,伏在地上肩头颤抖个不住,心中却在一瞬间思量起来,做婢女的命贱,时时要看主子的脸色才能挣一丁点儿体面,若哪一天主子犯了事,她的依附没了,恐连命也丢了。
李景福是皇子,严香茵往前走一步可能飞上枝头享不尽荣华富贵,也可能主子闺门失礼……皇帝不认这笔帐还想捂住丑事,落得个牵枝带叶掉进万劫不复深渊的下场。
倒真不如投靠大长公主来的安稳。
“奴婢今后就是拼尽最后一把劲儿也要助景福公子坐上皇子之位,”凤儿假泣道:“不敢忘记昭媛的大恩大德。”
“皇子就不想了,”严香茵道:“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万不可叫第三人再知晓,我只求他能挣个世子,这辈子好歹不用被人骑到头上就圆满了。”
她抚着凤儿的背道:“你起来吧。”
然后附在耳边了明日如此如此之类的话,听的凤儿面红耳赤,主仆二人在一处合计到快深夜,才囫囵睡了一觉,四更就起来洗漱上妆了。
新妆妆毕,严香茵拉过凤儿一看,果然丰姿秀丽,若不是脸上还存着一团家子气,模样标致的连她都要压下去了。
严香茵心中欣喜,嘴上却道:“今日若成了事,日后咱们主仆就不得相见了,多年相伴,我竟有些舍不得你。”
凤儿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她几滴眼泪,又复盘了一下出现在大长公主面前的计策,等每一步都预演好了,用了早饭,命仆妇去盯着外院的动静。
色朦胧,风入松。
魏琰今天起的比鸡还早,她里里外外巡视了一遍,又忙里偷闲吃了一碗云吞,这才精心梳洗着装预备迎接大长公主驾临晋王府。
晋王府的侍卫长周逢换了身浅青直缀,头戴幞头,一早就憋着一股淡出鸟来的气闷在风入松门口候命了。
魏琰叫人把他请到客厅,寒暄之后都没有接待大长公主门客的经验,只能见机行事。
“我找出几斤强身壮……”周逢了个岔,脸色黑里透红地道:“补肾的人参送给他们。”
魏琰:“……”
她忽然明白过来了,李云照的“门客”非正经门客,可能是大长公主的面*首。
以色侍人的。
啧。
怪不得周逢看上去一脸不情愿,这就不是正经男人干的事好吗。
怪同情他的。
魏琰忽然留意到他的浅青色着装,大越朝官员等级服饰鲜明,“敕文武官三品以上服紫,金玉带;四品深绯,五品浅绯,并金带;六品深绿,七品浅绿,并银带;八品深青,九品浅青。”九品各职官服色各异,一看就能显示出穿者的等级身份,品序大。
想不到晋王府的侍卫长才是个九品阶衔的武官,魏琰在心底唏嘘了一声,问:“长公主的随行是何出身?”
周逢道:“在公主府挂了个职,职衔大概与卑职一样。”
正是这样他才更气。
见魏琰面色犹疑,他忙道:“卑职并不在意官衔品阶,论亲,太妃是卑职的亲表姐,殿下是卑职的外甥,卑职只是……”
不屑招待靠伺候女人发家的男子,太不爷儿们了。
周逢和晋王母子的关系她早听过,知他的话不虚,就道:“来府里的不论身分都是客人,咱们只要尽了主人的本分就行了,那些有的没的,我想周将军应该知道与晋王府无关。”
“所赠之礼,周将军还是换些风雅的吧。”
别老盯着人家的肾转。
“王妃所言极是。”周逢深以为然,心道:魏府之女果然见识气度都不一般,他那傻外甥没有看错人。就这心思缜密的一看就不辱没晋王妃这个位子,那子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就是听人家姑娘嫌他傻不喜欢他。所以娶回来到现在了都没圆房。
周逢有点心塞,替外甥心急。男人也就血气方刚这几年,再不找个女人,怕身子憋出毛病。
着急。
又听李云照昨晚去赴夜宴彻夜不归,想是又冷落了魏琰,笨拙地解释道:“晋州是殿下的封地,殿下怠慢不得萧大公子,王妃千万别多心,卑职敢包票殿下他不喜寻花问柳。”
这府里的哪一个不比外头的女子强。
一想起这府里姬妾们的出身,周逢暗自沁出一层汗来,这些年如履薄冰,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殿下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就好了。
魏琰没放心思在李云照身上,下意识地“哦”了声算是回应。
“派人去迎一迎大长公主,看看她的随从穿的是官服还是常服,”她合计着对周逢道:“周将军放宽心,似周将军这般谈吐,落不了下风,但也不能不能失了大方。”
她能感觉出周逢又不屑,又紧张,显得有点滑稽了。
周逢搓了搓手:“是。”
他刚才那是心思飞别处去了。
真是羞愧,他这么大个男人竟还不如一个刚嫁为人妇的女子来的沉稳内敛,羞煞他了。
前去迎大长公主的厮回来道:“长公主离咱们府还有一刻钟的功夫,公主的随行在前头快到咱们府门口了。”
周逢又问:“随从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几个人多大年纪。”
厮回道:“是两位十七八岁的少年,穿寻常织锦襕衫。”
魏琰:“知道了。”
周逢道:“卑职这就去换身常服去门口迎他们。”
晋王府正门偏东的凉荫处。
两匹高头白马住了马蹄,马背上的少年翻身下来,日头一晒,他们的面色似染了胭脂,往那儿一立真是罗衫玉带最风流,斜插银篦慢裹头②,好一双玉树临风的少年郎。二人掖着手等在晋王府门外,等周逢一出来,二人就上前报了家门名姓,见了礼,倒也瞧不出是跋扈粗俗之人。
周逢心道:好在晋王妃提醒在先,不然真把他俩当长公主裙下的面*首看就得罪人了。
这两位俊美少年郎一位叫何深,另一位叫何远,出自岭南何氏,二人是堂兄弟。他们也是读过书考中秀才有功名在身的,见周逢拿他们当个人物看,高兴之下竟生出结交之意来,两人互相对了个眼色,态度也恭谨起来。
等梦娴大长公主的轿子到了,两人趋身上前扶她出来
那边魏琰迎出来的不早不晚,晋王妃的品阶不低,她不必太过卑微,只按照寻常待客的礼节就不会出错落人话儿。
大长公主携起魏琰的手:“那时你还,我去魏府做客,魏老夫人抱你在怀,很是粉妆玉琢。”
原以为她要嫁给太子的,没想到她做了晋王妃,竟和她平辈了。
如果魏琰嫁给太子,她巴结她还来不及,只是后来进了晋王府,她就断了这心思。
晋王是个无用的。
要不是严老太傅相求,她才不会纡尊巴巴到晋王府来看望周太妃一个婢女,白了还是得给严老太傅个面子。
“有幸得皇姐疼爱,”魏琰道:“只恨妾当时年纪,竟记得模模糊糊了。”
呕,假的牙倒。
宾主二人很快就到了夕岚亭。
周太妃今日缓和了些,她倒也没什么要紧的病症,就是这个年纪常见的头痛,头晕,或是腰椎关节疼痛,穿了紫色金线满绣葡萄团的两重曲裾,坐在贵妃榻上与大长公主见礼。
“太妃。”大长公主命人把礼品拿进来,笑着道:“病了几日了,传太医看了吗?”
周太妃淡笑道:“老毛病了不碍事,大热天儿的劳你前来看我,于心不安啊。”
“瞧您的,您是我的庶母,”大长公主道:“别来看您了,就是给您侍奉汤药也是我的本分。”
体面话尽了,她不耐烦地坐了会儿,还见不到严香茵来,就道:“上次在宫宴上瞧见晋王的子女,景福都快八岁了。”
她掠了魏琰一眼:“晋王没讨生媳妇儿的时候,他皇兄想着要封景福个世子呢。”言下之意,现在你嫁进来了,皇帝自然不提这回事了。
魏琰笑道:“妾哪里晓得这些外头的事,全凭晋王殿下作主。”
大长公主和她对视一眼:“怎么不见府里的孩子们?”
周太妃指了指魏琰道:“晋王妃怕吵着我,安排他们念书去了。”
大长公主笑了笑,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起身要走,却看见一位穿着讲究的貌美丫鬟立在门外,隔着珠帘给大长公主行了礼,又朝周太妃娇声道:“昭媛今日不能来给您侍奉汤药心中十分不安,遣了奴婢过来听用。”
“她有心了。”周太妃面色冷了冷道。
果然还不安分。
魏琰的脸色也变了,她再三交代不让闲杂人等到周太妃的院子里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大长公主隔着珠帘听见凤儿一声黄莺似的媚音,又瞥见她一截凝脂般的脖颈,道:“你过来给我添杯茶。”
“是。”
凤儿心中狂跳,她在大长公主面前跪下去的时候,大长公主一双很毒的眼睛亮了亮:这丫头的身子生的正是传中好生养又能使男人舒服的身材。
作者有话要:
出自《新唐书》;②花蕊夫人徐氏《宫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