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算账
隐隐有前院的吉席琼觞之声传来,严香茵这才发觉,自从李云照进来之后就没过话,也没去揭她的红盖头,听动静似乎在临窗的椅子上坐下之后就没有起身。
她把盖头稍稍掀开一角,忐忑地望去,只见李云照冷清地端坐在那里,紫色的喜袍上的金丝绣泛着疏离的光,他浸在光里的眉眼禁欲,手里托着一本书在看,听见动静也不看她,伸出劲长的手指翻了一页:“你早些睡吧。”
看样子他是不算和她圆房的。
也好。
严香茵垂下头,心里松了松,却又有些不出来的失望:“是,殿下。”
李云照是五更初的时候从她房里出去的,听到门吱呀一声关上,她轻轻地把绣着并蒂枝的枕头抽出来,潮湿的,一夜不知浸了她多少眼泪。
纳妾的喜庆在短短的开头三天就消散了,之后,李云照就像忘了她这个人似的,再也没踏入过沉香阁一步。
皇帝李览一次到晋王府来,严香茵以为他是来看自己,扮起来冒冒失失地在他面前露了个面,他却面色寡淡,不大耐烦地别过了脸去。
也许从他一手把她送进晋王府那天起,就不算再跟她有任何的瓜葛了。
那是他对她最后的怜悯。
或许还是看着她叔父面子上的。
她怪自己轻佻不自爱叫人轻易得了手,她认了。
周太妃为了这事儿当着丫鬟奴仆的面狠狠地把她训诫了一顿,半分脸皮都没留给她。
严香茵想过去死,一脚踏入冰凉的湖水里,低温一激,她胃中作呕不止,颓然地爬上岸,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会不会有孕了。
严香茵扒着岸边的石头上来,如果有孕了,她和他是不是就有了一重牵挂,就算他不能给他名分,总也要给孩子个名分吧。皇家泼天的富贵,她凭什么不给腹中的孩子挣一个。
……
严香茵走出风入松,终于捂着嘴哭了出来,她咬着牙想:为了李景福,她没有退路了。
就算不能逼皇帝把李景福认回去,也要拼了这条命扶他坐上晋王府世子之位!
太子府。
“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已经七八日没来过咱们这儿了。”香皮一遍又一遍地擦着桃粉色染地美人瓠,里面的牡丹花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被她换了十几枝:“娘娘不能这样坐着啊。”
孟皎月手里盘着一个金錾刻梅花碗:“听大长公主去了趟晋王府?”
香皮道:“是,还从晋王府带回去一名美姬。”她看着孟皎月的脸色道:“听是严昭媛的贴身婢女。”
孟皎月笑道:“这可奇了,大长公主要多少美姬没有,巴巴地从晋王府捞出来一个,还要还回去四五个,怎么看都是亏本的生意。”
凤儿是严香茵的丫鬟,严香茵是严士川的侄女,孟皎月似嗅到了点什么,悄悄派人去听回来,道:“有意思。”
心道:严香茵是晋王庶长子的生母,晋王娶了魏琰做正妃,他们母子二人算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心里能不恨魏琰。
孟皎月觉得,她得把凤儿弄到手。
“更衣,”她胸有成竹地起身道:“去大长公主府一趟。”
梦娴大长公主是个玲珑的人儿,皇室的侄子们,但凡有前程的,她都巴结的十分周到,对太子妃孟皎月自然也高看一眼,听孟皎月来了,亲自出门把人迎进了府里。
起凤儿,大长公主叫人把她领来给孟皎月瞧:“才调教几天就出落的这么水灵柔媚,也不知将来哪个辈有这个缘分。”
孟皎月看了看,心道:这贱婢发育的真好,天生是个能伺候男人的,太子在外面厮混的贱婢一个样儿,倒不如弄进府里叫他玩着高兴高兴。
“皇姑母有这么好的事头一个应该想着太子,”孟皎月拈起帕子拭泪:“殿下明年就到了弱冠之年,膝下尚无一子嗣,妾这心里头难受啊……”
“太子府里良家子不少,可竟无一人能得殿下宠爱的,到底没有凤儿姑娘这样的好样貌。”
大长公主眉眼带笑:“太子妃这么贤德容人,是我那太子侄子的福气,昨儿浏阳王来,也是一眼相中了凤儿,我嫌他年纪不是良配就没让他染指。”
孟皎月携起凤儿的手,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亲热地道:“殿下看见你还不知道怎么疼惜呢。”
凤儿进了公主府,又被太子妃这么,一时间飘飘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只盼中赶紧飞上高枝享那荣华富贵去。
但是一想到严香茵的交待,她犹豫了下,道:“太子妃娘娘,贱妾是晋王府出来的,以后少不得顾念晋王府的情分。”
丑话在前头,万一以后别人拿这话来挤兑她,也好抬出太子妃来压一压。
“出了晋王府的门,那就与晋王府无关了,”孟皎月果然如她所愿地道:“我与你侍奉同一个夫君,自然要为他考虑。”
梦娴大长公主心道:我本想把她送给皇帝的,让皇帝高兴一会儿,没想到太子妃先看上了,她早有心送到太子府只怕孟皎月这层不好蒙混过去,没想到太子妃愿意降伏个人来帮衬她,自然求之不得,赶紧把人送去攀高枝才好。
她欢欢喜喜地给凤儿找出几件头面首饰,又赏赐了几匹云霞锦缎,还遣了两个丫鬟给凤儿,让她风风光光地跟孟皎月走了。
回到太子府,当夜就派她去太子房里顶了另外一名婢女的差。李珉近来有了些正形,白日跟着太傅们学着处理政务,晚上回去还有有一搭没一搭翻翻书,比从前精进了许多。
略有困意时,一丰姿明艳的女子上前搀扶他,李珉听着女娇娥的声音,拿手去碰了碰她的手背。
凤儿一怔,追着他的手指,攀上了李珉的手腕:“殿下。”
李珉眯着眸懒懒地着她,忽然轻笑了声道:“你是晋王府出来的?”
凤儿往他怀中偎去:“贱妾现在是您眼前的人儿,您是不是?”
李珉揽着她的腰掐了一把:“你很聪明。”
“殿下喜欢吗?”凤儿仰起娇俏的瓜子脸问。
李珉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看了一会儿,随意道:“孤封你个美娥吧。”
凤儿大喜过望,神态愈发缱绻:“殿下……”
书房后的暖阁里一会儿便哼哼唧唧,燕语莺啼,乖乖心肝地颤声叫唤起来。
……
香皮取下纱灯罩子拨了拨灯芯,轻声道:“娘娘,成了。”
“封了个美娥?”一想到昨晚李珉在宠幸别的女人,孟皎月五内如焚。
香皮低下头缓缓地道:“是。”
孟皎月咬牙撕断一片披帛,忽地又缓了口气,仿佛若无其事的样子:“赏她,我还要高高地捧着她呢。”
香皮道:“太子妃娘娘,咱们要赶紧套出她的话来。”
孟皎月道:“不急。”
晋王府那边还没有动静,她们犯不着先失了沉稳。
无风无浪冷眼看了个把月,忽然有人来报凤儿这两日慵茶懒饭,一直在睡觉,还总想吃酸的。
孟皎月和香皮使了个眼色,佯装骂着丫鬟道:“怎么不早来报,还不快去请大夫。”
不到半个时辰,微微颤颤的老大夫就进来了,搭了凤儿的脉,捋着胡须笑道:“恭喜太子妃,这位贵人有喜了。”
“徐大夫您的是真的吗?”孟皎月一脸高兴的合不拢嘴。
徐大夫道:“以老夫的医术敢从来没看错的。”
“那真是太好了。”孟皎月喜悦地坐在凤儿床边,心地给她整理被褥:“若是个儿子可就是太子府的长子了。”
她一边恭喜凤儿一边到时候太子还不知道怎么宠爱这个孩子呢,暗示凤儿这孩子前程可期。
凤儿一连抑制不住的喜悦,她轻轻抚摸着肚子,霎时觉得自己终于占上枝头,鸿运当头了。
“这么温柔可人又能生养的人儿怎么晋王府就不知道珍惜,巴巴地送出来给太子捡漏呢?”孟皎月忽然叹了口气,埋汰李珉道:“太子殿下是好可到底不及晋王皇叔会疼女人,妹妹怀了身子都找不见他的影儿的。”
一提晋王府,凤儿的神色不自然起来,香皮一直在盯着她的脸看,随后给孟皎月递上个“果然如此”的眼神,笑道:“咱们太子殿下头一遭当爹没经验不知道女人辛苦,不像晋王殿下子嗣多有经验。”
提到子嗣,凤儿蓦地一抬头,眼神惊慌失措。
“呀,”孟皎月责怪香皮道:“看把你们风美娥吓的,殿下再不管事,这府里不是还有我呢吗?”她拍了拍凤儿的手背道:“放心我不会让妹妹和殿下的子嗣受委屈的,妹妹有什么事只管使唤她们,倘有一两个不听话的你就来告诉我,我为你作主,我不全是疼你,是疼你肚子里太子的孩儿呢。”
一席话把凤儿了个七荤八素,她什么理智都没有了,一心只想着她如今有了孩儿,就更不能让皇帝李览知道李景福的存在了,若是知道了,父子相认,皇帝不准会偏心儿子,要是太子李珉一时不如他父皇的意,皇帝起了废立之心,立李景福为太子怎么办,毕竟有选择的时候人人都会想的多。
她在严香茵身边所见所闻,从看大,李景福可比太子李珉成器多了。
“多谢太子妃关照,奴婢感激不尽。”凤儿了几句感恩的话,精神不济地把孟皎月送出门,赶紧捧着肚皮歇下了。
又过了十来天,凤儿掐算着怀孕也足有一个月了,她想来想去,下定了决心一般扶着丫鬟的手道:“快来人去传个话,我要见太子妃。”
一盏茶的功夫,孟皎月捂着嘴巴从贵妃榻上直起身来:“你再一遍。”
凤儿定了定神道:“严昭媛亲口对妾所,李景福是陛下的儿子。”
语毕,暖阁里落针可闻。
许久,孟皎月才喃喃地道:“这不可能。”
皇帝怎么会还有一个儿子,还养在晋王府,这不可能。
就算有,也得让他没有,认不回来。
*
风入松。
“王妃,太子府有喜了,您猜这喜应在谁身上?”紫梅从外面回来,嘴撅得老高。
魏琰揉了揉眉心:“不会是咱们府出去的那个主儿吧?”
屋外新翻修了红墙绿瓦,菱花窗坐于洁净的窗框里面,糊的桃花粉纱柔和了日光,在屋子里洒上一层恬静的光芒。
“王妃猜着了,”紫梅道:“太子妃如今做出一副贤德姿态,对凤儿那贱婢抬举的很呢。”
“紫梅,”魏琰沉思道:“咱们至今没从严昭媛那儿找到她为何要把凤儿送给大长公主,太子妃不会无缘无故栽培一个婢女,这其中定有咱们意想不到的缘故。”
紫梅道:“奴婢也是这么想的,严昭媛实在是太狡猾了,平日里一概看不出来有事的样子,她又是景福公子的生母,奴婢们要忌惮这个也不敢太过,始终抓不到她的狐狸尾巴。”
她继续道:“只有那次凤儿进了太子府的消息传进来后,严昭媛在沉香阁里绣了一天的花连饭都没吃一口。”
魏琰斟酌道:“再等等。”
她有个法子,只是搭台唱戏还却了个人来擂台。
于是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战术,凤儿有喜的事就这么被魏琰搁置下来,暂且不去想它。
到了八月中,暑气更重了,晋王府的侍卫们也比平日里看着没多大的精神,每日晚上听着周遭其他王府侍卫们划拳行令的声音,李云照下了命令,每日买百坛酒,在戌时轮流饮酒,喝醉的次日不能再饮,保证晋王府的安全。
这么一来,六月的沽酒钱就猛增,周太妃叫人来过问她时,魏琰看着账本上的数字,倒吸了一口凉气。
入不敷出。
晋王府的每一项开支都已经掐的死死的,这一项额外的支出增出来,便要动王府那点微薄的,以备不时之需的库存银子了。
李云照叫人送来了银库的钥匙,有万一,就让她斟酌着取出一些就是了。
魏琰一向对于钱财极有算计,前世她出身镇,父母精细算才把她供到大学毕业,刚参加规培,她娘又得了癌症,透支十几张信用卡给她娘治病,钱花完了,欠了一身的债,还没留住她娘的命。
精细算她在行啊。
魏琰眼睛一亮,王府里不是有很多不用的东西吗,逢年过节皇宫里赏赐的,外官进京送进来的,都收在库房里,不知道多少年没动了,放在哪里,也太没有价值了,尤其是一些布匹,只怕都要糟了。
还有些陈年的粮食,隐隐都要发霉了,实在不能再放着了。
魏琰带人去库房看粮食。
要这真是盛世,米都已经烂在仓里了,密封的再好,总有硕鼠偷摸进来,在一个角落里了个洞,废了一旦粮食。
魏琰伸手往里面摸了摸,咦,仓库里还有书啊,她顺势拽了出来。
书皮用牛皮心翼翼地包裹着,好像是什么秘笈之类的,咦,这么贵重的秘笈压在粮仓下面的吗。
魏琰瞬时觉得手里的书本有千斤重了。
揭开书皮,封面眼色鲜亮,男的襕衫玉簪,女的发髻低垂,薄纱衣衫下隐隐可见苏胸,又不像正经书了。
往后翻了一页,魏琰脸皮发热,赶紧夹在袖子里不敢声张了。
就特么一本h书啊。
这姿势啧啧销魂,这笔触啧啧纤毫毕现啊,绝对的高清无码。精妙处还有题诗,也香艳靡靡的很,魏琰:“……”
李云照的字。
她有幸在书房见过,颇有韧劲儿的行书,错不了。
啪。
魏琰萎了。
尴尬的掉渣渣。
“王妃在看什么呢?”素采一连灰尘地凑过来:“这些都是前年收上来的,这两年晋州风调雨顺的,不缺粮食,吃不完就囤在府里了。”
像晋王府这样的人家,家中的余量和布匹是禁止拿出去买卖的,就算朝廷不禁止,碍于脸面,晋王府也不会拿出去换成钱。
“账册。”魏琰把那册子往袖中一塞,心道,等找个时间还给李云照。
尴尬是尴尬了点,但是成年人嘛,你不我不,心照不宣不就过去了吗。
素采哦了声:“咱们出去吧王妃,这儿灰尘太大了。”
魏琰抓了一把粟米搓了搓,问:“府里有人会酿酒吗?”
素采抓着发梢想了一会儿:“太妃身边的烟红姑姑有个对食,”她不太好意思地:“是西域人,从宫里出来后没钱没营生,全靠自己酿酒自己喝。”
魏琰眼睛一亮:“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素采:“奴婢知道,他没住处,平日里就在晋王府后头的棚子里过夜,或是太妃怜悯,叫烟红姑姑把他带进府里住上一两日,也不是个常事。”
“巧了,昨个儿他才进府,还没出去呢。”素采道。
魏琰:“你去跟烟红一声,叫她得空了来见一见我。”
她估算了王府的仓库里囤的粮食,心想,这拿来酿酒的话一来节省了日日出去买酒的开支,二来粮食也不浪费了,岂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也不知道素采是怎么去的,午睡刚起,烟红就拉扯着她的对食钟明来见她了。老太监佝偻着腰,一脸下拉的褶子皮,颤颤巍巍地给她跪下了:“老奴参见晋王妃。”
魏琰温和地道:“公公多礼了,快请坐。”
钟明谢过她,瑟缩着在下首坐了:“酿酒的事烟红同老奴了,”他苦笑一声道:“没想到老奴落魄了这么多年,王妃还有想着用老奴的一天,老奴进宫前家中是以卖酒为营生的,酿酒的方子老奴记住几个,倒也能为王妃分忧。”
钟氏的杏花春当年在淮南一带算得上一绝。
魏琰:“王府里的粮食又不能拿出去私下里买卖,我瞧着搁着也是浪费,就想着若是酿成酒,咱们府中的侍卫就不必自掏腰包去沽酒了,岂不是好事一桩。”
钟明连连是。
魏琰叫素采去账房支了二两银子,交给钟明去采买酒曲、瓮、坛之类的,一一安排妥帖。
钟明得了差事,哪有不尽心的,连走路脚下都生了风,头也抬起来了。
周太妃一连喝了多日的药,这日勉强坐起来,听丫鬟魏琰把钟明叫去做事,摇摇头了句:“晋王糊涂了。”
后宅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交给魏琰就交给魏琰了呢,她还没死呢,怎么就不能替他操心了。
如月给她顺着气道:“太妃此言差矣,晋王殿下才不糊涂,奴婢瞧着,晋王妃和太妃年轻时候一模一样,都是性子好又有成算的人。”
“嘴上抹了蜜?”周太妃佯装生气地道:“你是不是瞧见晋王让她当家了你就当算去巴结了,哼,不把我老婆子放在眼里了。”
如月笑着道:“奴婢既夸了您又夸了您儿媳妇,太妃不赏反要罚奴婢,叫奴婢上哪儿哭去。”
她瞧着晋王妃就是出息,连太妃身边的人都敢使唤了。不过话又回来,当年从宫里头带出来的奴婢们一大群,哪用得着伺候,可不闲养在府里头吗。
成日里赌钱醉酒,还不好管,严了主子刻薄恩寡,松了天天闹事,这些年正头疼着呢。魏琰这么轻巧一拨就发他们做事,也是个妙招。
“呵呵呵,”周太妃笑了笑:“王妃的好处我就瞧出一样,她是个仔细人儿,你们先别高兴的太早,照她这么约束下去,你们可一处都浪费不得了。”
如月道:“那才好,奴婢也看不得浪费。”
周太妃骂了声:“蹄子。”叫她约束好夕岚亭的人,别给魏琰添乱。
如月道:“太妃嘴上着不喜欢王妃,可心里头高兴的紧呢。”
是啊,晋王妃出身在那儿摆着呢,不比这府里头的姬妾哪一个尊贵,她要是愿意管事,周太妃得乐成什么样儿。
魏琰原本指望钟明把府里囤的陈粮酿成酒给侍卫下人们饮用的,可当她去园子里转悠的时候,这才发现比她想的要好太多了。
八月份府里的果子熟了。
钟明叫人采下来,酿成了果子酒,葡萄酒,山楂酒,枣酒,桑葚酒,桂花酒,菊花酒……园中的绿植应有尽有,也无尽其用了,虽然还没有成型,但魏琰隔着坛子闻着一丝丝香气,觉得这事成了。
“等好先给我送一坛山楂酒。”她笑着交代钟明。
钟明感激不尽,如今他手下的两个碎催起早贪黑的摘果子,爬柿子树的爬柿子树,顺葡萄藤的顺葡萄藤,忙的不亦乐乎,也不想着赌钱了。
周太妃从宫里带出的七八位老人得了用处,晚间王府里又安生了许多。
李云照忙碌几日,回到府中就见谢豹端着一杯冰饮在口口地呷酒:“从周将军哪儿讨来的?”
谢豹献宝一样给他看:“府里酿的。”
“去给本王弄杯尝尝。”李云照来了酒兴。
谢豹道:“宫廷里赏赐的酒奴都给殿下攒着呢,奴这就去给殿下开一瓶。”
“不,”李云照道:“就拿你喝的。”
谢豹一脸不抱希望地捧给他一杯:“……殿下请。”
李云照喝入喉中品了品,缓缓点头:“嗯,可以。”
要是魏琰尝了,肯定会在心里嘀咕:51°的茅台酒勾兑了水,味儿还是那个酱香味儿。就是水了点儿。
谢豹道:“哟殿下您还是头一遭酒的好话呢。可不嘛,且不喝着口感好,光咱们府这些日子不用到外头去沽酒,省下来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呢。难得王妃为这府里头精细算,顾着过日子,光这一点就让人服气。”
李云照握着云纹玉高足杯,双目神采奕奕地岔:“谢豹,本王想把景福的事告诉她,你能赌对吗?”
凤儿大概是带着李景福的身世出了晋王府的门槛的,如今她怀了李珉的孩儿,大抵要抖露出一些旧事了。
谢豹怔了怔,忽然拿袖子擦起眼圈,声音沙哑道:“奴恭喜殿下娶得贤妻。”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李云照彻底认下了魏琰这个晋王妃。
风入松。
旁晚凉风骤起,丫鬟们着团扇给魏琰驱赶蚊虫,围着她在圆瓮里数落在莲蓬上的红翅蜻蜓。
李云照的脚步停在门槛外头的月牙门处,他望着的女子鬓挽乌云,眉儿弯生生,眼儿水灵灵,手里举着一把雪白的团扇,宽袖卷过臂,跟丫鬟们玩笑道:“……七,十,十一只……你们听没,把红蜻蜓的头拧下来放在下水道里面,明天就会变成扣子呢。”
素采头一个笑道:“奴婢才不信,王妃愈发会哄咱们玩儿了。这些个红蜻蜓脑袋生的是像琉璃扣子,要是真的会变咱们王府庄园上种地的早不知捡过多少发财了,但奴婢从未听过,可见是哄人的话。”
魏琰又笑了一回,忽地看见门外一片绯色衣衫,轻咳了声道:“殿下来了你们快去招待吧。”
众丫鬟眨眼如被拧了脖子的鸡,咕咕不出来了。
李云照大步流星迈过门槛走进来,大大剌剌地往椅子上一坐,挥了挥袖子斥退丫鬟:“你们先下去吧,本王有话要跟王妃。”
绿云带着丫头们一窝儿滚了。
魏琰摸了摸笼在袖中的h书,整个一张巴掌那么大点儿的脸竟然不知道往哪里搁了。
搁哪儿都占地方。
魏琰摸摸地把h书套出来,客客气气地捧到李云照面前,低着头僵着脖子道:“那天在粮仓捡的,妾看上面是殿下的笔迹,就给你收起来了。喏,还你。”
李云照看了半天那磨破的书皮,想了半天才接了,随手翻了翻,猛地一阵咬牙,站起来团团转了一圈又回过身来,一边往袖中笼着那本册子一边忝着憋的通红的脸道:“王妃看过了?”
魏琰袖中握紧的拳头一瞬间冲出去在空气里划了个圈圈又收回去:“啊,随便翻了翻。”
李云照俯身贴着她的耳边道:“这书要两人一起看才有味道,光看不能道尽个中妙处……”
魏琰手比脑子快,一巴掌甩了过去,李云照敏捷地往后一闪,退开两步朝她拱手作揖道:“本王孟浪了,求王妃宽恕。”
“……”魏琰心梗了一瞬:“殿下,你这傻一直都是装的?”
她现在怀疑李云照的智障连间歇性都不是了。
李云照做捶胸顿足状,承认的倒快:“不敢瞒着王妃,本王八岁上开窍之后就比别人聪敏些,只是本王的聪敏只有太妃知道,别人都不知道。”
魏琰:“……”
得,好不谦虚啊,还不忘把自己夸一顿。
聪敏。
呵,光捡好词往自己脸上贴了。
李云照见火候到了该收住了,赶紧又给魏琰了个千道:“本王对王妃不敢有所隐瞒,还有另一件事要跟王妃交代。”
魏琰:“……您请。”
李云照道:“是景福的事。”
魏琰眸中八卦之光高照:“……”
“景福,”李云照偏过头去,不敢和魏琰对视:“他是皇兄的儿子。”
李景福是皇帝的儿子!
实锤了。
当事人亲口爆料没有反转的瓜了。
“哦。”魏琰平淡如常地应了声,甚至想安慰李云照两句,但她实在组织不好句子了,只好声道:“妾知道了。”
李云照想,魏姑娘这么聪慧必定早有猜测,如今一看果不其然。也好,没让她受到惊吓。
他还紧盯着她看,魏琰被他看的不自在了,扯出个礼貌的笑来:“妾这发髻梳的不好。”
李云照理所当然地道:“王妃知道了景福的事,难道不怕一旦败露晋王府获罪你受牵连吗?”
魏琰:“……”是啊,她无辜清白的一个穿越体验者,为什么不避祸呢,遂道:“陛下知道景福是他的儿子吗。”
李云照摇头:“不知。”
魏琰就差表演当场去世了:“……”
虽然早就猜出了结果,但出当事人口中听到还是震惊的她想翻白眼,一时也不出话来了。
想笑又想哭。
笑李云照这颜色帽子带的稳当,又想万一东窗事发殃及到她怎么办,想先哭两声心疼自己命苦。
“人是皇兄塞进府的,”李云照神情忽然转了黯然:“景福是个意外。”
当年周太妃不太想让李景福生下来,是他及时赶到阻止了,他跪在周太妃面前,断了这一支龙脉年终祭祀无颜面对他的父皇,他未曾想过要严香茵感激他,却一定期望她能安安分分的在府里守一生这个秘密。
终究是他优柔寡断了。
“那你想过有一天事情被捅出去了如何善后吗?”魏琰情绪地激动了一把,手往脖子上一搁做了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药丸。”
李云照又朝她作了个长揖,姿态放的更低了:“请王妃帮帮本王。”
退路倒早就预备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魏琰觉得方才那么一瞬他向她抛了个媚眼,似乎有以色侍她之意,吓的魏琰连连捂胸:“啊不用不用……”
“不是,我的意思是有事你只管。”
啊又不对。
魔怔了吧又给自己揽事。
李云照听了眉梢都带着笑意:“先谢过魏姑娘,请姑娘想办法探探严昭媛的口信,看看凤儿的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事的生死门在严香茵身上,他思来想去,由晋王妃来做最妥帖不过了。
魏琰看着他不像大祸临头的样子,还一口一个“姑娘”趣她,思忖他装傻这么多年演技顶流,心肯定也是属莲蓬的,眼儿多,就不替他这一门老的命杞人忧天了:“我和严昭媛没过几回照面,也只能试试看吧。”
李云照随意拉起她的手,又理所当然地放到他手心里捧着:“王妃和本王同心,本王高兴的很,”铺垫一完,就这么这么地了一番话:“那本王等王妃的好消息。”
魏琰在心里头给他鼓掌点赞:好计谋!
“我记下了您早去早回。”魏琰一想到李云照要出门,马上能送客了,高兴得像拿到糖球的孩子一样都要笑出声来了。
猝不及防地,李云照伸出他的手指刮了一下魏琰的鼻头:“本王早些回来陪你。”
魏琰又傻了:“……”
这真不用。
李云照抬抬脚,颇愉悦地走了。
魏琰把丫鬟们叫了进来:“严昭媛的事不能等了。”
丫鬟们对了个眼色,地炸了一会儿。
“哼,她还不死心呢。”绿云先道:“晋王府世子只有一个,封了大公子,以后咱们王妃生的儿子难不成要做个公子。”
“长子又怎样,”素采也来起哄:“终究嫡庶有别,凭他多大,都要给嫡子让位的。”
她们王妃如今与晋王殿下恩爱非常,只需要一圆房,早晚能生出嫡子来。
晋王殿下婉拒了皇帝封李景福为世子的提议,不就等着她们王妃的孩子吗。绿云很解气地道:“殿下这账算的好,叫那些个不知天高地厚天天肖想不属于自己的贱婢统统闭嘴。生个儿子就想当晋王府世子,凭什么。”
晋王府世子只能有一个,这王府可不只有一个庶子,争抢起来,谁都没有安宁日子过了。
叽叽歪歪,好不热闹。
“你们去请严昭媛过来吧。”魏琰断她们道。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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