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5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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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子安坐不住, 径直去内阁找苏晋。当朝官员任免升调秉持知人善用的原则,如果秦珏是那混不吝没本事的,苏晋驳回,他自是无二话。

    因着赵子安和苏晋的连襟关系, 朝堂政事上理应避嫌, 可盛京城勋贵皇室间关系复杂, 哪个当官的, 没几个亲戚在朝为同僚。

    苏晋抬头看见门口气势汹汹的赵子安,手一伸:“赵大人, 请坐。”

    赵子安心中有气,也不像平日那般对着苏晋行礼,大步坐下, 阴阳怪气道:“不知苏大人这是何意?”

    苏晋也不绕弯子,直接道:“秦珏等外调地方的官员皆是陛下亲示,于地方历练两三年方可回京述职,臣不敢对陛下阳奉阴违,君令不可违。何况,外放官员回京之际,是以地方政绩和资历的考核结果依次进入六部做事, 秦珏上任不到半年,便深受当地百姓拥戴,若期满, 以他卓越的政绩何愁不能回京。不过早晚之别罢了, 岳父大人何必急于一时?”

    王奎攀附上宋国舅才得了兵部库部主事一职, 宋国舅应是算将王奎培养成左膀右臂,接任兵部侍郎,以图兵部尚书之位。现任兵部尚书年纪渐大, 没几年就该到致仕之龄,王奎有地方资历,胜算极大。

    此人能力尚可,只是奈何生了个蠢儿子。

    王奎归于宋国舅一党谋求兵部尚书,意图染指兵权,自是为宋家为太子。

    太子最近管理潮库河河道修缮一事,收起猎艳猎奇之心,看似知错悔改,至少在玄德帝面前是这么一回事。宋国舅让王奎入兵部的心思,玄德帝怎可能看不出,不过是平西王拥兵西北,有扶持太子之心。

    而秦家人去兵部……就不知这位陛下会如何作想?

    都抬出当今陛下,赵子安还能什么,面服心不服。

    苏晋掀眼,又提一句:“兵部侍郎的母亲得了痨病,而现任兵部尚书快到致仕之龄……”

    赵子安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哪儿还敢跟苏晋辩驳,不由得心服口服。只寻思着让秦珏回京,都忘了这一茬。

    兵部侍郎的母亲万一去世,就要丁忧三年,职位必然由下属官员顶替……

    “所以,岳父大人觉得以秦珏如今的资历,该回京吗?”苏晋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赵子安擦了擦冷汗,讪讪道,“还是贤婿思虑周全。”

    要论伴君,赵子安可远远比不上苏晋。

    赵子安赶忙回去重新定名册。

    苏晋批改完手头的公文,唇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呵,回京?”

    等赵子安再次将名册呈到内阁时,这回苏晋没再什么,依例呈给玄德帝过目。

    玄德帝的目光停留在库部主事名字一栏,停顿片刻,道:“此人平庸愚蠢,不堪为任,改为杨玄礼任库部主事。”

    杨玄礼,何许人也?

    早年本在京任职,性子刚正不阿,哪怕玄德帝有失之处,亦是直言纳谏,以祖宗规矩礼法一遍遍地规劝君王,玄德帝受不了此人的犟脾气,便将人发到外地,眼不见心不烦。杨玄礼现任梁州知府,官阶比库部主事高。这则调令看似降官位,实则明降暗升,不日便是未来的兵部尚书。

    更重要的是,这人不牵扯党派之争,只忠君,亦忠于储君。

    当然,那是玄德帝没了的情况下,才会忠于储君。

    当这则调令下发后,赵子安再次感念幸亏苏晋划去秦珏的名字,没得陛下肯定怀疑秦家和梅贵妃想要兵权。

    等秦氏问及秦珏回京事宜,赵子安似乎后知后觉地反应出了什么。

    让秦珏入礼部闲职,应该并无不可。

    *

    戏园。

    三位姑娘边磕瓜子边看戏。

    “这爹当的着实混蛋,为了守住牙缝里那点家产,连亲生儿子都可以算计杀害,这是哪个歪瓜脑子排的狗血大戏。”蒋瑶光在家里憋了数日,一边嫌弃戏台子上的戏俗不可耐,一边又嚼着瓜子看得津津有味。

    这出戏名为《父杀子》,讲的是一位守财奴乡绅老爷,爱财如命,铁公鸡一毛不拔,谁动他钱财无异于动了他的命根子,都金银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这位守财奴父亲却偏要带到棺材里,也不要留给唯一的儿子。

    有钱舍不得配奴仆,就使唤原配妻子,又当妻又当老妈子,就这么给劳碌死了。儿子因为母亲的死,对父亲生了怨,离家出走,自立门户,本来过得很好,没想到守财奴老父亲突然中风,落了个半瘫痪,毕竟有着血缘关系,见他属实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接到现在的家里照料。

    哪知老父亲不感念儿子的孝心,反而揣测儿子此举是为了谋取他藏起来的金子。

    竟对儿子起了杀心。

    在儿子的精心照料下,老父亲的身体逐渐好转,就想办法弄来老鼠药,下在儿子碗中,就这么杀了儿子。

    好一出伦理惨剧,且不知排这出戏的人,是为讽刺什么。

    赵明檀看了几眼,有些意兴阑珊。

    瞧这出戏的人不多,因为隔壁戏台子唱的是京城时兴的黄梅戏,备受少男少女的追捧,哀婉动人的曲调,唱尽男女的悲欢离合,情贞不渝。

    秦珊珊也看得颇为不爽,父杀子,这属实有违伦理纲常,颇有些大逆不道。

    “且都了看另一出戏,你偏不,演的都是什么玩意儿,没劲死了。”

    另一台的黄梅戏名为《公主与将军》,是一出情情爱爱的戏码,年轻姑娘都喜欢这种,偏生不知蒋瑶光哪根筋搭错了,就是不看,非要点一出狗血伦理大戏。

    “什么情啊爱啊,有甚好看的,这戏多精彩,看的人可……”蒋瑶光从高台雅间望下去,发现落座的人属实太少,喉咙间的‘多’字绕了个弯又吞回了肚子里。

    话锋一转,蒋瑶光道:“不过,王鹏程的父亲比台上这位守财奴爹简直不要好太多,人家好歹连官都不要了,也要保护好家中的独苗苗。”

    蒋瑶光摇头扼腕,颇感惋惜:“只可惜这般好的父亲,生了个讨债的祸害儿子,把啥都作没了。”

    秦珊珊捂嘴取笑道:“什么混不齐的话,难不成你还同情王家人?”

    蒋瑶光哼声道:“谁同情了?活该!教养不好儿子就要做好替儿子兜底的觉悟,全都是王家自找的。你们可要切记,以后生养了孩子,切莫做那溺爱儿子的母亲,叫家里那位主儿也参与到教养之责上,要不然受罪的还是自个儿。”

    秦珊珊扬了扬绣帕,笑她:“就你懂?一个亲事都没着落的黄花大姑娘,张口闭口就是大谈教养儿女的痴话,莫不是未来孩子的爹有了着落?”

    蒋瑶光一愣,恼怒道:“你才不知羞臊,大白天的,想你未来孩子的爹。”

    眼看两人即将吵起来,赵明檀却没像往常那般调解姐妹间的‘矛盾’,而是定眼落在斜对面的一处雅间,窗户半开,窗前似有人影闪过。

    她揉了揉眼睛,定晴一看。

    没错,就是太子周淮乾。

    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毕竟是做过夫妻的人,她不可能认错。

    可太子为何在这里听一出《父杀子》的荒唐戏?

    蒋瑶光同秦珊珊争吵了几句,见争不过秦珊珊,就道:“人家已婚妇人都没开口,我们两个没出阁的争个什么劲儿,你是吧,明檀?”

    赵明檀想着心事,没吭声。

    见明檀没回应,蒋瑶光又道:“算了,明檀你也不会有这种烦恼。”

    赵明檀:“……”

    她会有的,好吧?

    回去督促夫君喝药,哼!

    另一处雅间,戏散场多时,而周淮乾却久久未曾离开。

    周淮乾脸色不太好,也不知从戏中脑补了什么,紧紧握着茶杯,用力之大,几乎将茶杯徒手捏碎:

    “父杀子,像不像……”

    像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