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76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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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道士都是心术不正的妖道。

    前世, 明檀死后不过半年,太子便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引了几名道士进入内廷,专为玄德帝炼制丹药术方, 取代了太医的职能和位置。丹药皆是丹砂之物, 本就蕴含剧毒, 焉能治病, 结果玄德帝服食丹药时间一长,本就腐朽的龙体被掏一空, 太子则趁玄德帝病重发起了宫变。

    只不过计划被苏晋提前获悉,于政变前一夜将太子党等人全部控制,自是顺理成章牵扯出太子诸般罪证, 那些被苏晋收集的过往罪证一并摆上了台面。

    玄德帝拖着病体处置了太子一党,太子被废黜贬为庶民后死于死晋之手,宋皇后被入冷宫,宋家被抄家灭族。时逢平西王回到盛京,在苏晋和众臣的力荐之下,玄德帝立平西王接任储君之位,没撑过年底, 玄德帝宾天,平西王便登基为帝。

    而苏晋早就因为她的死,性情大变, 愈发阴晴不定。周淮瑜岂能坐视苏晋的威望大过他, 自是乐得看见苏晋的转变, 帝王不愿染血的事尽数交由苏晋去做,促使他彻底成了人人畏惧的大奸臣,苏晋的名声逐渐差到儿止啼的地步。

    想到记忆中拼凑出的大概事件, 明檀不安地看了一眼苏晋,还没黑化前的苏晋虽让朝臣畏惧,但那只是震慑于苏晋排除异己拔除朝堂毒瘤的雷厉手段,民间百姓却是对他推崇备至,苏晋是真心为百姓谋求了不少福利。

    道士去的是皇城方向,这一世,太子被圈禁,上一世的妖道依旧被引进了宫……

    明檀神色陡然一凝。

    “夫君……”明檀嘴唇翕合,想要委婉地提醒苏晋,只觉肩膀一沉,苏晋偏头靠在她肩颈,“撑船挺累,让我歇一会儿。”

    苏晋闭上眼睛,掩住了眸底的阴翳和彻骨的恨。

    他着实没想到,害了长姐一生的男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了道士,难怪他找不到。改头换貌续了须发就当他认不出,哪怕此人化成灰,他都不会忘记。

    可现在,他无法动手。

    明檀乖巧地应了声,没在话。

    苏晋上一世能成功阻止太子,这一世,肯定也会提前知道太子叛乱之事。

    只是那个长须道士?

    她记得妖道全被斩首示众,可只有那名长须道士是受尽折磨而死,被一刀刀凌迟削肉刮骨死去,当时苏晋也在场,但她受不得刑讯的血腥场面,根本不敢看,也不敢听那些惨叫声,吓得灵魂都在颤抖昏死在了玉佩里,也就不知道苏晋恨这名道士的缘由。

    那些道士确实进了宫廷,如前世一样成了玄德帝的御用炼丹师,玄德帝本就有咳疾这种顽固之症,近来又复发了,时值何院首告假回老家,是另外一名擅长钻营溜须拍马的王姓太医诊病,便趁机举荐了炼丹的道士,以丹药治病,不仅可以彻底治愈顽疾,还能延年益寿。

    这咳疾本就入夜来势凶猛,玄德帝深受其害,便抱着活马当死马医的态度。结果,服食了道士来京当日进献的丹药,当夜咳疾症状骤然减轻。玄德帝惊奇丹药的效果,便在宫中专辟一地做了炼丹房,供道士们炼制丹药。

    其他太医谏言反对,但于事无补。

    苏晋作为内阁首辅,自也规劝了一番玄德帝,反倒被训斥一通。

    时值淮北地界发生虫灾,玄德帝竟下旨派苏晋前往整治虫害。

    明檀惊讶不已:“怎么这时候外出?”

    苏晋道:“皇命不可违!”

    明檀声道:“自古哪里有靠丹药治疗咳疾的,这几个道士怕是居心不良,陛下又因此将你发到外地,我着实心神难安。”

    苏晋坐到明檀身侧,捏起她的手,不忍姑娘为他担惊受怕,遂道:“明面上是去赈灾,实则另有皇命在身,吴王叔曾藏了一批数量巨大的兵器火/药,陛下交给谁都不放心,便由我去将这批军火押解回京。”

    “可是……”

    她怕太子逼宫造反时,苏晋不在盛京,心底反而越发不安了。

    这一世的时间线同上辈子大不相同,她并不确定太子发动宫变的具体时间,也不知今生有了变数,还是如前世那般失败告北。。

    苏晋亲吻着她的秀发,安抚道:“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顿了顿,又补了句:“我不在盛京期间,没事就不要进宫,有事也……别去。毕竟,元宵宫宴上……谁也不知道赵明溪和太子还会做出什么事?”

    苏晋本就暗中留了人保护明檀,又不放心地多交代了一句,然而明檀听完,却是一下子愣住了。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让她不要进宫,不就是宫里有危险吗?

    虽是借由元宵宴上的事提醒她,但她却是听出了背后深意。

    这下,心算是彻底安了。

    临别之际意温存了一番,等明檀第二天醒来,苏晋已经启程离京。

    明檀同往常一样,不是邀着闺中好友玩乐,就是捣鼓家中产业,她从一品轩盈利中大受启发,准备一品轩彻底扭转亏损状态后,便算将其它几间食肆铺子也盘活。

    她甚至突发奇想,算编撰一本关于记录大周各地风味的美食录。

    秦珊珊和蒋瑶光听后,笑她闲得没事干,宫中有膳食局,本就是收集各地珍贵的烹饪之物,不过多此一举。

    明檀却不这样想,膳食局编撰的大抵都是适合摆到皇家桌边的珍馐,可天下美食何其多,民间许多看似不入流的吃食也别有一番风味。

    心中有了主意,明檀外出的越发勤快了,开始尝试那些看起来不怎么精致却味道出奇好的吃食,观念一变,她发现了许多以前没吃过的美食,受她影响,秦珊珊和蒋瑶光也大为改观。

    有事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眨眼就是半月一晃而过。

    这日,明檀从书肆买了几本前人编撰的饮食录翻阅找灵感,看了一会儿,伸手活动酸疼的肩颈时,一抬头就看见墙上的面,是苏晋为她作的画像。转眼,视线又落至桌上的木雕像,那也是苏晋为她雕刻的。

    睹物思人,一腔相思几欲将她淹没。

    明檀手托香腮,几番叹气,幽幽道:“是很快回京,可这都半月之久了?”

    要不是昨日才收到苏晋报平安的家信,她都要怀疑他是否出了事。

    这大半月,明檀没闲着,朝堂百官也没闲着,每日变着法儿上书劝诫玄德帝将妖道赶出皇宫,实乃那几名妖道着实不像话,不仅鼓吹丹药包治百病,还能让人万寿无疆,导致玄德帝越发依仗那几名道士,兴起时还要穿上道士服一起炼丹,对朝政也不甚上心,反而愈发迷恋长生不老之术。

    太后寿辰将至,宋皇后对官宦命妇下了名帖,商讨太后寿辰一事。

    帖子一到苏家,就被王继拦了下来,并没送到明檀手中。

    明檀近日闭门著书,连秦珊珊和蒋瑶光的帖子都推而不见,自是不知道这一茬。

    命妇入宫当天,明檀依旧两耳不闻窗外事,在书室奋笔疾书,能将她过往所食著成书册,将自己有关美食的心得分享给世人,广而告之,与喜欢美食的饕鬄客一同探讨食道,便觉自己做的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膳食局记录在册的珍馐只适合皇族和达官贵人,且藏于宫中,外人鲜少窥见,而她写的食珍录可印刷成册。

    当然,明檀自是不会放弃大好的宣传机会,将自家食肆风味好吃的食物一并写入书中,留存于世。

    只是,写书不是一件易事,字斟句酌,求真求实,写了不满意又删,删了又继续写,反反复复,十天半月都没写出几页。

    香柳收拾屋子时,看见一篓子废纸,又见明檀疲累地揉着眼睛,便建议道:“少夫人不如出去走一走,不定就有想法了?”

    明檀:“闷在书室多日,再不出去散散心,人都快发霉了。正好,好久没见珊珊和瑶光,一并邀上她们。”

    采蜜一听,兴冲冲道:“奴婢去安排马车。”

    香柳则侍奉明檀妆容,等一切收拾妥帖,主仆三人刚要登上马车时,王继便走了过来。

    王继恭敬询问:“少夫人,可要出门?”

    苏晋平素出门都要带上王继,这次却将他留下照看府上安危,明檀知晓苏晋的用意,也没瞒着,笑着点点头:“同好友聚一聚,喝喝茶,聊聊天什么的。”

    王继看了一眼站在马车后面的两名护卫,道:“我再去给少夫人安排四名护卫。”

    明檀:“有劳。”

    王继转身走了两步,似想起了什么,又忍不住停下脚步,古怪地看了明檀一眼:“少夫人确定要今日出门?”

    明檀不解道:“怎么了?”

    王继犹豫了一下,道:“少夫人脸色不佳,眼睛似有乌青之色,看着像是生了病……”

    话还没完,明檀便捂住脸颊,大惊失色:“什么?算了,不出门了。”

    明檀丧气地往紫檀筑而去。

    定是伏案写书太久,导致面容状态不佳,她才不要这样出去见人,肯定会被珊珊嘲笑。还是休整两日,精神大好,再出去会友。

    见主仆三人道回去,王继顿松了口气。

    明檀回屋过后,又是敷面,又是给肌肤补脂膏,愣是将两个婢女指使得团团转。

    秦国公府这边,秦珊珊也是好一通折腾,不过她是为了陪母亲入宫而精心扮。秦国公夫人想着女儿扮漂亮得体些,万一就被哪家命妇瞧上做儿媳呢。经上次秦杨两家亲事告吹,秦国公夫人休整了一月有余,总算是从击中恢复了过来,准备给女儿重新亲。

    她就不信了,盛京权贵公子多如过江之卿,就找不到一个比杨延庭更好的人。

    看着女儿出落得如花似玉,这一扮,愈发出挑。秦国公夫人倍感欣慰,担心女儿话得罪人,又不放心地提醒道:“到了宫里少话,保持微笑即可。”

    秦珊珊暗暗翻了个白眼,故意抿着唇,娇滴滴道:“省得了。”

    母女俩乘车往宫里而去,谁也没料到马车竟坏在了半路,误了入宫时辰可是对中宫的大不敬,秦国公夫人正要派厮租赁马车时,正巧看见赵家的马车。

    秦氏也发现了她们,让车夫靠边停下马车,她撩起车帘:“嫂嫂,可是马车坏了?”

    秦国公夫人苦着脸道:“出门时都好端端的,我还特意让车夫检查过马车,就怕坏在半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赵家的马车本就宽敞,再加两个人也是坐得下的,秦氏招呼秦国公夫人和秦珊珊上车一道同行。

    秦珊珊提起裙摆,提脚刚踩上凳子,就被一个醉醺醺的酒鬼撞了一下,好巧不巧的,那人酒壶的酒水全撒在了秦珊珊的裙子上。

    秦珊珊气得直哆嗦,怒而抬头,却发现撞她的酒鬼是周景风。

    周景风一双桃花眼甚是迷离,像是没有骨头似地趴在车辕上,嘴里不住吆喝着:“来,再喝一杯,不醉不归!”

    秦珊珊气不一处来:“周景风,你犯什么混!要发酒疯到别地去发,我这……”

    “怎么了?”

    秦国公夫人听到外面的动静,黑着脸掀开车帘,一看到秦珊珊裙摆上的酒水污渍,脸色更黑了。

    秦珊珊狠狠地剜了一眼周景风:“碰上了一个酒鬼。”

    秦国公夫人顺眼看过去,发现竟是衍王府的世子,眉头又是一皱。

    当街喝的烂醉如泥,果真是……

    周景风拎着酒壶,晃悠悠地行了个礼,不雅地着酒嗝儿:“本……本世子不是故意的,对不住……对不住秦……秦姑娘。”

    秦氏圆场道:“既然世子爷无心之失,且表过歉意,珊珊就此算了罢,正事要紧,你先上车,进宫的时辰不容耽搁,届时在车上换上备用衣裳即可。”

    秦国公夫人道了一声‘糟糕’,秦氏疑惑地看向秦国公夫人:“怎的了?”

    “出门匆忙,没准备多余的衣裳。”

    秦氏:“这……”

    等秦珊珊回去换衣服再进宫已是来不及,秦国公夫人和秦氏商议一番,便让秦珊珊不必进宫了。此番宋皇后是召见各府命妇,秦珊珊不过是借由探望梅贵妃的名义入宫,去也不去都无大碍。

    秦珊珊闻着衣裙上刺鼻的酒味,直气得牙痒痒,没有自家老母在跟前,她便没了顾忌,颤着手指向周景风,破口大骂:“衍王府的世子爷不愧是盛京有名的纨绔子,平日里没得正事干了,不是喝花酒,便是当街碰瓷良家姑娘,倒教女子佩服之至!”

    马车停靠的地方正是品兰坊,一想到周景风左拥右抱,秦珊珊控制不住内心的邪火,恨不得一巴掌扇上去。可她自知没有资格,顶多逞口舌之快。

    周景风看着秦珊珊,突然道:“我陪!”

    秦珊珊一愣,旋即气笑了:“一句陪偿就完事了?耽误的正事如何算?”

    周景风语气轻/挑:“搅秦大姑娘找婆家了?”

    今日进宫的都是诰命在身的命妇,秦家带上秦珊珊一个姑娘,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你!”

    周围的行人越聚愈多,秦珊珊倒底是姑娘家脸皮薄,恼怒地跺了跺脚,扭身就跑了。

    周景风盯着秦珊珊的背影看了一眼,也转身走了。

    只是秦珊珊不知道的是,方才醉意朦胧的男子,此刻眼底却是一片清朗。

    厮跟在周景风身后,心下腹诽,自家世子爷搅黄了秦家姑娘的亲事,跟没事人似的,就像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要世子爷对秦家姑娘有意吧,可也没上门亲的意思,实乃怪哉怪哉!

    ……

    宋皇后召集命妇入宫哪里是为着商讨太后寿辰,而是变着法子将官眷命妇拘于内管,以此拿捏百官臣子。

    玄德帝白日里如常服食过丹药,却不像往日那般容光焕发龙威大震,反而头疼愈裂,就跟钢针扎过似的,玄德帝抱头呼痛,疼的在龙榻上滚,冷汗浸的里衣就跟从水里捞起一样。

    “陛下,陛下,老奴这就去宣太医!”汪拱急得不行,结果玄德帝却叫住他,喘息声如牛,“叫,叫黄大师过来。”

    黄大师是钦命炼丹的主管道士。

    汪拱心知陛下往日咳疾复发从未出现过伴随头疼情况,这次多半是那丹药引起的,可金口玉言不得不听从,他只好差人请黄大师。

    “陛下都疼成这样了,还不宣太医?太医院再是无能,虽治不好陛下的顽症,可也没越治越猫的情况。”

    汪拱前脚刚派了人出去,梅贵妃后脚就踏进寝殿,身后还跟着以何院首为首的一群精锐太医,瞧着声势浩大。

    “参见贵妃娘娘。”

    梅贵妃对汪拱点了点头,一见玄德帝的情况,心下便是一沉。

    玄德帝双目赤红,抱头扯着头皮,疯狂滚,俨然一副魔怔癫狂之相。

    梅贵妃急道:“何院首,快去瞧瞧陛下。”

    何院首上前欲诊脉,奈何玄德帝癫状乱动,根本无法摸到脉象,又不敢上手使力控制住玄德帝,就怕没轻重伤了龙体。

    梅贵妃皱眉,扫了一眼其它太医,厉叱:“愣着做什么,还不上去帮忙,出了任何事,本宫负责!要是陛下今日有何闪失,你们太医院方是吃不了兜着走。”

    “是,贵妃娘娘。”太医们战战兢兢道。

    经过几名太医合力,总算勉强将玄德帝制住,可玄德帝挣扎剧烈,面容几近扭曲,看得让人胆战心惊。

    何院首强自稳定心神,凝神细细把过玄德帝的脉象,深思熟虑过后,方才下了诊断:“陛下的症状像是中毒所致?”

    话音刚落,寝殿的门便被人大力踹开。

    一群御林军蜂拥入内,将寝宫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犹如铜墙铁壁。

    本该被圈禁的太子大摇大摆地从御林军后面走了出来。

    周淮乾扫了一眼殿内众人,冷声道:“梅贵妃伙同太医院汪拱等人残害陛下,将其全部拿下,听候发落!”

    御林军已经全部倒戈太子,梅贵妃见状,面色一白,哪还有甚么不明白的。

    “周淮乾,你敢逼宫造反!”

    周淮乾冷漠地看了一眼龙榻上被头疼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玄德帝,眼底没有半点父子亲情,他冷笑道:

    “戕害陛下,致使陛下得了失心疯,意图谋朝篡位的是贵妃和九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