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长安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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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柳生正想去寻人,没想到,那人却自己撞到了他的手上。

    那时,一行人骑着马往边城的方向赶去。没想到,刚刚拐弯路过长安城中的一座酒馆,便见那疯道士正在里面喝酒,梅柳生下了马,走到他的跟前,向疯道士深深施礼道:“道长原来在此,晚生正要出去寻你。

    疯道士看了他一眼,眉目含笑,并没有话,而是接着喝酒。

    片刻后,才道:“我咱们会在长安城里见面,怎么样,这话儿没错吧?”

    梅柳生心中焦急,无意与他周旋,又拱手道:“道长,人命关天,还请随晚生到府中看看,若道长能救清朗的性命,晚生感激不尽。”

    疯道士的一只脚,踏在旁边的凳子上,了一个呵欠:“年轻人,急什么?”

    梅柳生见他神情悠然自得,甚至迷迷糊糊地想要睡觉,不由更加着急,皱眉道:“道长,清朗情况危急,刻不容缓,还请……”

    话还没有完,便被疯道士抬手制止,随后又指向酒楼里间道:“我叫了这里的花雕酒,酒不上来,我是不会走的,你若想要救人,就老老实实等着。”

    若是一般的事,以梅柳生的脾气,早就一柄剑横在他的脖子上,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可是,这件事情关系到苏清朗的性命,他半分都不敢冒险,只能忍着心急退到一边,干巴巴地等着。

    片刻后,果然见酒楼的厮将酒坛呈了上来,疯道士将酒尽数倒进自己的葫芦里,摇了摇,这才站起身:“走吧……”

    回到府中,御医们正围着苏清朗施针,疯道士拨开众人,看到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苏清朗,不由微微叹气。

    他将银针心翼翼拔了出来,又伸手将苏清朗扶起,众人屏住呼吸,期待着他能有什么妙招,能把苏清朗救回来。

    然而却见他伸手探向了自己腰间的葫芦,还未回过神,便见他将刚刚买来的花雕酒尽数倒进了苏清朗的口中。

    酒花飞溅,湿了苏清朗的衣裳,梅柳生一惊,上前几步,想要阻止:“道长!”

    就连屋内的几个御医也怒了起来,纷纷指责道:“胡闹!太胡闹了!”

    却见疯道士恍若未闻,又从怀中取出一枚黑乎乎的丹药,似是自言自语地道:“苏公子,老道士没有旁的本事,只能帮你至此,剩下的,只能看你自己了。”

    将丹药喂进苏清朗的口中,随后将他放下来,自顾走到房中的桌边坐下来,翘着腿开始喝酒。

    “人参,鹿茸,雪莲,蛇血……”

    一位年轻的御医喃喃道,之后又苦涩的一笑:“皆是大补的药材,以苏大人现在的身体,根本受不起的……”

    疯道士瞥了他一眼,颇有些意外:“你这大夫,鼻子倒是挺灵的,不过你的虚不受补,是在调养时应当注意的,这位公子已然如此,暂时吊住他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若是连命都没了,还调养些什么?”

    御医虽对他的方法不赞同,但这段话倒是在理,出于尊敬前辈的心理,也没什么,仅是冲他受教般低了低首。

    事情未有结果,仍不知道效果好坏,梅柳生也不好什么,只能站在房中静静地等。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才听苏清朗突然咳嗽了一声,趴在床沿一边咳嗽,一边呕吐了起来。

    梅柳生眸中一亮,正要上前,却被苏浙善和梁氏抢先一步,见他们趴在床边守着,根本没有他的位置,便没再过去,仅站在一边看着。

    将腹中的酒水吐得差不多之后,苏清朗缓缓抬起了头,看到苏浙善和梁氏身后坐着的人,又微微一笑:“道长……”

    他刚刚恢复了一些,身体尚且虚弱的很,刚刚出了这一句,便又咳嗽起来,倒在床上,却努力挣扎着想要起来。

    苏浙善见此,起身坐在床边让他靠着自己。这时,疯道士也走了过来,道:“公子看样子,受了不少的苦。”

    苏清朗笑了笑,半是自嘲地道:“不过庸人自扰,自作自受罢了,让道长见笑了。”

    道士看了他片刻,又道:“我你这一生曲折坎坷,却没想到,公子却还是这般豁达明朗,当真人如其名。”

    苏清朗现在神思清楚,不像前几日,至少已然能够与人正常对话。

    听此,他接着道:“曲折也好,坎坷也罢,道长你我不过偶遇,却能来此救我性命,可见上天待我,终是不薄。”

    疯道士望着他,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老道士果真没看错人,苏公子,不若抛下眼前一切,与老道一同云游吧?”

    梅柳生皱了皱眉,似有不悦:“道长何出此言?”

    疯道士笑了笑,答道:“以苏公子的聪明,定然知道我的意思,立在台风口上,终究不是一件好事,若现在放弃,不失为一个保全自己的出路。”

    苏清朗神情一滞,随后道:“道长好意,清朗心领了。”

    他顿了顿,又道:“这里有我的家人,朋友,还有我的君主,清朗责任未完,尘缘未断,像我这样的人,跟在道长身边,只怕自己还未避世,倒将道长拉入这万丈泥淖之中。”

    见他如此,疯道士也不再坚持,最终道:“如此倒也罢了,老道士最后奉劝公子一句,切勿思虑太过,伤怀太过,凡事量力而行,不该自己的,亦不必揽在身上。”

    苏清朗颔了颔首,道:“是,清朗谨记道长教诲。”

    病也看完了,话也完了,疯道士转身就走,梅柳生再三挽留,都没有效用,只能向他致谢,送他出去。

    苏清朗现在还无法走动,自然不能相送,蔡钧与陆逊见此,便与梅柳生一起,送那疯道士出门。

    走到院中,疯道士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梅柳生道:“再好的法子,也只此一次,老道士见那苏公子性情洒脱,与我颇为投缘,故而来此相见,今日他既不愿意与我走,我与他尘缘已尽,以后不会来此,你们也不必再找我。”

    陆逊心直口快,闻言不由撇嘴:“什么嘛,人家不愿意与你出家当道士,你便不过问人家的死活了?”

    疯道士看向了他,微微一笑道:“不是不过问,而是过问不了,我已过,再好的法子,也只此一次,再有下回,便是找到我,我也没有法子了。”

    他着,又看向了梅柳生:“与其寄希望于别人,不如想想,你们能为那位苏公子做些什么。”

    梅柳生的眉头又是一皱:“道长的意思是……”

    疯道士看了一眼房间,答道:“那位公子此次是没死,不过,却也早已没有了活着的希望,人生在世,最重要的,还是要有一口气撑着,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活着,谁还能救得了他?”

    梅柳生思索片刻,回过神来,又向疯道士拱手道:“多谢道长提醒,晚生明白了。”

    他直起身来,又道:“从今以后,他想做的,我们都会为他做,不会再让清朗思虑忧心了。”

    疯道士点了点头,又懒洋洋地了一个呵欠,转身继续往前走,道:“不过,有些事,你们也须得拿捏清楚了,这心里的弦一旦松开,或许人就垮了,彻底撑不下去,死得更快,也不一定……”

    听他出如此不吉利的话,陆逊更是不服气,指着他的背影道:“哎,你……”

    蔡钧将他拉住,随后看向梅柳生:“梅……梅大人,你算……”

    梅柳生垂下眼帘,接着道:“一直以来,清朗心中所想,不过一事,我会替他完成,更何况……”

    他顿了顿,又道:“这件事,我早就有所算,即便没有清朗,也会做得。”

    蔡钧心中激涌澎湃,还是提醒道:“这件事,很有风险,皇上他不会主动认错的……”

    梅柳生笑了笑,淡淡道:“此事势在必行,认不认错,已不由他来决定。”

    其实,他仍是有些私心,若皇帝当真压此事,让苏清朗看清皇帝的为人,那么兴许就会死心,选择与他在一起。

    陆逊看了看蔡钧,又看了看梅柳生,道:“苏大人是想平反冤案不假,不过你们也别忘了,此事还牵扯到谁,那位孙大人……”

    着,看了看苏清朗所住的房间,压低声音道:“苏大人与他多年同窗,感情深厚,可否能经得起这样的击?”

    梅柳生沉默下来,紧接着,又微微苦笑道:“清朗向来聪明,你以为连我们都看得出的事,他却还不知道么?”

    转身望着不远处的房间,喃喃道:“有些事,既然知道了,却还不动声色,只怕他心里已有算,既然这层帷幕,无论如何也要揭开,与其让他费心劳力,倒不如让我们来做这个「恶人」,兴许,还能让他心里好受些……”

    蔡钧与陆逊嗯了一声,低下头,一时感慨,又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又听梅柳生淡淡地了一句:“暴风雨就要来了,曾经欠下的债,是时候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