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空气安静地令人窒息， 宋幼薇想要喝口热茶暖暖如同坠入冰窟的心，却在端起茶杯时因为手不自觉的颤抖，而被那倾洒出来的热茶烫了下手。

    啪——

    茶杯碎裂在地， 宋幼薇的手仍在颤抖， 甚至不只是手，她浑身都在颤抖， 不是惊讶，是愤怒！

    就连方才闻到的那股血腥味，都没有此刻令人作呕。

    胸口一股不知哪里来的闷气试图冲破桎梏，从身体中吐出，宋幼薇几次三番才将将压下。

    忽然眼前一黑，宋幼薇抬起头， 便看见沈辛站在自己身前， 伸手似乎要抚上自己额头……

    啪！

    空气凝滞一瞬。

    沈辛看着自己手背， 上方传来的痛感告诉他， 方才自己确实被了一下。

    宋幼薇偏开头去， 不去看沈辛，她竭力压制自己的冲动，想要控制自己不再颤抖， 却似乎只是徒劳无功。

    垂眸看向宋幼薇颤抖的手， 沈辛微微闭眼，他伸手似乎想要安抚对方，然而伸到一半又想到方才被拍开的情景， 动作一顿，又转而去倒了杯热茶，将之放进宋幼薇手中。

    随后走出，一双眼睛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地上疯狂想要拉淑妃下水的女人， 冷声对押着她的人道：“带下去，按朕方才所言处置。”

    他方才所言——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轻描淡写地将这样残忍至极的话出后，沈辛周身仿佛染上了一层血雾，令人不敢直视。

    “陛下，陛下竟然包庇淑妃，难道真有让她将皇……”那宫女见自己是必死无疑，心中又惧又恨，还要话挑拨离间，却被押着她的人一手卸了下巴，再不出话来。

    人被带下去，殿内骤然一静，只剩下寥寥数人，可就是这数人，便将这殿内的气氛凝固冻结，良久，都无人话。

    “淑妃管教无方，治下不严，剥夺辅佐宫务之权，禁足三月，稍后，你便将手中事务交予秦昭仪。”

    沈辛声音平静而冷冽，带着不容人质疑的果决。

    贵妃闻言不禁嗤笑，眼中满是果然如此的了然。

    就连她都没想到，淑妃宫中竟然是这般情况，连她心中尚且欲壑难平，她几乎想象不出，皇后心中是什么感想。

    “既然事已解决，臣妾便告退了。”她不想再待下去。

    沈辛允了。

    淑妃在沈辛的惩罚下来时，心中便有了预感，她明白沈辛什么意思，既然轻轻放下 * ，那有些事，就该停止了。

    她看着沈辛，眼中的悲伤溢于言表，因为这一刻，她看的不是皇帝，只是沈辛。

    可今后……却不一定是谁了。

    “臣妾……谢陛下不罪之恩。”

    她一直都不喜欢臣妾这个称呼，尽管在后世，许多人很喜欢用它，可真正到了古代，当她不得不用这个称呼时，才感觉，它带来的不是亲昵，而是羞辱。

    既是臣，也是妾。

    她的自欺欺人，终是要结束了。

    可是燕翎，你该高兴、庆幸、感恩的不是吗？

    若非沈辛，你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不会有。

    淑妃叩首谢恩，一颗泪珠在无人看见处滴落。

    发走了其他人，殿内又只剩帝后二人。

    沈辛这才走到宋幼薇身边，不顾对方的反抗与不愿，将人抱起，回了主殿内，放在了床上。

    “对不起。”他首先道。

    宋幼薇却更气了。

    一把将人推开，不让对方触碰自己，怒声道：“对不起什么？！道歉做什么？！沈辛，难道我要的就是你的道歉吗？！”

    她心中委屈又愤怒，若非还顾忌着身体和孩子，不得还要更激烈，方才在淑妃面前怕是要直接动手。

    人的愤怒容易冲昏头脑，哪怕明知道那样很失仪态，恐怕也会不管不顾。

    沈辛理解淑妃，他知道，对方想要的仅仅只是没有其他人的相处，她不是淑妃，他也不是皇帝，且仅仅只是私下，她并没有藐视权威的想法，就算藐视，首当其冲的也不是皇后，而是他这个皇帝的权威。

    他不认为这样的要求很过分，比起有人想要争权夺利，有人想要争夺宠爱，有人想要谋求皇位，淑妃所求过于简单，他愿意满足。

    可他也理解皇后，对她而言，有人想要与她的丈夫同地位相处，这是对她的藐视和挑衅。

    无论淑妃有没有那个心思，她的行为都造成了这一后果，于情于理，她都有理由恨淑妃。

    一为践踏她的尊严。

    二为抢夺她的爱人。

    “你既为她建安乐窝，可是想有朝一日让她取代我？沈辛，我知你愿意为她们‘情深义重’，我知你想要让她们得偿所愿，可你把我这个发妻放在哪里？！你的心，还有我的位置吗？还是我和她们一样，不过是其中之一，你的心装不下妻妾之分，放不下上下尊卑，将我与她们同一而论？！”

    宋幼薇眼眶湿润，强忍着不让眼泪掉落，却只是徒劳无功，眼泪在眼眶转后，还是毫无阻拦地滴落下来。

    她这番话不仅是针对淑妃，也是针对其他人，可以，被沈辛放在心上的所有人。

    她甚至忍不住想，沈辛心里真的有人吗？有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心吗？

    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被人俘获。

    沈辛将她的质问一字一句听进耳中，他沉默片刻，心将她拥入怀中。

    “对不起……”

    似乎除了这句话，他也不知道还能什么。

    宋幼薇的质问他回答不出，不是 * 因为他心中没有答案，而是因为……那是就连他自己都不想认清、试图刻意忘记的真相。

    他难以将它宣之于口。

    “以后不会了。”

    “幼薇，你一直都是我的妻子，也是唯一的皇后。”

    又是这句话……

    宋幼薇心中感到疲惫不堪，每每她与沈辛争论，他都用这句话来堵。

    难道就因为她是皇后，所以她就应该退让？凭什么？

    若是如此，那她宁愿自己不做这个皇后！

    如此，甚至还能得到沈辛偏袒。

    宋幼薇面露嘲讽，她闭上眼，平复心情。

    “你滚。”

    她指着门口道。

    能这般不客气地让九五之尊滚的，也就这一位了。

    沈辛也不生气，他体贴道：“正好我还有宫务没处理完，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行至门口，却又转头对宋幼薇道：“若是什么时候想见我，就让人来通传。”

    微微一笑，“好好休息。”

    宋幼薇看着他态度亲近，言语温和，甚至笑容都带着柔意，可这份温柔却非仅对着自己。

    便不由嗤笑一声。

    她在强求什么呢。

    像个笑话。

    出了凤仪宫，沈辛才恢复成平日里冷淡的表情，周身气场也随之一变，疏离又淡漠，让人一眼便能感觉到他的难以靠近。

    宋幼薇沈辛没将她这个妻子放在心里，着实偏颇了些，若非在意，又怎么可能任由她对着自己言语指责怒骂还不生气。

    他可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不过，宋幼薇也没错，甚至比沈辛所想的还要了解他。

    沈辛轻笑一声，却是笑自己。

    沈辛啊沈辛，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它原本该走的方向发展，而你，又还能坚持多久呢？

    淑妃被禁足的消息迅速传遍后宫，至于原因……也被广而告之。

    甚至连内幕都在众人私下里传开。

    也是这时，大家才知道，原来合欢殿中竟是那样的光景，而淑妃又是如此胆大包天。

    无数人羡慕又嫉妒，而这种情绪，却在听到合欢殿内的宫人大清洗的消息后散了大半。

    从此，合欢殿内再非密不透风，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而淑妃本人，则在此次回去后直接病倒了，太医都请了好几回。

    燕翎高烧不退，因为伺候大皇子而唯一留下来的嬷嬷抱着大哭的孩子哀叹不已。

    燕翎在梦中，却恍惚看见了她前世家人。

    她……她想回家了……

    “你当然可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