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三 谢慈吐血
那一夜是谢慈度过最温暖的冬夜。
漫天的大雪, 他与司迦在摇晃的船舱内,那么的贴近,他抚摸她, 亲吻她, 忘记了自己的天帝身份,像做了一场汗津津的美梦,梦将床褥湿。
他不想睡过去,怕这一夜结束,可幽魂送入体内没多久, 他就陷入了一场又一场的梦境中。
不是他的梦,而是……进入他体内结界膜中幽魂的残存记忆。
那些零碎的记忆像一幕幕碎片一样闪过,他看见了许多从未见过的司迦——亡国公主的司迦、奴隶的司迦、怪物一样的司迦……
而每一个司迦的身旁都跟随着不同的白玉奴——亡国公主身侧是为她万箭穿心的宦官他、奴隶身侧是托着她逃离魔窟的他……每一个他都为她赴死, 每一个他都在对她:“往前跑,别回头……”
每一个司迦都没有回头, 她拼命的往前跑,往前跑,满腔的愤恨与怒火化成灭世之能……
谢慈陷在那零碎的记忆里痛苦不堪,一身一身的汗水, 他醒不过来,看着司迦每一次的愤怒, 每一次的落泪宛如凌迟一般。
有只温热的手忽然摸了摸他的脸, 他听见了司迦的声音:“谢慈?你在哭吗?你被梦魇住了?”
是, 他被梦魇住了,他无法从那些不属于他的梦境里醒过来,只觉得太冷了,冷的他止不住发抖。
那只温热的手就抱住了他,司迦潮潮的肌肤贴在他光着的脊背上, 她环抱着他,一遍一遍的叫他的名字:“谢慈,那都是梦,你做噩梦了,别害怕。”
是梦吗?这些都是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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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船驶出无极州之后,天气越来越暖,几日之后也不知道到了哪个州,岸边渐渐有了绿色。
谢慈昏睡了六七日还没有醒,司迦除了吃饭几乎都陪在他身边,他似乎渐渐安稳下来,没有再流泪,只是还会一阵阵的发汗。
这是正常的吗?结灵胎之后会昏睡这么久?
司迦并不太清楚“结灵胎”的具体状况,她只在历劫时听过“结灵胎”这种禁术,与其是“孕育重塑”另一个人的肉身,不如是“寄生”,幽魂寄生在仙骨灵体之内,靠着吸食寄生灵体的灵气和血气,重新长出一具肉身。
孕育是到足月之后便会诞下,但寄生不是,寄生可以一直养在这具灵体内,一年、两年、十年也可以,直到肉身渐渐将寄生的灵体吸食干净,掏空那具灵体……
灵体枯陨,寄生的肉身会代替他,成为新的仙骨灵体。
司迦用温热的帕子轻轻擦干谢慈脖颈里的虚汗,他太瘦了,纤细的锁骨那么明显,这样纤细的身体若是让白玉奴的肉身寄生到少年的身躯,该多么令人心惊。
司迦的手指轻轻擦过他肌肉匀称的腹,倒是有些心软了。
窗外的天渐渐黑下来,船晃荡了一下,远远的有人在吆喝:“到天山州了!休息一晚,明日进瀛洲!有需要下船的抓紧时间,天不亮就要开船了!”
已经到要进瀛洲了?
司迦记得瀛洲之后是扶桑国,那已是抵达另一个国家了。
她到窗下看了一眼,只见岸边的商铺人家灯火点点,不少人下船去觅食补充干粮了。
她原不想离开,但晚上的菩提子佛珠忽然亮了起来。
她忙捂了住,扭头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谢慈,对着菩提子低低了一句:“岸边等我。”
离开时,她特意在房间周围设下了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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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下起雨的时候,谢慈昏昏沉沉的醒了,胃里像是压着什么东西一样,挤压的他刚醒就无法控制的伏在床边吐了起来,喉咙里又腥又恶心,他弓着身子一阵阵地痉挛吐出腥臭的黑血来。
那黑血令他恶心,更剧烈的吐了起来,直到吐的晕眩,他才跌跌撞撞的下床去摸起桌子上的水壶,灌了一杯水漱口。
水冷的出奇,冰的他了个冷颤,但好歹是止住了恶心感。
他光脚站在漆黑的房间里,光着的上半身是刚刚呕吐出来的虚汗,晕眩感让他站不住,虚脱的重新跌坐在床上。
司迦呢?
狭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淅淅沥沥的雨在窗外听起来异常清晰。
司迦去哪里了?
他心中有些发慌,寂静的房间外是吵闹的人生,司迦是去找吃食了吗?他睡了多久?
脑子里浑浑噩噩,闪过那些梦境里的画面,令他分不清哪些是他的,哪些是白玉奴的。
他又有些想吐,将滚烫的额头埋进手掌里闭上眼,嘴唇也在发颤,好像他正在被另一个人一点点的混淆占据。
那些不是梦,他很清楚的知道,那些是司迦与白玉奴发生过的记忆。
是司迦曾经历的劫。
他从不知道神女历过这么多的劫,也从不知道……每一次白玉奴都在她身边。
他以为,白玉奴只陪了她一世……
不清的挫败感混在恶心之中泛在他的喉咙里,他以为白玉奴不过是陪了她一世的过往之人而已,可现在他发现他或许才是神女与白玉奴无数个劫数里的“配角”。
他不知为何想起天界时,他阻止神女再次灭世,与她:“神女或许该随我一同去看看九州大地,看看大地上生活的人。”
那时神女脸上浮现出的笑容——讥讽。
当初他不懂得这讥讽是为何,他以为天生天造的神女从来不曾像凡人一样生活过、经历过、体验过这个世间。
如今他懂了,她就是在讥讽他,她经历过的苦难比他多得多,见过的悲喜比他多得多,高高在上的天君如此可笑地提议。
真恶心。
他不清这一刻的感受,哪一种更令他恶心痛苦,是挫败感?还是他到现在才明白那一刻讥讽的耻辱感?
他才是她们故事里的过客,他连和白玉奴比都觉得无力,她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次生死,白玉奴为她死了一次又一次……
就算他是天君又如何?她对他从讥讽开始,可笑的是到现在他才知道那时她在耻笑他……
他嘴唇越来越白,恶心感压的他抬不起头。
雨下的那么大,他想起身去找司迦,可还没有站起来就天旋地转的栽倒在了地上。
胸腔里的痛感令他慌忙续起灵力,汇聚在胸腔内的结界膜之中,那缕幽魂才刚刚在结界膜中生出胚芽,需要源源不断的灵力供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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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新评论】:
[匿名]:……怎么结灵胎是吐血?这比怀孕可怕太多了,简直像寄生的异形啊。
[匿名]:谢慈好惨……我有点不忍心了,感觉他被全方面的挫败了,结灵胎之后居然又得知白玉奴和女鹅经历的那么多世,根本比不了……哎。
[匿名]:原来女鹅和白玉奴经历了那么多世!我还以为就经历了一世,是女鹅每次历劫白玉奴都在吗?白玉奴为啥会在啊?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
[匿名]:突然明白了女鹅的执念,身为神女,拥有的灭世之能是一次次历劫的愤怒和怨恨,她得多么痛苦孤独的经历了一次又一次,而有个人陪着她,每次都为她赴死,让她往前跑别回头,怎么可能丢下他不管。
[匿名]:好虐,我要是谢慈,我可能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怎么争,怎么比,以为自己是男主,现在发现自己不过是女主和白月光凄美故事里的配角。
[匿名]:好爽,就喜欢看谢慈被虐,他有什么惨的,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呀。
[匿名]:谢慈在吐血,而女鹅在偷偷和老情人们见面。
谢慈醒了?
司迦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评论,立刻站了起来。
她膝上原本腻歪着的雪白貂随着她的动作摔在了地上,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惊慌的看住她,发出了人的声音:“出什么事了吗司迦?”
竟是司厌的声音。
“他醒了,我先回去。”司迦转身快步朝门外走,拉开画满樱花的拉门,刚好撞上捧着干粮吃食的林枫。
林枫还没待开口问,手中的吃食被她拿走,她脚步没停地跨出门,边走边对他们:“之后我再联系你们。”
“司迦!”林枫叫她,却只见她头也不回的消失了,“话还没有完……”
雪貂跳上林枫的肩,了一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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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迦没伞,一路跑回船上,推开门就看见盘膝坐在地上的谢慈,他脸上身上全是湿漉漉的汗,身侧是一滩黑色的血。
他正汇聚着灵力调息着。
司迦不敢惊动他,抱着怀里的东西轻手轻脚的蹲在了他跟前,看着他身侧的黑血,他为什么会吐血?结灵胎会吐血?那白玉奴的幽魂还好吗?
她湿漉漉地发上雨水一滴滴地落下,砸在谢慈的脚边。
他像是察觉到了她睁开了眼。
他的脸色太苍白了,苍白的嘴唇也没了血色。
“你吐血了?”司迦张开口想问他,结灵胎可成功了?
可他抬起手擦了擦她脸上的雨水,声音微哑地:“你淋湿了,怎么不擦擦。”
他的手指变的这么冰冷,却依然温柔的替她擦着雨水。
司迦喉头里堵了一下,在他的手掌下轻轻问他:“你还好吗?谢慈。”
他看着她虚弱地笑了,“我很好,你的白玉奴也很好,不要担心。”
是吗?可是他吐血了。
“下船去怎么不伞?”他扶着她起身,拿了帕子替她擦湿漉漉的发,“去买吃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