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第二百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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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义踉踉跄跄走出国君府, 即将登上牛车时,双腿忽然无力,脚下不慎踩空, 当场摔倒在地。额头撞上车轮,伤口沁出血痕,周围一片青紫。

    “家主!”

    驾车者大惊失色, 迅速跳下车,弯腰准备扶起原义。

    不想原义一动不动, 狼狈地趴在地上,双目失神, 口中喃喃念着对方听不懂的话。

    两日之前, 他还妄想扫清对手,扶持自己的血脉成为世子,借机将自己这一支推上顶峰, 取国君一脉而代之。

    可惜终是黄粱一梦。

    美梦何其短暂, 现实又是何等残酷!

    梦想的一切支离破碎,自己一家变成无氏之人, 将被氏族唾弃, 被国人不耻,受千夫所指!

    原义手脚冰凉, 趴在地上,对驾车者的焦急视而不见, 对近处的声音充耳不闻。他大脑放空, 什么也不去想,更无心考虑自己死后家人该当如何。

    回忆起自己的大半生,看似地位尊荣,实则仰赖先祖余荫, 几十年躺在功劳簿上毫无建树。

    这样的他竟敢妄自尊大,以为能将世人玩弄于股指之间!

    原义后悔不迭,可惜为时已晚。

    时光无法倒流,做下的错事也不可能一笔勾销。

    驾车者见他一动不动,只能告罪一声,强行将他从地上拽起,搀扶着送到牛车上。

    原义失魂一般,整个过程不发一言,任凭驾车者摆布。

    两名宗人目睹整个场景,不由得摇头叹息。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原义戕害同族,触犯律法,天理不容!

    归根结底是他太过贪婪,奢望不属自己的一切,才会落到今日下场。

    不能他的儿孙不济,没有任何竞争实力,只能他过于心急,一念之差铸成大错,踩到底线触怒国君,方有今日之祸。

    “大错特错!”一名宗人叹息道。

    国君正当盛年,有开疆拓土之志,继承人固然重要,又何必急在一时。

    武功卓绝,智慧超群,率诸侯共盟,乾纲独断有目共睹。这样的国君岂是阴谋手段可以撼动。

    世子选谁,如何选,全由国君钦点,不容外人插手。

    原义看不清这一点,被贪婪蒙蔽双眼,结果就是全家夺氏除族。梦想的荣耀和地位化为泡影,更要为失败承担后果,付出身家性命。

    “君上仁义,许他留下血脉。”两名宗人对视一眼,为郅玄的气势后怕,却也因他网开一面没有斩尽杀绝发出感慨。

    郅玄法外开恩,允许原义留下一条血脉,也不拉他上法场当众绞刑,给他保留体面。

    作为代价,原义和参与阴谋的家人必须死。

    他的姻亲也会受到惩处,不至于绞刑,最轻也是流放,朝内官职一概罢免,全家离开西都城。

    做错了事,自然要受到惩罚。

    无论原义还是他的姻亲都不可能逍遥法外。

    因开国之君立下的规矩,原义的封地没有全部收回,留下不足十分之一,其余尽数分给受害的族人作为补偿。

    原义对此毫无异议。

    事实上,能留下一块封地已属万幸。

    有这块土地,他留下的血脉就有立足之地,不至于被赶出西都城后沦为野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郅玄当场下旨,两名宗人作为见证。

    旨意不发城内,不公告城民,仅各家氏族知晓。

    卿大夫知晓原义所为,料定他会受到严惩。只是没想到郅玄雷厉风行,归来隔日就下旨意,宣告原义一家的罪状。

    证据确凿,原义无从抵赖。

    全家夺氏除族,原义及两子自戕,膝下血脉流放。姻亲牵连大半,不少人被夺官除爵,全家逐出西都城。

    本属原义的封地仅存少许,是其战功所得,不属族内分封。其余分给遇害族人,公子鸣也分到一块。

    因受害的族人皆是孩童,由其父母做主,从兄弟和同族过继,延续香火继承封地。

    “赎罪之土,尔等不可触碰!”

    三家的做法出奇一致,家主当众做出决定,不容许任何人违背。

    家中儿孙多能理解,明白封地由来,不会妄动心思。有个别人眼红,大势之下也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惹来非议。

    公子鸣尚在养病,他的封地由羊夫人暂管。

    见到国君府来人,知晓对原义一家的处置,羊夫人大感痛快。虽不能亲手将原义碎尸万段,也狠狠出一口恶气。

    以原义为鉴,原氏族内能安稳一段时日。今后有人动心思,必三思而后行,断然不会如原义不管不顾,行卑劣手段。

    “来人!”

    宣旨的侍人离开后,羊夫人召府令前来,清点侍人带来的箱笼,一并归入府库。

    原义被收走的不只封地,还有全部家产。西都城的房舍封存,库中金玉珍宝全部移走,登记造册后分给苦主。

    家臣有罪问罪,无罪遣散。

    家中的仆人奴隶被瓜分,不留一人。

    郅玄看过册子,确认无误,下令分别送入苦主家中。

    公子鸣的赔偿最先送到,装满五辆大车,整整二十只半人高的木箱。因装得太满,箱盖都难以合拢。

    车后有二十名奴隶,都是身强力壮,在原义家中干活。封地中留有更多,需羊夫人派家臣前去接手。

    登记的册子随旨意一起送到,羊夫人看过之后递给府令。

    “仔细收拢,不得疏忽。”

    “诺!”

    府令双手捧着册子恭敬退下,就在院中逐箱清点。确认无误,由家仆抬入库房。送来的奴隶安排做粗活,府内的人手顿时宽裕许多。

    院中人声远去,羊夫人召来婢女,问道:“莺近日如何?”

    “回夫人,女公子不出房门,心情不佳,膳食用得不多。”

    婢女所言十分客气,实际上原莺不愤被软禁,隔三差五就要发一顿脾气。室内摆设不知摔坏多少,铜灯换掉二十多盏,幸亏没有引起火灾。

    羊夫人听侍女禀报,见其欲言又止,即知话中未尽。

    “实言。”

    见羊夫人面色冷峻,隐有怒色,婢女不敢隐瞒,将实情和盘托出。

    意外地,羊夫人没有发怒,只有失望,无尽的失望。

    她不免怀疑,当真能扭转原莺的性情?

    如果做不到该当如何?

    拘在身边的确是方法,可她终有闭眼之日。等她不在,无人拘束,原莺难保会昏了头酿出乱子。

    以国君之智,原莺蹦得再高,不过跳梁丑。可她的所作所为会影响到原桃,牵连到公子鸣!

    原莺是她的血脉,原桃和公子鸣同样是。

    不想最后无法挽回,她是否该狠下心,先一步掐灭隐患。

    羊夫人想得极深,头又开始隐隐做痛,一阵接着一阵,针扎一般。

    婢女见状担忧不已,请示羊夫人是否唤医。

    “不必。”羊夫人闭上双眼,命婢女退下,准备熬过这阵头疼。

    婢女不敢多言,躬身退出门外。

    房门合拢,发出一声轻响。

    羊夫人靠在榻上,因烛火摇曳,面上忽明忽暗,隐蔽她的神情,冰冷、寂寥,如一尊玉雕的美人像,几无半分烟火气。

    国君府内,郅玄听完侍人回禀,即将此事搁下,命人移来更多铜灯,在灯下翻阅茂商和狐商送回的消息。

    狐商行北,有向导带路,一行人畅行无阻,直至深入漠北才遇到一些麻烦,很容易解决。

    然而时值隆冬,天寒地冻,队伍跋涉在风雪中,稍不留心就会迷失方向。

    狐商不想造成无谓损失,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暂时扎营,等最严酷的暴风雪过去再继续赶路。

    寻找营地过程中,队员意外发现一座大湖。

    湖面结冰,十分牢固,覆盖积雪和地面无异。若非铲雪时露出冰面,队伍上下压根不会知道,脚下根本不是荒原,竟然是一望无际的大湖!

    狐商参与建设玄城,深知湖泊水源的重要性。当下顾不得寒冷,将队伍分散开,从几个方向探索湖面。

    给郅玄写信时,队伍刚刚探清湖泊边界,绘制成简略地图。

    郅玄展开地图,看着上面简陋的线条,对照记忆,对这座湖泊的位置有所猜测。只是信息不够全面,需要搜集更多情报才能断言。

    茂商同样送回好消息。

    他率领的队伍一路向西,虽也遭遇风雪,却不像狐商一样寸步难行,不得不选择中途扎营。

    在探索过程中,茂商的队伍途经一条大河,河面封冻没什么出奇,吸引人目光的是河床,透过冰面,河底铺着数不清的天然玉石!

    茂商将队伍停在河边,命人日夜开凿,破开冰面探查河床。

    奈何河水寒冷且比想象更深,队员无法下水,碰一碰水面都会冻僵。

    茂商不想因急切损失好手,决定暂时在河边扎营,等到情况允许,立即命人下水。

    在河边停留这些时日,队伍并非全无收获。

    扫开积雪,河岸边同样有发现,大大的玉石散落在地,被河水常年冲刷,表面玉皮剥落,现出不同颜色。

    经茂商亲自辨认,雪下挖出的的确是玉,有的仅指甲盖大,有的个头着实不,能比得上成年男子的拳头。

    有重大发现,茂商抑制不住心中喜悦,当即写成书信,连同发现的玉石,命人快马加鞭送回西都城。

    此刻,书信和装玉的兽皮袋一同摆在案上。

    郅玄放下竹简,解开系绳,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玉石呈现在面前。表面玉皮斑驳,灯光照耀下,开口处正浮现莹润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