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欲变法
昱北一纸急奏,在邑京掀起狂澜,陆云川穿常服走过街巷,百姓还不曾听着什么风声,暄闹依旧。
惊鸿坊,江舟刚到邑京,一身黑衣沾满了灰,还没来得及洗,便听闻伙计主子来了,于是裹着满 身的灰急匆匆出来。
“主子!”江舟唤道,“属下去府上没找着您。”
陆云川不怎么回府,那宅子算是空置着,他点头道:“都查着什么了,。”
提及正事,江舟正色道:“查着不少,先是先前报给主子的,刺客蒙混入宫。还有主子吩咐的,查青 楼买卖一事,卖幼童这事不止金燕楼一家,其他青楼也都做这生意。”
“属下追踪了几个买家,除却一些富户外,其中还有许多北疆来的行商,大梁与北疆剑拔弩张了多 年,但彼此之间仍有行商往来,许多孩就是被这些北疆行商给买了去,属下们自作主张,截下了些孩 子,送去了陵西。”
“但属下发现这些北疆人不大对劲。”江舟斟酌了片刻,方才继续:“属下问过几家青楼,都这 群人只买孩。”
陆云川当即眯了眯眸,若有所思道:“只要孩子啊。”
江舟点了点头,“至于金燕楼那事,属下暂时还没查着,这两人好似凭空出现一般,那个阿锦根本没
入梁籍。”
陆云川心中已有计较,便没多留,起身走了。
明挽昭封赏有功之臣的圣旨出后,闻泊京便率军回江东,顺道带走了滞留京中数月的叶梓安。叶梓 安自然也有功在身,可他无意官场,封无可封,明挽昭便赏了他兄长,自礼部稽勋司升了个礼部侍郎。
早朝后,明挽昭留了几人在承明阁,议变法减税一事。
除却叶澹然乔自寒苏景词等年轻臣子,刑烨与沈霖亦在,苏晋淮却没到。
明挽昭去换下朝服,故而迟来一步,他抬手免了几人的行礼,坐上高位后,先是温和对苏景词 道:“昨日苏御史递了折子因病休养,今日可好些了?”
苏景词起身回道,“谢过陛下挂怀,家父年迈难免体弱,眼下尚无大碍。”
“那便好。”明挽昭颔首示意他坐下,温和得好像那个朝露殿斩杀岳廷古、痛斥众臣的帝王不是他一 般。
苏晋淮身子始终不大好,明挽昭心知肚明,叶梓安临走前也去瞧了一眼,是忧思过度、积劳成 疾,他与陆佐贤明争暗斗耗费心血,如今年纪一大,病痛便都找上门来。
仅是提这一句,明挽昭便与几人谈起正事。
户部的账目他亲自看过,还有苏景词暗中记下的收支,大梁地广,收上来的田税不算少,加上商 税,只要不赶上天灾,国库便不算空,只不过这些年叫世家搬去太多,甚至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除却 朝廷规定的税收外,还要额外交税。
“百姓富裕,才能交得起税。”明挽昭声腔温和,“我见邑京荒地便有许多,荒废也是荒废着,不如 划给百姓,若愿开垦耕种,便减免当年税收。”
这是当年明容昼本欲推行却未能完成的变法,便是因为动了税收与荒地,才彻底激怒世家,以至被 毒杀宫中。
明挽昭此时提及,年轻官员们或许不知,可刑烨与沈霖心里却清楚,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无声地叹 气。
安乾帝未登基时是个实实的闲散王爷,正是赏花逗鸟,和齐雁行玩在一起,不玩纨绔少爷那一 套,倒是整日诗情画意。可坐上龙椅后,他们才知这个看似不堪大用的王爷,不过是不愿兄弟相争罢 了。
“臣以为可行。”刑烨启声道,“乌烟瘴气这么久,也该清清了。”
“既然如此。”明挽昭温声笑,“户部暂由刑大人主事,此事便甶你与苏侍郎来办。”
苏景词也自郎中升了个侍郎,这般重要的差事捎带上了他,天子的意图显而易见,他想要抬举这位 苏御史之子。
刑烨与苏景词并无异议,起身领旨。
明挽昭又瞧向徐知微,此人大抵是最为年轻的尚书,自上次城墙坍塌后,明挽昭便注意到此人,国 子监出身,也瞧过他设计的农具与战车图,着实别出心裁。
“徐大人。”明挽昭唤道。
徐知微性子温糯,一直没敢吱声,乍然被点名,险些碰洒了案上的茶,立马应是:“臣在!”
“犁地农具与先前的弩车尽快赶工,弩车做好了就送去兵部。”
明挽昭温和语调让徐知微放松了些,当即点头如啄米,“陛下且放心,再有个一两日,弩车便可竣 工,至于农具还得再等个三五日,不过今年耕种时间过了,时间还算宽裕。”
待议事结束,时辰已将近晌午,明挽昭吩咐御膳房在承明阁备了午膳,自个儿则起身先行离开。
“咱们这陛下,不仅模样,连性子都像安乾爷。”刑烨笑着感慨一句。
沈霖颇感认同,颔首道:“毕竟是安乾爷亲自教养出的,只可惜......”他忽然顿住,没下去,而是
话锋一转,“不知长公主殿下如何了,还是早日寻得殿下还朝才好。”
当今天子虽挑不出错,可无后便是个大事,若是还有旁系也便罢了,可如今过继都寻不着人。
苏景词加了根青菜,吃饭也吃得一丝不苟,咽下去后接话道:“陛下自个儿都不提这事儿,我们也不 必操心,想必他已有定夺了。”
刑烨与沈霖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也是。”
唯有徐知微抱着碗没敢吱声,暗自沉思。
陛下同陆总督之间那点事都已人尽皆知了,便是身子没受损,恐怕孩子也是生不出的......
明挽昭刚进麒华殿,便瞧见陆云川等在这儿,他眉梢微挑,吩咐白檀去传膳,进门:“禁军不忙? 这个时辰,怎么进宫来了。”
“有事与你。”陆云川上前去牵了皇帝的指尖,自他停用乌骨叶后,连常年微凉的指尖也暖了起 来。
明挽昭垂眼瞧着被牵住的手,似笑非笑地抬头,“这么与我?”
陆云川面不改色,也不松手,牵着人去坐,嘴上却道:“正事。”
还没等明挽昭问是什么正事,传膳人宫人便鱼贯而入,直到白檀带着宫人退下,陆云川才一边给明 挽昭添汤,一边:“先用膳,吃完了告诉你。”
明挽昭吃东西利落,也不怎么品,总归吃进去不饿便是,吃得快吃相却斯文。直到宫人们入内撤了 桌子,陆云川才将江舟查着的与他明。
“只要孩子,买去北疆。”陆云川意有所指道,“前些日子陆非池带入宫的那些人,生着一张梁人面 却北疆语的江湖人,甚至是一一冬至那日的刺客,怕是都由此而来。”
“不错。”明挽昭若有所思地蹙眉,“买了梁人的孩子,再训练成死士送回来,时日不短了,若此事
属实,恐怕二十年前,北疆人便已开始动手,我们竟毫无察觉。”
“也怪不得你们。”陆云川叹了一声。
莫二十年,近三十年,大梁内部都乱成一团,天子不过是个名头,而真正掌权的世家们酒池肉 林,只顾享乐,甚至逼得陇南流民成叛军,能坚持到今日没亡国已是万幸。
若非北疆王哈弋死在大梁,北疆又自此分裂为两部,亦有内斗,大梁也坚持不到今日。
明挽昭沉默须臾,:“长年累月,大梁如今不知安插了多少颗钉子。”
“多是些不起眼的,譬如投奔陆氏手下,可笑陆佐贤聪明一世,招了一堆暗粧进府都不知道。”陆云 川先是冷笑,随即又安抚道,“来历不明之人哪那么容易悄无声息地钉进来,否则护城军将城门大幵,直 接便迎北疆的兵马进城了。禁军也排查了多日,都是能寻到底细的,绝无漏网之鱼。”
“北疆费尽心机培养死士,又送回大梁,必然不会是一盘散沙。”明挽昭蜷了蜷指尖,沉呤道:“总 该有人给他们下令,若能捉个头目,便能捞出一网鱼。”
话罢,他又轻叹,“昱北那边想来这几日应当有消息,大梁被埋了钉子,必然不利于两国开战。”
北疆这招实在是毒,明挽昭在宫中经历过几次刺杀,不仅是他,连明容昼也是,险些变成惊弓之 鸟,一直猜测究竟会是谁下的手,却始终没想到是北疆人。
他斟酌须臾,忽然道:“既然北疆人从青楼一批批地买孩子,那便下令各地严查,无论是不是北疆 行商,都不可买卖孩子,凡是卖身进去的,都要报给官府,眼下虽不能将北疆暗粧都拔出来,但至少得 先断了这条线。”
“不错,江舟调查时截下了一批孩子。”陆云川点头附和,“明面上朝廷盯着,也少不得暗线,免得 他们走暗道。”
明挽昭点头应允了。
陆云川未能久留,没上几句话便匆匆而去。
明挽昭在檐下,天色晴好粲然,而他却身处于诡谲风波,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