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诱杀局
长垣今日晴好,齐朝策坐在军帐中,这几日赤奴大军驻扎在长垣城外,却也不攻城,只每日派些人 来挑衅一番,他一开城门准备迎战,这些北疆蛮子就跑得比兔子还快,闹了数回。
齐朝策不是刚会仗的黄毛子,赤奴人分明就是有所图,他们越是不安章法出牌,齐朝策便愈发 地警惕。
副将齐律此时进门,道:“侯爷,赤奴大军快到城下了,听探子来报,今日赤奴王亲自率兵!”
“动真格的了? ”齐朝策仍旧存疑,他起身将白缨头盔带上,伸手一勾,取来长枪,且吩咐道:“上 城墙。”
齐律应是。
二人上城墙时,北府军已然备好了檑木滚石,城门口也有列队齐整的军队随时听命开门进攻。
城外黑压压的一片赤奴大军,为首的是个身材壮硕魁梧的男人,鬓发长髯皆斑白。
齐朝策略微眯眸。
还真是巴努。
齐朝策仗向来是稳中求胜,瞧见巴努时,他便暗自思忖,随即条理清晰地下令:“传我军令,莫要 轻举妄动,若敌军攻城,先以守城为主,杀他一批,再开城门,务必在城外歼灭敌军,不可放一人进
城。”
周遭几个传令兵下去传达。
“西北粮道封了? ”齐朝策问。
齐律颔首,“封的是北边,陵西那边也派了人去巡查,咱们与陵西仍可往来,也不耽搁江东补给,只 是来往商户走不得了。”
“先封着。”齐朝策颔首,话音刚落,北疆人已擂鼓为号,俨然是要攻城的架势。
齐朝策面色一凛,沉声道:“弓箭手准备!”
攻城无非是云梯、撞车,赤奴人推着撞车上前,那撞车前头乃是精铁撞锤,锤柄被草绳悬于木架 上,攻城时常用这东西推到城门处,撞钟似的撞门。
赤奴人动用了三辆撞车,排成纵列,另有持盾兵围成一圈护持。 用上了撞车,守城的狼牙拍便毫无用处,北府军当即搭弓上箭,齐朝策沉声道:“不能让撞车过来, 看准了射!”
顷刻间万箭齐发。
齐律眯起眼,道:“侯爷,撞车拦不住,他们死了一个换一个,迟早能推到城门口,不如开城门出 去和他们痛痛快快一场!”
“等撞车到了城门再开也不迟。”齐朝策言简意赅。
他不紧不慢,却从手下那里去了弓箭来,对齐律道:“你第一个,我第二个,断了悬绳,这撞车就 废了。,’
齐律颔首,齐氏擅长枪,箭法做不到百步穿杨,何况还是要射一截绳索那么细的东西。
各自射了三四支箭,才将拴着撞锤的绳子磨断。
最后一辆撞车距离城门口还有段距离,也未能逃过被毁的下场。没了撞车,赤奴人也并未放弃,失 去了重物反倒让他们迫近速度增快,借着盾牌掩护,直直地往墙角下冲。
城墙角落是盲点,弓箭也无用,齐律骂道:“这群杂碎想挖地道!”
“滚石。”齐朝策沉声。
传令兵会意,于是滚石檑木便从城墙被推了下去,正准备挖道攻城的赤奴人躲闪不及,多数被砸了 个粉身碎骨。
然而战争仍在继续。
赤奴人没有退,齐朝策也不曾开城门,齐律疑惑道:“这群北疆蛮子今日发的是什么疯?”
“长垣城易守难攻。”齐朝策盯着下方战局,“但也并非无往不胜,只要后方断了补给,我们便会被 困死城中。”
齐律的脸色变了变。
“陛下已亲政,不必想太多。”齐朝策又,“且看看巴努要到几时,若是能......”
他眼中杀机一闪而过。
若是巴努真想不死不休,那更好,在这儿结果了他,省得日后许多麻烦。
赤奴人正儿八经的开始攻城,于是昱北的军报一封封地往邑京送,其中还有齐朝策数次强调的军 邑京早早做好准备,粮草武器军饷也不吝啬,由兵部押送,兵部尚书齐雁行又是齐朝策的亲叔叔, 押送官员无不尽心竭力。
然而谁都没料到,巴努的军队仿佛在长垣城外扎根了似的,整整五日,除了吃暍外,攻城的廝杀声 便没停过。
齐朝策也没一直在城内,毕竟滚石檑木和弓箭并非取之不竭,他开城门与赤奴兵交手了数次,两方 皆有伤亡,不分胜负。
眼看黄昏将近,天色愈发昏暗,残阳如血。
“侯爷。”齐律进了军帐,道:“巴努像是要退,探子回报,大军虽未动,但巴努似要先行回北
疆。”
“要走了? ”齐朝策脸一沉。
邑京和江东送来的军需今日刚到,结果巴努要退了,齐朝策几番思量之下,起身道:“五千轻骑,随 我从侧门出城。”
“侯爷!”齐律颇不赞同,道:“末将去吧,赤奴此战并未伤筋动骨,何况赤奴大军还在城外虎视 眈眈。”
“你也带五千。”齐朝策匆匆要出门去,“从另侧包抄,截杀巴努。”
齐律见劝阻无果,也就不再劝,只应道:“末将领命。”
两人各自出城,绕路到了赤奴军的前头,在赤奴军拔营退兵时,他们已早早地等在城外了。
夜色浓黑,齐朝策背负长枪,那是他爹以前用的,名叫风杀。
戈壁荒芜,不好埋伏,齐朝策只能等在这儿,至少有些矮木丛可以暂避。巴努率军退过来时,便与 齐朝策狭路相逢。
巴努高坐在马背上,对齐雁行露出饱含恶意的阴狠笑容,他用娴熟的梁话道:“你还真敢追来。” 二人之间实有深仇。
巴努的丧子之痛,齐朝策死在赤奴部手中父亲与弟弟,故而此时见面,都恨不得将对方啮骨吞食。 齐朝策寡言,也不屑于与他做口舌纠缠,两方当即交上了手。 巴努却在将士们保护下往后退了些,他从下属手中接过了弓,几乎没用怎么瞄准,箭便急速掠出。
他不求这一箭夺齐朝策性命。
这暗箭太快,齐朝策横枪阻拦,不曾伤及要害,只觉着手腕被擦了下。如此伤,自然不值得他费 神,然而他很快便听见巴努用北疆语高暍一声:“快动手!”
齐朝策听懂了这句话,却忽而觉得神思恍惚,分明手脚仍有知觉,偏偏意识有些飘忽,在他失神的 空隙,北疆的弯刀砍在马蹄上,齐朝策毫无知觉地从马背栽落,也觉不出疼。
“侯爷!! ”齐律目眦欲裂。
他亲眼瞧着侯爷忽然顿住一动不动,随即坐骑摔倒时也将他给甩了出去,但侯爷仍然毫无所知般, 躺在地上不知生死。
“快救侯爷! ”齐律杀疯了似的靠过去。
所幸齐朝策方才被甩了过来,并不太远,但他到底还是迟了些,北疆人的弯刀落下,狠狠砍在了齐 朝策的肩颈处。
鲜血顷刻浸湿了齐朝策甲胄后的披风。
齐律赶至,一枪挑了那个北疆兵,随即将齐朝策捞回了马背上,嘶吼道:“撤!”
齐朝策此时已恢复了神智,但感觉不到伤口的疼,只能觉出湿漉黏腻和冷。他晓得自己受伤不轻, 此刻话也有些无力。
“齐律,陵西...去寻荣肃公相助。”他缓了 口气,艰难道:“守住长垣!”
“末将领命! ”齐律应道。
夜风送来追兵的马蹄声,齐律带着齐朝策疾驰回城,待大军进门便下令,紧闭城门。
昱北战报这几日都平静,明挽昭又被陆云川日日盯着,睡得尚好,气色也好了不少。起由路总督 亲自伺候净面,又净了手,他自个儿拿着帕子将手指一根根擦干。
“苏晋淮这两日称病,大有卸职之意。”明挽昭轻声。
陆云川刚漱了口,问道:“那你的意思昵?”
“随他去吧。”明挽昭淡淡道。 白檀在外头唤道:“陛下,有昱北的加急战报。”
明挽昭尚未穿朝服,便唤道:“呈上来吧。”
白檀垂着头,将战报送进来,明挽昭拿来瞧了瞧,面色倏尔凛然。
交战数日,昱北败了。
陆云川见他面色不对,忙问道:“怎么了?”
明挽昭将战报予他,脸色微沉,:“昱北败了,齐朝策重伤,陆子鸢率军驰援昱北。”
陆云川顿觉不可思议,他晓得齐雁行的法,以守为主的保守派,若不是被攻破了城门,怎么也不 至于重伤!
战报写得详细,陆云川瞧过之后笃定道:“是诱杀,巴努连续几日挑衅,再攻城数日,都是幌子,从 一开始,他就是冲着齐誉之去的。”
从这封清清楚楚的战报自然能瞧出,但是身处前线时便不是这么回事了,齐朝策想截杀巴努,却不 料巴努早已设下诡计诱杀他。
明挽昭也点头,“不错,问题出在那支箭上,那是巴努设下的杀局。”
“能让人神思恍惚,全无痛觉。”陆云川蹙眉,又:“想必这东西他们手中也不多,专门留着杀齐 誉之用的。”
当年齐恒泽死于赤奴部手中,幸而世子接下了北府军,稳住了军心,这么多年,齐朝策早已成了北 府军的主心骨。
他若是倒了,北府军的心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