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战败
邑京冬至落了雪,今年的祭天大典天子亲临,苏晋淮与齐雁行身着绯色官袍,文绣仙鹤,武绣狮 兽,二人位列于文武百官之首。
天子则着华贵龙袍,发束冕旒,站于祭坛中央。
科举后朝中又添新秀,只见满朝官员,多是年轻人,四朝元老只剩苏晋淮一人,诸如刑烨沈霖这般 的大梁旧臣,也不多了。
这是明挽昭继位来初次住持祭天大典,但甶于正是战时,他并未兴师动众。即便如此,也足足折腾 过了晌午才回宫。
然而边陲战事迟迟没有结果,明挽昭的心便也悬着。
冬至后几日,明挽昭在承明阁议事后回朝露殿批折子,忽而问道:“陵西有多久没消息了?”
“有几日了。”在侧伺候的白檀道,“边陲战事繁忙,陛下且再等等。”
公事走明路,私信则交给陵西密探,明挽昭与陆云川时不时地书信往来,近日却始终没收着信,明 挽昭便猜到陆云川怕是无暇分身,已到了冬日,既然哲布和巴努没退回去,就必然是要发了疯地。
战事吃紧,明挽昭也放不下心。
“乔自寒昵? ”他面上瞧不出什么,透过窗纸的柔光落在他眉眼间,显得凉薄也淡了几分。
白檀:“回陛下,消停着昵,那位戚大人也在沈尚书手下,翻不出什么浪来。”
明挽昭垂首看折子,似浑不在意般了个“好”字,随即翻开昱北的战报,却从里头瞧见封信。
“陛下亲启。”
是明夜阑的字迹。
明挽昭将信封拆开,瞧了几眼信后,神色忽而呆滞,继而又变得微妙,甚至还有几分喜色在其中。 白檀惯会察言观色,见明挽昭有了笑模样,道:“陛下,可是昱北阵前有好消息了?”
熟料明挽昭却摇了摇头,笑出了声,:“并非阵前事,但......实在是个喜讯。”
“皇姐有喜了。”
白檀一愣,随即跪地高呼道:“恭喜陛下,恭喜长公主殿下!”
“起来吧。”
明挽昭垂眸瞧着那封信,整日郁郁的心情才有了点和缓。
又逾数日,陵西仍无消息。
朝臣都开始惴惴不安,但明挽昭仍旧从容上朝议事,早朝之上,明挽昭正议如何安顿流民一事,外 头却忽而来报,陵西战报到。
待战报呈上来,明挽昭开一瞧,当即面色不豫。他坐在龙椅上,冕旒掩去了他满目阴鸷。
久久寂静。
半晌,天子才将战报合起,道:“陵西,败了。”
顿时满朝晔然!
荣肃公镇守西北多年,胜多败少,从没让北疆人侵入半步,自开战后,边陲战事虽紧张但也没有过 大败,而今,陵西却败了!
明挽昭没在朝中多,而是点了几个重臣去承明阁。
陵西此一败非同可,这还是场大败!
“陵西此战,失了原鹿与定舆两城。”明挽昭面色肃然。
在座众人面色皆是一变,适才听明挽昭陵西败了,却不想竟连失两城!
然而明挽昭又沉声添了一句,“荣肃公陆广岚,战死。”
齐雁行猛地站起身,惊道:“荣肃公战死?!”
其余几人也错愕地愣住,连苏晋淮都满路惊色。
明挽昭将微颤的指尖收在袖中,面色八风不动,道:“战报上提及此事,已查清,陵西两月前开始 招纳新兵,有北疆细作混了进去,夜里烧了原鹿军中粮草,趁乱对荣肃公放了暗箭,营中大乱,荣肃公 重伤而逝。”
”混进去的细作,长了梁人的脸。“
明挽昭抬眸,满目的清明镇定,他:“朕追查买卖幼童一案日久,然而线索全断,北疆借此将钉子
钉进了西北军,以致今日陵西大败。
事已至此,大败已成定局,苏晋淮倒是不见慌乱,皱眉道:“眼下应已战事为重,此次大败,荣肃公 战死,军心必乱!”
“苏阁老的不错,是应以战事为重。”明挽昭面色如覆着层霜,淡然且冷,他:“朕自有决断, 但在这之前,还有一粧事,朕要同诸位爱卿一。”
“陛下请。”刑烨道。
明挽昭将乔自寒的身世了个彻底,言罢,他又瞧向面如土色的苏晋淮,温声道:“此事真假,苏大 人一查便知,都陇南自封白露去了后便太平,可苏大人,到底是真太平还是有人故意隐瞒?乔自寒是 否是皇嗣尚未可知,但他与北疆人勾结却是板上钉钉的事。”
苏晋淮嘴唇哆嗦了片刻,没出话来。
他亲自谋算救了兰玉母子,后来又瞧见那封能证明乔自寒身份的信,便信了他的身份,没想过去深 查,却未料竟出了这样大的纰漏!
他亲手提拔的封白露、戚令雲,倒是都叫乔自寒给收买了去!
“老臣......”苏晋淮哑声。
“苏阁老,不必如此。”明挽昭断了他,也没瞧震惊的众人,他自顾自且条理清晰地:“白檀, 传朕口谕,命禁军拿下乔自寒。”
言罢,他又镇定道:“封白露在陇南日久,战事未平,便容他些时日。至于西北战事,苏阁老所言不 错,荣肃公一死,君心必乱。当年齐雁行匆忙受封,稳住时局,皆是因陵西相助,可如今陵西受难,昱 北却也乱着,恐怕伸不出手去帮忙。”
“陵西需要一个,能震住大局稳定军心之人。”
在其余人满口 “陛下所言正是”中,齐雁行却缄默不言,他瞧着年轻帝王沉静而冷淡的双眸,心中生 出了几分猜想。
果不其然,明挽昭冷静道:“朕要去陵西。”
此言一出,在座众臣坐不住了,刑烨先起身道:“陛下,这如何使得?我朝开国以来,全无天子御驾 亲征之先例,战场上刀剑无眼,若伤及龙体......”
“刑大人。”明挽昭断他,:“自我朝幵国以来,也没权臣掌政天子失权之先例。你瞧瞧大梁, 可还是圣元年间的太平盛世?! ”
刑烨无言。
明挽昭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对群臣:“诸位大人,且好好瞧一瞧这江山,此刻难道还不算生死存亡 之际?!非要等到北疆人再到凌阳关不成?!”
“朕乃大梁天子!生死皆可付予明梁江山!”
明挽昭走下台阶,他将冕旒摘下,露出双阴鸷冷漠的凤目,指尖倏地指向北方,掷地有声地开口。
“眼下外族侵我国土,杀我百姓。我的梦中人苦战千里外,我的将士们埋骨荒原中!诸位大人,睁眼 瞧瞧吧!”
“远居太平安乐处,高坐殿堂救不了明梁!我要去边关,宁可死社稷,不做亡国君!”
明挽昭仿佛隔着窗纸与宫墙,瞧见苍山下的枯骨,遍野的血河,那阴沉云雾下,奔腾不息的流鄂河 畔,都是再难归乡的忠骨,亦不知又是谁的梦中人。
而他心心念念的那抹流云,也正徘徊在尸山血海中。
谁也未能撼动天子要亲征的想法,离开承明阁时,徐知微也战战兢兢地:“陛下何必去亲征呢......
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齐雁行睨了他一眼,兀自道:“陛下并非一时冲动,他早晓得乔自寒身上的猫腻,只是一直按兵不 动,从他下令缉拿乔自寒起,便是在为离京做准备。此次西北大败,一旦陆云川控制不住西府军,即便 是北疆人不过凌阳关,也难保沙戈部不会帮赤奴下昱北来。到那时,北疆便算是占了大梁过半国
土。”
齐雁行压根没想阻止明挽昭。
他之所以教明挽昭练武,为的是让他自保,但今日也能用得上。高坐庙堂的天子若不真切地去瞧瞧 万千黎民,又如何做得好天子?
圣元帝年轻时也满怀抱负,最后却耽于享乐,以至于大梁江山险些落入外戚之手。否则明容昼也不 必在宫中耗尽了一生,明挽昭也生生受了这二十年的苦。
“可陛下若是在边境出了什么事,岂不更要天下大乱了?”刑烨仍然满心惴惴。
齐雁行顿了顿,:“若有一日,陆沉松连天子都护不住,那我等也不必守在邑京,干脆都去跳城楼 殉国吧。”
言罢,齐雁行快步离去,天子离京是大事,他还有许多要安排的。
“这......”刑烨眼睁睁瞧他走了,又转头去瞧苏晋淮,面色复杂。
苏晋淮一言不发,也迈着步子慢吞吞地走了。
沈霖叹了口气,:“陛下心意已决,谁劝都没用,何况陛下所言也有理,西府军军心大乱,没什么 比天子御驾亲征更能稳定军心的了。”
言罢,他瞧了眼苏晋淮孤身离去的背影,:“别指望老师了,他恐怕辞官归乡的心都有了。”
完快步跟上了苏晋淮。
苏晋淮与陆佐贤斗了半辈子,却不想自己也有引狼入室的一日,乔自寒这个祸害,还策反了他亲手 提拔的二人,自明挽昭戳破乔自寒身世后,苏晋淮在这场议事中便没幵过口了。
刑烨与徐知微面面相觑。
徐知微自知人微言轻,怂的要命,生怕刑烨要拉着他去面圣劝谏,立马道一句“下官也告退”,飞快 溜了。
刑烨:“......”
他这不也是担忧圣驾么!
作者有话
阿昭要去找陆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