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女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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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云川和明挽昭暂留定舆一日,熬了半宿将公务尽数处理妥当,次日一早,大雪初霁,便动身回原 鹿去。

    明挽昭体弱,雪盲症也比旁人好得慢些,陆云川亲力亲为揽他共乘一骑,直到入原鹿城,明挽昭仍 旧目不可视,下马都是陆云川给抱下来的。

    卫一粟瞧着二人毫不避讳的亲昵之举,摸了摸鼻尖,没吭声。

    直到回府,陆云川心翼翼地牵着明挽昭,将人安置在上座,卫一粟才发觉不对劲,犹豫道:“陛下 这是......”

    游谨与他耳语,“雪盲。”

    卫一粟恍然。

    “沙戈连损数将,可还要? ”陆云川着,又给明挽昭怀里塞了个手炉。

    卫一粟正色道:“正要与世子,哲布今早已率军退出境外了,估摸着是要休战的意思。”

    陆云川面色没半点喜意,只冷笑了声。

    当大梁是街市,想来便来,杀了人就走,他哲布未免想得太好了。

    “昱北呢?”陆云川又问。

    “暂无消息。”卫一粟答话,又犹豫道,“哲布都退了,巴努在昱北这段时日没讨到好,听险些死 在了齐朝策手里,应是也要滚回去了。”

    到此处,他颇有不甘,“世子,就这么放他们回去?”

    昱北先前败得憋屈,陵西这回更是吃了大亏,甚至连西府军的神话荣肃公也因暗算而死,若就此 放过哲布,陆云川自然也不甘心。

    可若是追上去,也尚有顾虑。

    明挽昭良久没听见陆云川应声,知他顾忌什么,便启声道:“冬日行军多有不便,杨西坡一战,若非 陆沉松熟悉地势,只怕要吃亏。陵西此番受辱,不妨来年再讨。”

    “可...! ”卫一粟急了,“眼下沙戈军心正乱,正是将这群蛮子一网尽的好时机啊!”

    “卫叔,冬日不是追击的好时机。”陆云川终是开口,他神色阴鸷,声也极冷,“从邑京带来的重弩 车皆已损毁,沙戈此行固然元气大伤,但陵西亦受重创,待草原雪化,便是我等北上讨债之时。”

    明挽昭亦轻声:“也叫陵西的将士与百姓喘口气,沙戈退兵,陵西有功,朕自会封赏。来年春至, 必定挥师北上,以雪今耻。”

    见状,卫一粟也只得认下,没再多言。

    待他与游谨退下,陆云川牵着明挽昭去榻上暂歇,那千面诡谲的天子尤为温顺地躺倒,他自从到了 陵西后便没戴冠,与陆云川一般,不是木簪束发,便是发带随意拢着,在凛风寒雪中滚过数遭,仍是面 如暖玉,眉眼俊美。

    “陆云川。”明挽昭轻声唤,他瞧不见,便摸索着伸出手去,勾着了陆云川腰间的束带,与他 ,“快过年了。”

    去年陆云川与他这个笼中鸟,在金玉堆砌的宫中过了年。

    今年明挽昭便从金碧殿宇中走出,走到了那片浮云的来处。

    陆云川垂首,指尖轻抚着天子精致漂亮的眉眼,“就这几日了,在这儿过年?”

    明挽昭阖眸,笑意浅淡,勾着那截腰带使了点力道。

    陆云川会意,上榻去拥着人,附耳诱哄般轻声,“在这儿过年吧,阿昭。”

    那声阿昭尾音低沉,唤得明挽昭心尖一酥,他摸索着凑上前去,轻吻落在陆云川的下颌,轻羽拂过 般游弋到唇,若即若离地贴着。

    他素来晓得如何让陆云川从容尽失。

    果不其然,他听见陆云川蓦然粗重的喘息。

    “你要我留下。”明挽昭呢喃般低语,问他:“拿什么留我?”

    话音刚落,他便猛地被翻过身去,伏窝在榻上。男人自背后将他死死禁锢,明挽昭后颈忽而一痛, 茫然地微睁大眼,满目漆黑,感觉便更为敏锐。

    陆云川在咬他的后颈。

    与野兽.交合时如出一辙。

    衣衫褪尽时,榻间泣音旖旎,明挽昭紧叼着身下薄衾,汗泪不止,他恍惚间听见陆云川在耳边发狠 似的问:“够不够留你?”

    哪里答得上话。

    最后一丝理智消失前,明挽昭晓得,他被陆云川死死套住了。

    这辈子都难以逃脱,而他偏偏甘之如饴。

    真是要疯了。

    明挽昭的雪盲症迟了几日才见好,他没立即动身回邑京,只是传信回去,天子伤势未愈,不宜动 身。

    此番遭难的陵西郡亦是百废待兴,荣肃公战死,明挽昭先前又赐了世袭罔替,故而当即下旨,陆云 川袭爵。

    “右骁卫将军? ”陆云川瞧了瞧拟好的圣旨,眉梢微挑,“大梁开国至今尚无册封女将之先例,你这 圣旨传入京中,不怕那群文臣撞柱死谏?”

    明挽昭双目已能瞧见些东西,只是不真切,他前日叫陆云川折腾了半宿,此刻便提不起精神,抚着 额角阖眸:“陆郡主有功,当得起将军,此番昱北与陵西的有功之臣,齐朝策、齐律及卫一粟等两郡诸 将,朕都会嘉奖。”

    “至于一一京中文臣,有叔在京中昵,十四卫的官印,除却已封的,都在他手中,叫他派人送陵西 来就是。”

    自明挽昭登基以来,大梁开天辟地头一遭的事也不少了,譬如痴儿为皇,譬如天子早朝斩逆贼,又 譬如君主御驾亲征,也不差这一粧。

    何况这不仅是明挽昭给陆云川的体面,也是陆子鸢本就当得这称号。若她是个男儿,早就能名正言 顺地领兵,如今明挽昭给她这个机会,堂堂正正地被人尊称一声将军,而非陆姐或是陆郡主。

    “待官印到了。”明挽昭勉强坐直些,抬眸瞧陆云川的眼神都带着谴责,“便唤郡主来原鹿,朕亲自 授她将军印。”

    瞧见皇帝恹恹模样,陆云川难得心虚,分别已有半年,再见时战事吃紧,陆云川又因父丧悲痛, 哪里有心思去想那些风流事,好不容易开荤,一时便没收住。

    陆云川摸了摸鼻尖,俯身去将拟好的圣旨放案上,体贴道:“臣记下了,陛下可要再歇歇?”

    明挽昭也确实精神不济,陵西冬日比邑京冷许多,他又畏寒,平日不愿出去走动,恹懒颔首,嗯了 —声。

    陆云川当即殷勤抱着人回榻上,没敢妄动。

    明挽昭半梦半醒,轻声呢喃了句:“陆云川......”

    陆云川闻声俯下身去,柔声答:“在这儿呢。”

    明挽昭却半晌没动静,直到陆云川要起身时,他蓦地听见一声极轻极轻地低语:“别难过。”

    陆云川怔怔半晌,在明挽昭额心落了 一吻。

    他的阿昭,梦中都记挂着他。

    年前,齐雁行力排众议将官印快马送到了陵西,明挽昭在原鹿营地,当着西府军的面,亲读册文, 授于了陆子鸢右骁卫将军印。

    从此陆子鸢不仅是郡主,更是能名正言顺带兵仗的将军,是天下十四卫之一。

    今年陵西受创,百姓流离失所,原鹿城本就不如往年热闹,加之荣肃公之死,西府军自发为之服 丧,全城不见半点红,城中烧元宝纸钱的味道从除夕前一日开始蔓延,久久不散。

    除夕当日,明挽昭与陆氏姐弟身着白衣,在流鄂河畔的草原上,以烈酒祭奠陆广岚。

    这是大梁的习俗,夫死着黑衣,长辈离世则白衣守孝。

    即便不大张旗鼓,但年夜饭总归少不了,三人策马回府,明挽昭却在荣肃公府瞧见了许久未见的明 夜阑。

    她身着袄裙,捂得严实,瞧着气色比在邑京时还好些,齐朝策陪在她身边,明挽昭免了二人的行 礼,吩咐赐座。

    明挽昭温声笑:“皇姐身子不便,道上又有积雪,合该好生在府中养着。”

    “前些日子两郡不安稳,殿下听闻陛下御驾亲征后,始终惦记着。”齐朝策落座后,“如今战事停 了,什么也要来瞧瞧,臣实在拦不住。”

    明夜阑有孕后情绪也愈发多变,她眼眶有些红,“你自养在宫中,偏要来边关仗,我怎能放

    心?”

    齐朝策连忙递上帕子,没有半点耽搁。

    明挽昭微微一顿,语气未变,转移了话题:“皇姐的身孕...快四个月了吧?”

    明夜阑果真被他带偏,提及腹中孩子,她美眸泛起柔光,颔首道:“是,就这几日了。”

    姐弟俩寒暄几句,明挽昭便吩咐人带齐朝策夫妻去歇歇,晚上一道吃年夜饭。

    明夜阑出门时还没觉着什么不对,直到进了屋子,缓过神来,思及方才明挽昭在荣肃公府坦然自若 做主的模样,愈想愈觉着古怪,迟疑道:“我怎么觉着......”

    齐朝策挂完毛氅回来,不明所以:“怎么?”

    “阿昭他,”明夜阑斟词酌句且犹豫了半晌,才慢吞吞地:“适才像荣肃公府主人家似的?”

    实际上她想颇有主母的架势,没好意思出口罢了。

    齐朝策被她这么一,也反应过来,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当即心照不宣。

    齐朝策感慨:“若是朝中群臣瞧了,只怕就不会只因陆郡主受封而吵得不可开交了。”

    毕竟,女子为将与男子为后,都从陆氏一家出的。

    明夜阑忧心忡忡,有些愁苦。

    无论是明挽昭娶个男皇后,还是天子下嫁荣肃公,都足够震惊朝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