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老同学(四)
“……喂。”阮杞懒散地喊了一声,“这么晚还在外头晃什么?”
他又看了眼对方提着的菜,满满一口袋。想到原本计划是两人一起买菜做饭,后头被自己的莽撞给弄得不尴不尬的,脸色有些微妙:“怎么买了菜不回去?”
周诩侧过头来,神情淡淡的,只看了他一眼就将视线移开了:“随便逛逛。”
阮杞走上前,同对方肩并肩地站着:“怎么?算接受我的建议在学校附近开店了?这是在做考察吗?”
他量了一下学校周边环境:“这儿还可以,以前也算是江城的重点学吧,但现在不行了。要么我给你推荐个地方……”
这座城市逐渐走向衰败,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这里,周围的好几个城市都是一样。
剩下的老人们安静地守着家乡,护着孩子们远行,却没有多少人愿意回头看看他们。
像是棋牌馆的老板,代表着念旧、离不开家乡土地的老一辈们,又像是周诩,代表着离开后再也没想过要回来的年轻人。
他们总要闯出自己的世界,但世界就那么大,又真的能接纳住多少人?
阮杞往另一头指了指:“那头的学校不错,周围很热闹,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周诩摇了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不属的:“这是我的母校。”
阮杞愣了一下:“对哦,你成绩那么好,当年应该是念这里的。”
“你呢?”
“我就是家附近的学,菜场那边。”阮杞随意道,“幼儿园学都在一起。学校不大,每天操场上教室里都飘着一股子菜味。”
他想了想,又笑了:“我从就在那一点地方长大,倒也没什么。你要让我闻不着那味道,估计还不习惯。”
周诩点了下头,又静静看了会儿,转身欲走:“我先走了。”
阮杞抿了下唇,跟上去:“怎么突然想起来看母校?”
“路过,就看看。”周诩闲逛了一下午,莫名其妙就走到了这里。其实他更想去看看中学,毕竟学时的记忆大半都模糊不清了,可中学已经拆掉了。
好可惜。
“早知道当年就多拍几张照片。”周诩慢条斯理道,“我是中学时。”
“我有。”阮杞伸手要帮周诩提口袋,被周诩让开了,他搓了搓手指,道,“我拍了挺多的,还有以前木屋的照片,你要看吗?”
“……不用。”
阮杞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周诩没话,阮杞也不话了,陪着他走了一段。到了要分别的路口,周诩才突然道:“去木屋吗?”
“啊?”
“晚上吃火锅,去吗?”
“……去。”
去……吧?
周诩觉得和阮杞相处真是挺奇妙的,他们之间不是第一次尴尬冷场了,但过几个时,无论是阮杞还是他自己,都会选择性地忽略掉尴尬的事实。仿佛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要是换成其他人,周诩估计三天内都不想看到对方,以免彼此的脚趾原地抠出个三室两厅。
但放在阮杞身上,就好似清风吹拂江面上荡起的涟漪,片刻就烟消云散了。
他想了想,笃定道:果然还是因为阮杞的性格吧?还有那张不太容易让人心生怨气的脸。
周诩第N次不想承认自己是个颜狗,但在上山路上却忍不住地将视线偷偷地瞄过去。
阮杞帮他提了一个口袋,因为可以和周诩吃饭,他心情不错,语气很欢快:“我还没在秘密基地里吃过火锅呢。要么还是你们城里人讲究,真是什么都能想到。”
周诩:“……你只是没去想。”
一个人如果想要讨好自己,怎么都能想出让自己舒适的办法的。
但对于忙碌的年轻人们来,前方的目标太过遥远,不拼命奔跑就会被人落下。在这种情况下,连讨好自己仿佛也成了一种奢侈。
但在节奏缓慢的江城,周诩有的是时间来讨好和平复自己。
到了地方,木屋随时被周诩收拾着,干净整洁。
阮杞一段时间没来,这时候才注意到几扇窗前被挂上了纱帘,隐约遮挡了一点冬日阳光。
后门的顶端还挂了短而的布艺门帘,只短短一截,底部刚好搭在木门顶上,挡住了上半部分已腐朽的木板。
白底布帘上画着几只柿子,下面有的毛笔字写着:柿柿如意。
周诩在的客厅里架上桌子,又拿了锅和碗筷出来,然后拿着菜板从后门出去,坐在塑料椅子上靠在水槽前,慢慢清洗蔬菜。
阮杞有些佩服周诩了,挽起袖子帮忙,边道:“再过几天,我是不是就要认不出这儿了?”
周诩顿了顿,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理所当然地鸠占鹊巢了。现在屋里的东西,大半都是自己带来的,已经几乎看不见阮杞的影子了。
这实在是有些不礼貌。
他皱起眉,真诚道:“抱歉,我没提前问过你,这是我的不对。你要是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阮杞大大咧咧道,“我觉得很好啊,我来的时间也不多,你喜欢怎么弄就怎么弄。”
他顿了顿,笑着道:“你布置的我还挺满意的。这么大便宜,不占是傻子。”
周诩勾了勾嘴角,放松下来。他双腿略微张开,一边继续洗菜一边道:“东西你都可以随便用,冰箱里的食物你也可以随便吃。”
“酒呢?”阮杞舔了舔嘴唇。
“……”周诩叹气,“我会买酒,但你不能喝太多。”
阮杞应了一声,看上去规矩又乖顺,但片刻后他就一边洗着菜一边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笑得肩膀耸动,似乎有什么非常有趣的事,令他越来越开怀。
周诩:“……你又怎么了?”
这人笑点不仅莫名其妙,还很低。
阮杞边笑边道:“没什么,就是……感觉自己像在跟爱唠叨的媳妇儿过日子。”
周诩:“……”
周诩停了手,挑起眉头:“媳妇儿?”
他声音隐含讥讽和危险,但阮杞似乎没察觉。他并不抬眼看人,视线只落在男人被冰水冻得发红的手指上:“什么都要操心,都要唠叨,不多提醒一声就像会把自己憋死似的。”
他完想了想,捏着嗓子故意道:“你洗碗就只是洗碗?灶台不擦,地也不扫!又不吃早饭?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你衣服穿太少啦,再穿条保暖裤!别喝太多酒,别吃太多夜宵!”
不等周诩黑着脸开口,阮杞又道:“我妈也常这样我爸。马桶没冲干净啦、垃圾忘记丢啦、衣服不丢洗衣机啦。我听着都觉得烦,但你猜怎么着?我居然觉得被你唠叨还挺开心的。”
周诩眼神一时复杂微妙起来。
他手里择着菜,状似趣般地道:“你是抖M吗?”
“什么?”阮杞一愣,反应了过来,笑道,“我才不是。”
“被人唠叨还开心?”周诩哼了声,“我看你是有那个大病。”
阮杞抢了周诩手里的菜,道:“你才有那个大病,夸你还不乐意了?给你惯的。行了你别洗了,这手冻成什么样了都。”
木屋没接热水管道,水槽里的冰水能冻掉人手指头。周诩这种在冬天用惯了热水的人,手心手背都红得要发紫了,手心里木木的,一阵阵地发麻。
渗进骨子里的冷意混合着针扎似的疼,东西被阮杞抢过去后,周诩搓了搓手,往手心里呵了口气,竟有种“被拯救了”的感激。
他仔细地看了看阮杞的手,也发红,但阮杞似乎毫无感觉。
周诩摸了下鼻子:“你手不疼吗?”
“疼啊,但还好。”阮杞道,“你速度太慢了,我们洗鱼刮鱼宰鱼一整套下来都比你这速度快。”
他笑着看了眼周诩的手,语气意味不明地:“金贵人。”
周诩堂堂七尺男儿,这般被嘲笑了觉得很是丢人。他伸手要去拿剩下的菜:“我只是不习惯,习惯一下就好了,这有什么的?”
只是还没放进水里,又被阮杞一把抢了过去:“我来吧,你去弄锅底。”
他随意地挥挥手,人高马大地挤在一张塑料凳上,腿都不太伸得开。结实的脊背微微弓着,头顶的发揪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侧脸藏在阴影里,看不分明,却觉得分外帅气。
冬日天黑得早,木屋里的光穿过纱帘透出些许洒落在水槽上方,隐约像是有金芒在跳,竟让周诩嗅到了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林子里不知是什么鸟发出了几声阴郁的啼鸣。
周诩回过神,进屋去拿了两张暖宝宝,掀开阮杞的外套给他隔着单衣贴在了背上。
他的手指滑过那凸显的脊梁骨,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出对方白皙漂亮却又十分紧实的肌肤。肌肉的纹路在指下延伸,周诩还没挪开手,阮杞先挺不住了。
“你这算不算是性,骚扰?”阮杞回过头,眼底亮亮的,带了几分不明显的侵,略性。
周诩无端就想到了那种咬人不叫的狗。
周诩忙收了手,指腹互相蹭了蹭,装作镇定道:“我去做底料,你快点。”
阮杞挑眉,目光跟着周诩进了屋里,等人看不到了,他才拿舌尖顶了顶腮帮,啧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