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喜欢你(十)
阮杞一下午换了很多套衣服,除了浴袍,还有简单的白T牛仔裤,也有背心沙滩裤。
屋里拍得差不多了,便套着背心、沙滩裤、人字拖,戴着草帽拎着鱼竿在外面拍。周围也没有可以钓鱼的地方,就在田埂上走来走去,阳光将影子拉得长长的,别,还真有那么几分“少年感”。
周诩、陈博园、金成俊三人并排坐在院子外的木栏上,大灰子耷拉着舌头,跑累了,趴在地上瞌睡,尾巴一甩一甩,尾巴尖和毛爪子上还有没洗干净的泥巴点。
金成俊换了衣服洗了澡,头发湿漉漉地,叼着冰棍跟人电话;周诩和陈博园声聊着天。
偶尔有老乡路过,就会好奇地量这几人,还有老婆婆背着手,站得远远的,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就一直盯着这边。怪瘆人的。
阮杞远远地跟几人挥手招呼,周诩也挥了挥手,听陈博园道:“他挺适合干这个。”
周诩道:“他想试试就试试。”
“金哥以后要去其他城市开公司,还要有自己的工厂,你会跟公司走。”
“也不一定,再吧。”
陈博园悠闲地晃了晃腿:“人这一辈子,能做好一件事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是啊。”周诩感慨地看着远处的人,“不管哪一行,了解的越深,想做得越好,就越难。”
反之,想敷衍、想得过且过也都行,但前路也就那样了。
挺矛盾的。
周诩捏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如果找不到一件喜欢的事,996就是煎熬,唯一的盼头就是每个月的那点工资和年假。”
但如果是喜欢的、热爱的事,无论是996还是007,那都是另外一码事。但人又必须要生活,只靠喜欢和热爱,填不饱肚子。
有几个人能恰好遇到自己感兴趣又热爱的工作,还能养活自己呢?
人生就是用来经历的——经历不甘、抱怨、不公平;经历用尽全力后才发现自己什么也抓不住。然后随着年纪的增长,逐渐麻木。
能把日子过下去,公司不倒闭,行业还在发展期,就已经不错啦。还要啥自行车啊。
周诩想起以前的工作,感觉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仿佛成了上辈子的事。
如今他的心态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
人生是用来经历的,这不假,但不是只有不甘和不公,也不是只有悔恨和失望。
就像白天看不见的群星,无论能不能被看见,它们一直都在。也并不在意是否被看见。
他晃神道:“在这种地方待着,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陈博园对住的地方没啥要求,只要没人吵他就行,他对周围的一切无感——什么环境、氛围、田园和诗之类的,都跟他无关。像是切断了某种感知神经似的。
陈博园耸肩:“我下楼能吃碗面,外卖能送到就行。”
周诩笑了起来:“还是得自己学着做菜,吃得不健康怎么行?”
着,又感叹道:“你算是幸运的。”
一直都有自己的目标,清楚自己要什么,所有的热情都投注在热爱的事情里,工资待遇也不低,似乎迷茫和犹豫跟他完全绝缘。
陈博园挑眉:“给你一个建议。”
周诩示意他。
“不要去找什么人生的意义和价值,那是骗人的。”
周诩一愣。
金老板挂了电话,没头没尾听到这么一句,凑过来插话:“陈老师居然也会心灵鸡汤?”
陈博园摇了摇手指,义正言辞:“我这儿只有毒鸡汤。”
金老板:“……”
傍晚,李老师抓着最后一点晚霞拍完了照片,今天就此结束。
晚饭是老两口特意招待的特色菜,是每个客人来他们都会准备——是当地的一种烤肉,就在院子里搭个架子,再炒几个时令蔬菜,都是自家种的,鲜美得很。
“这肉味道不错。”李老师显然吃了很多次了,“和外头卖得肉不一样,不腻不油,美得很。”
烤肉飘来阵阵香味,肉边卷起一点,有些微地焦,但更有嚼劲。
几人喝酒吃肉,骨头让大灰子给卷了个干净,夏夜的风带来蚊子的骚扰,是生活里最常见的一幕。
是周诩最爱的普通和平凡。
陈博园早早歇息了,金老板跟他们喝到快凌,醉醺醺地也被架回了房间。
如今店里生意不错,金老板心里高兴,边走边高歌,居然还点烟嗓那味儿,挺有感觉。
李老师和助理也走了后,院子里就只剩了周诩和阮杞二人。
吃饱喝足,阮杞还穿着那身背心沙滩裤,一脚搭在周诩膝盖上,撑着腮帮子看人:“我今天表现的怎么样?”
“好。”周诩顺着腿给他按摩,手指微微用力,又揉又捏的,“累不累?”
“有点。”阮杞了个哈欠,眯着眼笑,“累的时候看看你,就不累了。”
周诩笑起来:“我是什么能量饮料吗?红牛?”
阮杞啧啧两声,坐起来些,将腿收了回来,抬手去钩周诩的下巴:“你比红牛更管用。”
周诩躲开了,往周围看了看:“心被人看见。”
阮杞撇嘴,出了江城,他就不太在意他人的看法了。毕竟这里的人谁也不认识谁。
他动了一些以前没有过的心思,在桌下牵了男人的手:“等过两年,那项目要真能成,我就雇人看着,咱们搬去其他地方。”
周诩无所谓,又听阮杞道:“我知道金哥想去其他城市开办公司,到时候还要设厂。那都不是事情,你可以跟着他走,我跟着你走。”
周诩一愣:“你爸妈那边呢?”
“又不是不回去了。”阮杞道,“逢年过节会回家,平日里不也得回大棚看看?就当是出差回家呗。如果他们一直不接受……”
周诩按了按他的手,没让他把话下去:“他们很爱你,给他们一些时间。”
阮杞没再话。
两人聊了会儿未来的事,很神奇的,之前聊起来就会吵架,现在却能好商好量。彼此都有了自己的目标和想法,商量起来时就不再是一片纸上谈兵的空白,那些忐忑和不安,也在脚踏实地的前路里走出了让人安心的痕迹。
周诩走了下神,想起了陈博园的话:不要去找什么人生的意义和价值。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一点。
两人帮着老两口收拾了碗盘,回房间后各自洗漱。阮杞累了一天,本想对周诩做点什么,奈何刚亲了两口就困得眼皮子架,抱着人呼噜呼噜睡了过去。
周诩哭笑不得,环在男人肩膀上的手推也不是,抱也不是,最后只得以别扭的姿势抱着人慢慢睡去。
半夜,周诩被压麻了半边身子,迷糊地将人推开。
阮杞翻了个身,闭着眼伸手,在被子里摸到周诩的手握住。明明人没有醒,却无意识地带着安抚和依恋的味道。
周诩反而被摸醒了,愣了半天,在夜里笑了起来。
他声在阮杞耳边喊:“阮杞。”
阮杞没反应。
他又问:“咱们现在是什么关系?还是炮,友?”
阮杞的回应只有均匀平缓的呼吸。
周诩用视线描摹过男人的侧脸,诱哄似地:“该给我个名分了吧?还没消气呢?”
阮杞翻了个身,脑袋蹭进周诩怀里,咕哝地梦呓几句,没了反应。
周诩心里暖暖的,涨涨的,拥着人吻了吻对方发尖。
“我喜欢你。”他在初夏的月色里轻柔告白,声音如浸了温水,温润治愈,虔诚地叹息着道,“好喜欢你。”
翌日阮杞继续拍了一天,结束之后,他们坐当天晚上返回的班车回了江城。
陈眼镜下车就去了大棚,金老板也回咖啡店去了。
周诩提着两人的行李回家收拾,阮杞去了趟医院。
牛珍云那之后身体就不太好,时不时地要去住院,经常突然的心闷气喘,脑袋发晕,四肢无力。
检查来去,身体没什么毛病,就是心病折腾的。
阮杞在医院外买了点水果,进病房时遇到老阮出来——男人想去厕所偷摸抽烟。
两人脚步齐齐顿了下,阮杞往病房里看了眼,压低声音:“爸。”
老阮哼了声:“你妈睡了,别扰她。”
阮杞将水果递过去:“那你拿着。”
“我不拿。”老阮瞪圆一双眼睛,“不能等她醒了自己给她?你忙得很?这就要走?”
走还是不走,真是个难题。
阮杞提着口袋陪他爸去抽烟,厕所不适合父子俩话,最后去了一楼花园里。
老阮问了些项目的事,听得出来儿子有了自己的计划,心里是欣慰的,但一想到他的性向,老阮就又气不一处来。
这孽子像是生来就跟他作对的,时候顽皮,少年期叛逆,成人后游手好闲好几年,终于有了些懂事的样子,又出了这种事。
简直没有一刻让人省心的时候。
老阮吧嗒吧嗒抽烟,不话。
阮杞干站了会儿,干脆选择性地起了自己和周诩商量过的事。
老阮掀起眼皮看他:“去外面?去外面好让我们管不着你,是吗?”
“外面发展机会多而已。”
“我是你老子,我不知道你想什么?”老阮掐了烟,咳嗽几声,“人女大不中留,你倒好,儿大也不中留了是吗?”
老阮摆摆手:“你自己跟你妈去。”
阮杞暗暗叹了口气,他能跟老阮这些却不敢跟老妈。他怕又把人给刺激了。
以前老吵架的父子俩,现如今相对无言。吹了半时的风,两人回了病房,老妈醒了,正看着电视。
还是拉着帘子,不跟其他病床的人交流。像是怕了什么。
阮杞心里不好受,老妈人缘好又喜欢交朋友,喜欢跟一群老姐妹儿一起。现在却自己把自己给孤立了。
阮杞将水果放柜子上:“妈,您身体没什么事就不要老来住院。输液多了不好。”
“不舒服,在医院待着安心。”牛珍云翻了翻口袋,拿出个桔子剥了,自然地分给老阮和儿子,自己没吃,“你爸你出差去了?”
“周末两天,刚回来。”
“吃晚饭了吗?”
“还没。”
“哎哟。”牛珍云立刻道,“让你爸去食堂点饭来,吃了再走吧。”
阮杞没拒绝,老阮便去饭。
阮杞拉了凳子坐在病床边,看了眼输液瓶:“还输多久啊?晚上回去吗?”
“不回。”牛珍云按了按心口,“总觉得喘不上气来,回家就心慌心悸,难受……唉,不提了。”
阮杞知道老妈不想提的是什么,都好些日子了,老阮好歹还能正常交流,老妈总是逃避话题,他话也接不下去。
今年的生日也没能好好过,周诩想偷偷给他办,他没那个心思,婉拒了。
这大概是他活了这么多年,过得最没有存在感,最安静的生日了。
当时老两口都在气头上,谁也没给他电话,他也没回家。
阮杞走着神,视线空茫地落在电视上,病房门外经过一人。
阮杞余光瞄见,先是以为自己看错了,随即皱起眉站了起来。
牛珍云顺着他目光看去,门外经过的人又倒退着回来了——瘦高的男人看了眼房号,又往里头看,同阮杞视线对上,挑起眉笑了起来。
冯国茂。
失踪了好些日子的男人,总算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