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仅一句话的功夫,那张脸闪过恍惚,又成了阿毛。
下一秒,空中轰隆雷鸣,大雨倾盆。
浇灭火种需要多长时间?
我没数,但我觉得短得要命。
我看见马受惊昂首,非人的影子如蝗虫般扑其身上撕咬,人则瞬间没入尸潮,只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黑压压一片涌来,尸臭扑面,我立即掀开地上铁盖。尽管密道中或许危险更甚,但此刻我别无他法。
“进去!”我一脚将阿毛踹进密道,跳入时嘭的拉上铁盖。
指甲挠动的嘎吱声不断从头顶传来,我不敢耽搁,又拎起还没爬起来的阿毛往深处跑。
叮铃,幽深处传来铃声,阴冷湿气愈来愈重。
黑暗中,前方时不时亮起幽绿光芒,在那绿光映衬下,我这才发现石壁上攀着一根一根铃线。而越是往深处去,铃线就越密集。
最终,铃线汇聚的尽头,我看见成百上千的蛹。
蜈蚣、蜘蛛、蝎子……群虫密密麻麻,在铺满洞窟的蛹上爬动,用口器触碰蛹上系着的铃铛。众蛹则如心脏般跳动,每鼓胀一下便发出一阵绿光,照亮其中扭曲的人形,诡异非常。
“不是要给我线索?”
我再次将刀身一横,这会儿的阿毛并不似先前那样气定神闲,而是瑟瑟发抖:“那不是我的,那是主人……”
“主人?”
我抓到关键词,却听见一声微弱的呼救。
“救……救命……”
呼救声颇为耳熟,我扭着阿毛循声走近,来到一蛹跟前。
这枚蛹似乎还未成熟,露出了上端的人脸,我一眼便将此人认出,喊出名字:“朱时茂?”
“救……救命……”朱时茂双目蒙着白翳,神志已然不清,仅是机械重复。
飞鹰军乃女真族和陈吕余孽的混合体,想必遭到镇压后,他也跟着上头一起流亡,来到了北方。
只可惜,居庸城没有功名利禄,唯钻入血肉的蛊。
视线中,朱时茂脸上一鼓一鼓,皮下蠕动着虫。我又来到其他蛹旁查看,透过薄壳,那一张张人脸,皆非女真相貌。
我想起居庸那战,战后,我清扫战场,见那些古怪的步兵虽穿着女真服饰,脸却都是汉人。
“救……救救我……”朱时茂奄奄一息,满脸痛苦之色。
我沉默半晌,抬起了刀。
刀尖没入眉心的瞬间,他不再呼救,如释重负。
“你坑了我,我本想来日找你讨个法。可若非歪正着,我也不会有如今这些境遇了。”
我轻声,即便死人是听不到的。
而后,我的刀换了方向。
“我或许杀不了你的主人,但我可以弄死你。”
阿毛招了。
原来那些蛊兵并非是中了某种蛊,而是诞生于百足虫、碧皇蝎等蛊虫共同作用下“秘术”。这秘术稀世罕见,能令士兵化身为“死士”,无痛无惧。
未经训练的死士只循血腥,经过训练的则会听从施术者命令行事,且战力可怖。赤川卡口和居庸之战中的死士皆属于前者,此次所遇死士则属于后者。
大汗本着造死士大军的心思,却没想到我军攻势如此迅猛,因而还没得及全部训好,就匆匆将死士堆了上去。
“有意思。”我仍旧横刀,“将站力强的死士放在密道周边看门,却让战力弱的上场去,这么来……密道比胜仗重要?”
“呃,这……”阿毛支吾。
“哼。”我冷笑一声,刀口愈近。
阿毛又招了。
我于是扭着他走进地下深处,看见了一朵暗紫的花。
此花嵌在石壁之上,根部竟是一根根血色细丝,连接着那成百上千的蛹。不仅如此,它还随蛹的跳动一张一合,仿佛一呼一吸。
石壁下方,几具尸体死状悚然,皆嘴巴大张,双目只剩黑洞。而看这几人倒下的姿势,似乎都是想去摘那石壁上的花。
沙……
无名阴风起,紫花摇曳几下,抖落猩红光点。不知怎的,我略一恍惚,回过神来时,指尖竟就要碰到那茎叶。
“不好!”我一惊,赶忙悬崖勒马。
心有余悸之际,我反应过来阿毛为何这么轻易地就领我来了这里——他想让我也被此花蛊惑,成为那几具尸体中的其一。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我冷冷一拽,阿毛惊恐万分:“不要!”他疯狂挣扎,但我手劲大得很,硬是令他一点点逼近那花。
“不——!”就在被那紫色花瓣触碰的前一秒,阿毛尖叫着张口老大,口中忽的窜出条黑影。
“嘶——!”此蛇浑身黑不溜秋,细一条,眼下撒尾就跑……但没跑掉。
“我你子怎么冷得同那僵尸蛊无二,原来你也是只蛊。”我不仅眼疾手快,掐住蛇的七寸,还拿了块石头塞进蛇嘴,卡主蛇牙。
不料这蛇用不了牙,蛇嘴竟溢出绿雾,我又恰好将其拎起,猝不及防地吸入了几缕,当即头脑泛晕。
“唔。”我虽几个倒退,后背撞墙,但没忘记攥紧手中的蛇,流星锤般晃呀晃。
“嘶……”蛇被转得眼冒金星,不一会儿便软绵一条,再不喷雾了。
然而,我意识到有件事比中了蛇雾更严重——我的背已然挨上了那妖花,且将那花几乎压扁。
“……”
我僵硬地空出了点位置,紫花啪的掉在地上,似乎是被我压折了茎。此刻,其仍在花瓣张合,溢出点点红光。
“……奇了怪。”
为什么我碰了它,却还活得好好的?
我不禁蹲下量,不料就这一会儿功夫,那恍惚感再度袭来,等我一个激灵,紫花已在手中。
“……”
我沉默看花,又看看那倒在石壁下的诡异尸体,再摸摸安然无恙的自己,目光终究落在最初。
不知怎的,我先前看着这花只觉诡异,现下将其拿在手上,却非但没感觉危险,反生起莫名亲近。
“嘶!嘶嘶!”
那蛇本都眼冒金星,此刻见我拿着花,忽然扭动激烈。
“老实点!”
我再度一顿猛晃,把蛇晃到几乎吐出魂魄,再往兜里一塞。而后,我翻来覆去地细看紫花,思忖半晌,最终将其收入襟内。
之后,我四下走动一番,见没了其他怪异,便走向出口。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这条道是出口……因为摆在眼前的路就三条。一条全是蛹,一条是来路,来路多半还围着死士,只能试试这条。
沿路,墙上并未挂着火把,而是置着一笼又一笼的萤虫。好在萤火微弱,倒也能看清,百步过后,一架梯子赫然眼前,直通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