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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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疑,她跑不掉。

    纵使她对天麓宫熟悉至极,兼有个王妃头衔无人贸然,奈何那些侍女没找着人,直接敲响一级警戒。

    就这样,走廊近乎挤满太监宫女,甚至出动了禁军。

    女人再没有向前,而是倒退了一步,因为侍从低眉顺眼地让开一条道路。

    一个高大人影在另一头出现,其玄衣摆动,拂袖烈烈。那面如冠玉上长眉入鬓,目光凛然间便是气度威仪。

    很难想象他已近五十岁,难怪那掌事姑姑会对着宫女尖嚷什么贱蹄子爬床。

    此刻,男人大步走来,开口低沉:“素素,听话。”

    “不要碰我——!”

    面对那怀抱而来的臂膀,女人后仰尖叫,仿佛受了极大刺激,刷地躲在我身后发抖。

    于是男人的目光对上了我。

    不知为何,我因贪恋女人掌心的温度跟着她走,却对这与我相似的眼睛内心毫无波澜。

    “殿下。”

    我恭敬。

    想来我脸上神色亦是如常,否则对面也不会挥退禁军,淡淡唤来一员太监,问几句我的身份情况。

    在得知我就是他女儿的人形药膳后,他又挪了挪下巴,招来几名侍从。

    “不要!”

    我被侍从拽离,女人顿时愈发崩溃,失去凭依般跌坐地上。

    “别过来!我不要生孩子!不要——!”

    我听见哭声,惊呼,尖叫……混乱成片。

    但我不能回头。

    可即便我一路态度老实,侍从依旧撂下一句:“你既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那贺兰先生的话便不管用了。”

    嘭!

    院门关上,响起锁链哗啦。

    我顿感头疼,不过有人比我更难受。

    一条蛇就这么趁着夜色从窗户缝里爬了进来,将口中衔着的纸条一放,其上赫然一个——“?”。

    于是我一手扯过那正欲逃走的蛇,另一手于纸条上落笔,书成一个比其更大的——“?”。

    我又不蠢。

    若真依了对方的计划,挟持王妃做质,我确实能离开天麓宫。

    但这样一来,我就由一个惨遭放血囚禁的受害者,变成了挟持王妃的重犯。

    届时,我才是真正的走投无路。

    而对方想要的,正是我如过街老鼠般凄凄惨惨,只能投靠“她”。

    “别乱动。”我加重手上力道,那试图扭动的蛇当即发僵。

    旋即,我将纸条翻了个面。

    虽无法暴力突围,但王妃的一句“密道”无疑是意外之喜。

    我就此写下——“浣衣坊,枯井”,而后将纸条往蛇嘴里一塞,整条丢出窗外。

    片刻后,蛇战战兢兢地回来了。

    纸条已然换了张新的,一句——“月色真美”。

    我望向窗外,果见一轮近盈的皓月。

    不过我有理由怀疑,比起叫我赏月,对方应当意在报复我那比“她”还大的问号,意图使我抑郁。

    毕竟中秋“团圆”,而我恰好同自己的生父母见了面,却没人认出我。

    三日后,八月十五。

    如贺兰瑾所言,这夜天麓宫上下齐聚中庭,竞相欢庆,我这方疙瘩角便管制松散,院外传来哈欠和吐槽。

    “怎么就轮班到我们头上了?倒霉透顶!”

    “唉,我倒没想过去领赏钱,我就想回家看看老婆……”

    不耐的嘀咕过后,一记娇软的女声笑如摇铃。

    “几位大哥辛苦了,这是上头发的月饼。”

    于是院外噗通连绵,院门吱呀大开。

    我出去一扫,见四五个侍从横七竖八地躺在墙边,手旁各自落着被啃了几口的月饼。

    而“侍女”自己也拿起半块,一面淡淡:“我去另一头安排。”

    我就这样看着人影倒下,口中飞出一只荧光闪烁的蝴蝶。

    这条长廊空无一人,地上纵横交错,皆梁柱投下的倒影。

    四下悄然,独闻脚步匆匆夜色。

    因此,当空中炸开轰的一声,我近乎吓了一跳。

    一瞧,大朵烟火于夜幕绽放,成片炽亮,泼洒璀璨流光。

    轰——

    轰——

    一声接一声,视线中五光十色,浩瀚盛大。

    想必中庭已然宾客满堂,烟火之下歌舞升平,天上人间,繁华成双。

    我却没有什么惊艳、悠哉的心情。

    纵使这是我头一次看烟花,但现下这个节骨眼,那轰轰巨响实属噪音,令我无法听清前方动静。

    轰——

    这似是最后一记耀眼,长廊便被照得几近全白。那领路的荧蝶瞬间融入光中,竟骤然消失。

    下一秒,我看清荧蝶原来一个折身,已然落在雕栏上方,不往前飞了。

    同时,我听见一声清脆——

    叮。

    是珠钗摇晃?

    还是环佩碰撞?

    眼下烟火停歇,这清脆连带脚步渐近,皆于耳中分外清晰。

    我避不开,于是赶在对方看见我之前将头垂得老低。

    为首的宫女率先发现了我,“呀”地惊叫倒退,拐角另一头便响起女声:“安芷,怎么了?”

    这声音如空谷黄鹂,夹着大病未愈的虚弱,额外使人生怜。

    “约莫是哪个坊的粗使吧,这模样……冷不丁撞见还真吓人。”

    我闻得宫女嘟囔,余光瞥见拐角曳出一片玉白衣角。

    “怎能这样呢?”在那轻咳之中,藕色鞋尖款款挪步,语气几分严厉,“相貌不由己,更不可以貌识人。”

    宫女过去搀扶:“但他还呆!这么久都不知同您行礼!”

    “请殿下恕罪!”

    我当即噗通伏地,埋住整张脸。

    因“阳蛊”遮掩,至亲血脉尚不能辨出我的真容,唯一个例外——身中“阴蛊”的长宁公主。

    “咳咳。”

    此刻双蛊水火难容,便是咳嗽剧烈。

    我听见宫女焦急:“殿下,您下床才几日,还是回凝心殿歇息吧。”

    女声却于柔弱中显出倔强:“此次夜宴来宾甚多,我身为公主怎能缺席?”

    语罢又是一阵咳嗽,且愈来愈近。

    我预感不妙,果闻头顶响起温柔似水:“抬起头来,不必因为相貌自卑。”

    这语气仿佛在鼓励初生的马驹,可我的内心十分苦逼。

    我倒是听过长宁公主“心地善良”,“圣母在世”,但我没想到她就算急着赴宴,也要对我这个“下人”表示关心。

    “我貌丑,会吓着殿下。”我还想挣扎。

    结果女声咳了几下,更加充满鼓励:“你不必在意安芷的话,人要战胜自己。”

    “……”

    我是无语的,但我只能抬头。

    我就这么目睹那张被坊间赞誉国色天香的脸神色几变,从温柔含笑到瞠目震惊,最终启唇。

    “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