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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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 那手微动。

    我当即从半睡中清醒,见那双眼睛不同于以往灵光潋滟,只一派空洞, 宛如人偶。

    可现在高兴还为时太早, 毕竟此人体质特殊, 或许一夜过后就已痊愈,如今只是在演。

    我于是紧盯:“别装。”

    “……什么……装……?”那神情依旧呆滞,连开口都分外机械。

    我眯眼:“如何解开不弃蛊?”

    “需要蛊主自愿。”

    那眸子黯淡灰蒙, 半敛, 仿佛没睡醒般迷迷糊糊。

    我直言:“那你现在就帮我解了。”

    “好。”

    那张脸满是浑噩, 手僵硬地伸了过来,却在半途收回, 按在了自己头上。

    “怎么……回事……我……想不起来要怎么解了……”

    “……”

    我怀疑他还是在装, 便扯过他的衣领,放出狠话:“我杀了你,是不是也能解蛊?”

    奇了怪,我这么凶他都没石化。

    莫非他真的无从感知, 神志不清了?

    我不禁激动。

    毕竟我静等一夜,有还那挡毒人情, 不乘人之危的意味, 更因我想坐观发展, 看看石巧的失心毒能不能奏效。

    假如能,大好。

    我深呼吸压下狂喜,跟前的脸则是木然:“杀我没用。”

    我顿了顿:“为什么?”

    他恍惚:“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

    可好。

    蛊随主命, 即便蛊主成了痴呆也没卵用。

    我一时满腹憋火, 一把抽走那腰间青笛, 双手狠掰,捡石头砸,拿火折子烧……笛子却还是那根笛子,甚至因为我的“磨”,碧色光泽还变亮了。

    “啧!”

    我愈烦,而姬少辛懵懵懂懂地看着我对他的笛子下脚,一副傻乎乎的模样。

    他到底有没有演?

    他的话又是真是假?

    我依旧不定,但此时此刻,我偏向于他还是有装的成分,才故意同我蛊随主命。

    因此,上马时我调了缰绳,向着西边。

    假如姬少辛在装,他必不可能让我走这条道,然而……三日后,扬州境内。

    “……你真没装?”

    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问了几次,不过每一次,姬少辛都目光涣散,迷茫望我。

    这会儿我是开心不起来的,因为我意识到,他要是永远这么痴呆,我就得跟他这痴呆一辈子捆绑。

    “你真记不起如何解蛊?”

    这话我也问了许多遍,我自己都把自己整烦了,于是没好气道:“快点回想!”

    此时街上喧哗涌动,我忿忿快步,便闻慌张追来。

    “对不起。”

    衣角传来揪紧的细颤抖。

    “不要丢下我。”

    这声音极轻,和手一样发颤。

    那模样倒是不呆滞了,却无比恐惧,仿佛这过往人影皆是野兽,有什么可怖至极的东西在阳光下蛰伏。

    我沉默,那目中近乎溢出泪光,卑微哀求:“姐姐,你过要带我走的。”

    “……”到底是体质特殊,失心毒本该令人如行尸走肉,他却还留有些许意识,虽俨然孩童。

    不过,如此心智,总归比从前可控。

    我于是主动摸了摸那脑袋:“你会不会听我的话?”

    “降智儿童”拼命点头:“会的,会听的。”

    我颔首:“那就一边听话,一边回忆解蛊的办法,这样,我就一直带着你。”

    “嗯!”“降智儿童”噙着泪光,露出傻乎乎的笑。

    我则开始思忖另一件事——如何联系裴铮。

    这大街巷,稍显气派的店铺皆挂着漆色横匾,右下角印了烫青的“裴”字。

    裴氏族大,发于扬州,而霸扬州。

    来往行人若是本地的,不是姓裴,就是跟姓裴的有关。

    然扬州唯一个“裴府”,家主乃九州第一都督,现今统率七十万大军的裴义之。

    我随便问了个路人,却没想到一条队伍从偏门绕墙一圈,生生排到了正门。

    “这是在做什么?”

    我上前诧异,排在最后的姑娘便转过头:“裴少爷要招贴身侍女,裴府的待遇自不用。”

    运气不错。

    我压下喜意,又问:“应聘裴府的侍女,可有什么条件?”

    “换作寻常,应是得有户籍,兼有照顾孩的经验云云,不过这次只一个要求。”

    这姑娘量我几下,不知怎的嘟囔起来。

    “早知道不同你了,名额可就一个呢。”

    我这才了解,那才满两岁的裴少爷竟只要“漂亮的”,和他的颜狗二哥实乃一脉相承。

    再看这排得老长的队伍,无不袅袅娉娉,甚至有的在扑粉补妆。

    待府门开,那一双双美眸皆是精光一亮,刷的端出最漂亮的仪态,气势堪比上战场。

    然而,这一个个美人野心勃勃地进去,又清一色焉头巴脑地出来了,有的还走前恨恨。

    “屁孩!真以为老娘是来服侍你的?老娘是冲裴二少爷才报名的!”

    这话得好几个排队的面露心虚,显是被踩中了尾巴。

    我眼看出的都快比进的还快了,便拍了拍那只一直攥着我的衣角的手:“在外面等我。”

    “嗯。”

    姬少辛现在乖得很,我让他杵在墙角,他就站那不动了。

    于是我报名,排队……然后被轮到。

    门口的嬷嬷瞪本是半阖眼帘,如今却将眼睛瞪圆,领路时嘀咕:“这会儿该合意了。”

    偏门所通乃一片僻静,高墙另一侧才伫着朱漆屋瓴,隐约可见飞檐浑厚。

    我随嬷嬷进了一间屋子,即刻便闻一声清脆童音。

    “哇!”

    此屋空空荡荡,四面皆是窗榄,声音便是从其后传出。

    “就她就她!管家爷爷!”

    “铭少爷稍等。”

    一记略显苍老的低声压下那欣喜童音,窗榄后人影来去,似是侍从递了什么东西,于是沉吟响起:“今日方才进城,背景成谜,不行。”

    裴家毕竟是裴家。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就要随那嬷嬷折返,不料窗榄后慌喊“少爷”,暗门嘭的开。

    “我不!我就要漂亮姐姐!”

    团子踢踢踏踏地跑了过来,伸出肥嘟嘟的肉爪,却被追来的灰须老者提前抱起。

    “铭少爷,还请体谅老奴,此人实在……”

    老者话还没完,团子就已开始手脚乱蹬:“管家爷爷坏!不给我漂亮姐姐!呜哇——!”

    这哭声撕心裂肺,纵使门关了也响彻整个裴府。

    我就这么被带去了别处,院内落叶飘飞,嬷嬷片刻后再度回来:“每月五两银子,吃住全包,粗使,半年。”

    这结果已经极好。

    我连忙道了声“谢谢”:“我能否只要一两?我有个天生智残的弟弟,他可能……离不开我。”

    在等到那声“可以”后,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这张脸的效用。

    出去时,我一面跟着那嬷嬷,一边思忖。

    我如今处境微妙,能信得过的只有裴铮。

    我若跑到裴府门口,大声嚷嚷要见二少爷,也不知会落进哪双蛰伏的眼睛,亦不知会掀起何种波澜。

    因此,像现在这样混进裴府,谨慎微,最好。

    之后就勤快一些,多找些露脸的机会,总能让裴铮看到,然后再同他商量。

    “明日巳时,从这进来便好。”

    一记哑声断思绪,我冲那嬷嬷再一拱手道谢,发现出去的这门并非来时的那扇。

    我便回忆方向,绕着裴府外墙走了半圈,正要拐了最后一弯,忽闻不怀好意的笑声。

    “别等你姐姐了,直接跟哥哥我回家吧。”

    “哎哟哟,这漂亮脸,青鸾院那群倌哪比得上你一星半点。”

    “……”我贴墙,做最后一次确认。

    视线里,姬少辛仍站在巷口,任凭那三两人影污言秽语,只是抿嘴:“我姐姐马上就回来。”

    那为首的公子哥笑声更荡:“你生得这般惹人怜爱,你姐姐应当也不差吧?”

    姬少辛立即抬眸,慌神:“你……你们要对我姐姐做什么……”

    另一个人影嘿嘿逼近:“我们先办了你,再换你姐姐!”

    这自然没有成功。

    巷子里跑出一个连滚带爬,地上躺了两个鼻青脸肿。

    我松拳成手,一个瑟瑟发抖拥怀。

    “姐姐,我好害怕。”

    姬少辛和我差不多高,此时他低着头,哭腔破碎,圈着我臂膀的手不住颤抖。

    不知为何,我很想叹气。

    于是我叹,扶正他的肩,帮他把凌乱的衣领理好:“下次碰到这种事,就用蛊。”

    姬少辛迷茫:“我会用蛊吗?”

    “……你会干什么?”

    “我会莳花弄草。”那灰蒙的目中亮起一丝光,“我栽出来的花都开得很好,父皇曾因此驻足,来看过我。”

    我果断一咳:“你父皇是谁?”

    姬少辛又开始恍惚:“父皇……父皇是……谁……?”

    好家伙,每到关键时候就卡壳,若非我试出他真不是装的,我近乎要一拳招呼。

    苦中作乐的是,他有这么个莳花弄草的技能,随我进裴府之后,倒也找着了活。

    而我不仅劈柴似风,还给其他粗使分担脏累,他们便欣然分享所知所闻。

    “二少爷啊?二少爷如今可不在府中。他同老爷三月份就走了,似乎是出征去了?不清楚。”

    “来夫人也不在,不过她是去扬州那城隍庙里抄经去了。自大少爷遭了不测,夫人每年都要吃三个月的斋,现下应是第二个月了。”

    “……”幸亏我没莽。

    眼下也没别的办法,若要等,那就等吧。

    反正姬少辛这会儿乖巧懂事,甚至成了侍女姐姐们的心头宝。譬如他方才只是被花刺扎了下手,竟就被莺莺燕燕惊呼着拥上了担架,急急送去医房看了大夫。

    作者有话:

    吐血了家人们,这周的榜单怎么又要2W字啊属实是吐血了

    然后姬少辛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做了错事就要受罚!大家可以尽管骂他!我之后也会把他虐得不成人形!请交给我!

    女主对裴铮的感情也会恢复,而且那时候超级修罗场,我要祈祷一下自己能顺利不卡写到那里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