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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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 我自己也越来越不像个人了。

    人要吃饭,要五谷轮回,而我喝口水便已饱腹, 月事更是再没来过。

    人要沐浴, 不然沾灰味冲, 我却衣服一脱,肌肤似玉泛荧,甚至连汗都是香的。

    此次被竹签扎穿, 我隔日就能活动胳膊, 解开绷带洗去药粉, 果然一片光洁如初。

    这无疑与长生花脱不了干系,那刺青如今只剩模糊轮廓。

    我不禁瞥了眼花圃。

    那人正心翼翼地捧着一朵鸢尾, 轻轻拾起花瓣上被露珠湿黏薄翅, 虚弱无助的蜜蜂。

    “没事了。”

    他将其带到阳光底下,又拿袖口吸去露珠,便见黑点自其掌心摇摇晃晃,嗡嗡飞走。

    “下次心。”

    他还冲蜜蜂挥手。

    当真是人畜无害。

    若这天真纯良的漂亮少年要对我取血剖心, 这院子里上至八十岁嬷嬷,下至四五岁丫头片子, 都会认为我脑子有病。

    趁着姬少辛还没留意, 我收回目光继续扫地, 却见一个提水的拿胳膊肘顶了顶同伴。

    “哎哎,听铭少爷还没醒?”

    “是啊,儿惊吓麻烦得很,周管家正寻人叫魂呢。”

    叫魂的动静不, 敲锣鼓加鞭炮, 整个裴府响了几夜的凄嚎, 煞是阴气阵阵。

    “铭少爷还在昏睡?”

    “唉,唐家姐都赶过来了,是带了名医……”

    粗使们又议论起来。

    干完活,我在屋内坐了一会儿,噌的抽出匕首,拉下一截袖子。

    长宁公主曾靠我的血一日三碗,从植物人到活蹦乱跳。

    我虽不知裴铭的病症,也不确定我的血是否对他有效,但总比无动于衷好。

    我就这样找到了唐若依,递给她一个瓷瓶:“老家的土方子,兴许能帮上忙。”

    瓷瓶塞了木塞,然唐若依似乎对那甜腥额外敏感,脸有些白:“这是血?”

    我只能撒谎:“蛇血。”

    第一次试验,又毕竟是血,我便只是放了一瓶。

    当然,即便经了唐若依的手,这一瓶若要拿给少爷用上,什么银针试毒,下仆先尝……定是一样不少。

    我如是想着,一面洗净匕首。

    开屋门,姬少辛站在桌旁,神色恍惚。

    自他降智之后,这类情形实在司空见惯,我便不以为意,哪知他突然喃喃。

    “好香。”

    “……”

    他手上倒是拿着束花,因为他每日都会给屋里换上鲜花,将花瓶摆在桌上。

    念及此我目光一扫,不经意瞧见桌上有几滴猩红没擦掉。

    我便去拿抹布,回来时发现屋内无人,而桌面干干净净,鲜花已经放进瓶里。

    两日后,院里的粗使再度展开话题。

    “内院的哥们同我,铭少爷醒了。”

    “嚯!那就不用把裴夫人喊回来了!”

    “可人虽醒了,却还是浑浑噩噩的呀。”

    众人唏嘘,我寻思这应是我的土方子来历不明,被搁置了几日,血不新鲜了,效果便了折。

    于是不时,偏院急急走进一袭紫裙:“那蛇血可还有多?”

    我先行礼:“需准备一宿。”

    “那就好。”唐若依松了口气,露出感激,“这次又是多亏有你,待在这偏院也是辱没了,姑母此番回来,我定同她提提。”

    其实今日我本被特许制药,没被发活。

    可浣衣的侍女突然得知妹妹重疾,她又曾在我初入裴府时带我四下熟识,我便替她把事干了。

    这一做就是一日,入夜,我方得在屋里坐下。

    匕首划破猩红,急促地滴进比先前更大的瓷瓶。

    然还未盛满,房门一声吱呀。

    “姐姐,我想了想,许愿还是不能由我……”

    啪。

    有什么东西掉了。

    我立即侧首,见人影立在门口一动不动,脚边躺着一盏歪倒的花灯。

    此时屋内烛光昏黄,他恰好置身暗处,面部被漆黑笼罩。

    然而,那双眼睛却仿佛夜间的兽,竟射出诡异猩红,直勾勾锁在我腕上。

    我背上骤然升起寒意,而血依旧从匕首割开的伤处渗出,令屋内充斥丝丝甜腻。

    “好香。”

    他。

    紧接着,那身形缓缓挪离暗处。

    那张脸仿佛着魔,双目死死盯着我腕上血色,舔唇。

    香的果然不是花。

    我想起那天摆脱灯架,唐若依着急地喊人帮我。届时我隔着人影绰绰,见他望着我流血的胳膊,神色恍惚。

    现在我明白了。

    “你……”

    我欲起身,可这冻结般的僵直感,分明来自不弃蛊。

    “好渴。”

    姬少辛走了过来。

    他朝我伸手,袖子却先拂至桌上瓷瓶,于是那手顿住,一把抄起桌上瓷瓶,一饮。

    “咕……”

    喉结随吞咽上下滚动,一线猩红滑过白皙的下巴,顺着那修长雪颈,勾勒凄美妖冶。

    然后叮的一声,那空了的瓷瓶被丢在地上。

    “还不够。”

    哗啦!

    椅子侧翻,我被推倒。

    “放……开……!”

    我艰难开口,手被夺过。

    不疼。

    酥麻。

    湿润感细细舔舐,舌尖贪婪地卷入猩红,不放过每一滴。

    不知为何,我撇开视线。然那异样自腕处蔓延全身,竟难以遏制地从喉中颤出。

    “唔……”

    这是我的声音?

    我怎会发出这种声音?

    嘭!

    夜风吹开窗户,蜡烛骤熄。

    黑暗中,我感受到那呼吸拂过手臂,一点点向上挪动,最终落于我的侧颈。

    “这里更香。”

    好痒。

    有舔,也有吻。

    像是猫儿进食之前的仪式,却令我察觉自己宛如被羽毛撩拨,寸寸轻颤。

    “不要……嘶!”

    我颈侧一痛。

    再无旖旎。

    所嗅甜腥。

    泯灭了烛光,我看不见猩红,也看不清那副贪婪埋首,但痛觉使我生出一股气力,恨恨。

    “我讨厌你。”

    那身子一僵。

    此刻,我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视线已有些泛花。

    然阖眼之前,窗外乌云倏散,月光涌入屋内。

    皎华凉寂,我看着那只手拭去唇边艳色,眸光深沉幽暗,翻涌不清,道不明。

    可无疑,他恢复了。

    “呵。”

    我扯了下嘴角,而后昏迷。

    赖我。

    是我自己因那天真纯良放松了警惕,竟未预料我的血对姬少辛有致命吸引,还助他寻回了意识。

    现在倒好,我连裴府内院都没进过,就又要被不弃蛊捆着,随他往苗寨去了。

    我越想越郁闷,这会儿体内似乎也有了气力,便试着撑开眼皮。

    屋内亮堂,窗外日光。

    身下床铺柔软,坐起时牵起侧颈一丝痛意,我下意识伸手去摸,摸到绷带。

    “……”

    我放下手,掀被下床。

    桌上,瓶中鸢尾尚沾清露珠,枝叶间搭着一张纸条。

    我将其拾起,是个——“T-T”。

    然后从偏院到马厩,踏遍整个裴府花圃,我都没见着姬少辛。

    不弃蛊的二里限制并未发作,他显然还在裴府,而我身上分明有道视线紧随。

    于是我四顾空气:“做了半个月智障,没脸见人了?”

    “……”

    “这是你昨晚放的?”

    我目光垂落。

    池中锦鲤游弋,水面飘着荷叶浮萍,轻荡一盏花灯。

    即便是智残状态,他也知道我不会同他出去放灯,概是就这样默默放进了偏院的池里。

    我眼看鱼尾触动灯座,淡淡:“花灯顺流,飘远,才意味结愿。方寸之池,无济于事。”

    此时风起树动,沙沙作响,吹来一记幽幽。

    “那就毁了。”

    话落,池底窜出一条条水蛇,疯狂撕咬水面花灯。

    灯架嘎嘣折断,一时间碎纸翻飞,其中一片本悬在灯芯上方,眼下被风掠到我面前。

    我下意识一攥,摊开掌心,只见其上字迹认真

    ——“许愿”

    ——“她不讨厌我”

    “……姬少辛,出来。”

    我觉得我必须跟他畅明,一刻都不能再等。

    然走廊那头急急走来一个与我相识的侍女,不由分地将我拉过:“唐姐到处找你呢!快随我过去!”

    完了,我的“土方子”还没做好。

    确切地是做了一半,但被人喝了。

    我就这么虚掩咳嗽,同唐若依表示昨夜屋里进来只猫大闹天宫,不仅挠伤了我的脖子,还一爪把药瓶翻了。

    这理由属实蹩脚,不过我隔日便做了一瓶新的。

    于是当日,我被召进裴府内院,且被领到床前。

    团子昏睡数日,肥嘟嘟的脸塌了不少,而奶娘正坐在床边,一勺一勺给他喂粥。

    吃着吃着,似是想到了什么,那嘴巴一瘪:“我要娘亲……”

    “好好好,去城隍庙的马车已备好了,人这不是喊也来了么?”娘奶用手绢为其擦泪,温声,“少爷要先吃饱,才有力气去夫人那里。”

    闻此,团子便又一口一口吞粥,待那碗见底,他吸吸鼻子,望向了我。

    “姐姐保护我,我怕。”

    他兴许不知那“土方子”出自我手,但那夜灯架倒下,那瞪得老大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地映出了挺身而出的我。

    就这样,我跟着上了马车。

    城隍庙位于扬州边境,少爷大病初愈,行进走走停停。

    而直到掀开车帘,瞧见山上若隐若现的金顶,我都没出现“超出二里”的僵直症状。

    姬少辛的脑子是有病的,这我知道。

    可他就这么一点水花都没有地跟了我一路,目送我即将和裴夫人见面……算了,反正对我有利。

    作者有话:

    去外婆家吃饭来的,现在才刚刚码完,不知道明天是不是会修一下结尾

    其实我好久没写过肉好想扩写扑倒那段呜呜呜但是J江肯定不让发的呜呜呜

    顺便姬少辛后面还有更刺激的,不愧是正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