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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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到雅间, 空手。

    “酿酒的师傅,三生酒窖藏至今年大雪,入口最烈。”

    我语出, 赵王起身, 大笑。

    “若是最烈, 吾等!”

    之后,一方人马离开了城隍庙。

    寒光当即围在周身,而我透过刀剑看着妇人:“两年前文心阁春日诗选, 夺魁的张碧成同落选的霍亮台下厮, 扔了匹板凳。”

    我还了那三场对她儿子的围观, 以及她当街戳了几次儿子的脑门。

    于是寒光撤下,暗卫再度没入茂林, 许久, 禅院中唯有僧人窸窣扫地的细响。

    破沉默的是跑来的团子,那肥爪扒着母亲的腿眼泪汪汪:“娘亲不要怪姐姐,是铭硬要上来的……若非姐姐挺身,铭早就被灯架子砸死了……”

    许是又想起那可怖情形, 少爷哇哇大哭,裴夫人赶忙将其抱在怀里哄。

    待哭声渐, 化作安稳入眠, 温柔的哼唱也随之停下。

    我未动, 裴夫人就此抱着熟睡的孩子与我擦身,落下一句轻叹。

    “你走吧。”

    她起初见我容貌反应震惊,明裴铮并未告诉她我的内情,原因该在她提及长宁公主时的冷意。

    现今, 裴家更是与文王开杠, 我这身份处境……不可不顾忌。

    然裴铮没, 裴夫人眼下瞅着我的脸,结合前后种种,却是猜得七七八八了。

    让我走。

    不算预料之外。

    我目送又一行人下山,闻得诵经和木鱼敲的吟唱从室内传出,莫名令人心宁。

    过去一看,庙里众僧跪坐蒲团,袅袅焚香自炉内飘出,虔诚地簇拥坛上神像。

    这会儿应是不准进的,可姬少辛不仅明晃晃站着,还往功德箱里塞了一整个钱袋,并冲箱旁的沙弥灿烂一笑:“要是不灵,就让白蚁把你们的神啃了。”

    敲木鱼的主持当场腾地起身,我连忙阻止事态恶化:“多有失礼,他脑子有病。”

    跟前的主持脸色稍有好转,身后却响起一句:“看来不灵。”

    我就这么被轰出了山门,和将主持气得摔了木鱼的家伙一起。

    无辜连坐总是使人郁闷的,不过想想那幻音坊主一死我就能和边上这疯批解绑,日子就变得有盼头了。

    一个月后,南境关口。

    视线里高墙厚重,哨台森严。

    这是苗疆和九州唯一的通行点,所有进出者都要经过严格排查。因为苗族虽早已表示投诚附属,但对中州的仇恨却是与日俱增。

    尤其是三王割据,外患更要看牢。

    因此,我和姬少辛这种来历微妙的黑户,本不该这么堂而皇之地走正路。

    可镇守南关的将军姓唐。

    “大姐的手信?”

    这青年守卫举着我递的信翻来覆去地瞧,而后跑向一个正审阅列兵的年长将士。

    “长官,那姑娘她和大姐……”

    交谈声隐约传到这头,那将士接过信,投来目光几扫。

    最终,这守卫持信跑了回来,交还于我:“唐将军最近事务繁杂,不在营中,姑娘要不等等?”

    我只能折返。

    待卡口抛在身后,边上响起语气轻慢:“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我十三年前走的那条道还能不能用吧。”

    我默了默:“行。”

    十三年前走的道。

    十八年前万灵谷以人炼蛊。

    他是在血潭中待了五年,还是被幻音坊幽禁了五年?

    我垂眼。

    片刻后拨开灌木,所见悬崖万丈,坠着一条摇摇欲坠、仅悬着半块木板的绳桥。

    “老路果然是走不了了。”身侧发出一唉,望向破桥右面,“幸亏有条新的。”

    这都不能叫路,这就是岩壁上凸了些许踩脚的石块,外加长满了韧如皮筋的绿藤。

    不过我不恐高,身手也很好,甚至在姬少辛踏空时一把攥住他。

    “我不想同归于尽。”

    我大气未喘,他不紧不慢:“哦。”

    最后一跳,脚踏实地。

    入目皆是属性极阴的鬼面树,林中涌动浓郁瘴霾,使此间暗无天日,仿佛永夜。

    行进之时,“吱吱”“嘶嘶”声如同鬼魅,或大或的黑影在暗处蠕动,连空气都阴冷黏湿。

    待前方终于大亮,恶臭扑鼻。

    “这……”

    我皱眉。

    地上兵甲散乱,半腐烂的尸体漫无边际,密密麻麻的尸蟞爬动穿行,啃噬白骨痕迹。

    无疑,此地有战。

    可谁和谁?

    为的什么?

    我正忖,几道人影却从鬼面林另一侧走了出来,口中呜哇着我听不懂的语言。

    这行人扮一致,皆黑底蓝褂,头裹布巾,身上银饰点缀。

    待看见我和姬少辛,他们先是一愣,旋即神色不善,噌噌拔出腰间苗刀,叽里呱啦地冲了过来。

    “万灵谷是我们幻音坊的后院,擅闯者死。”

    姬少辛慢悠悠翻译,我握住刀柄。

    然而冲突前夕,又一记人影闪现。

    “прекратить!”

    低沉的发音斥责愤怒,瞬间令那些苗刀僵在原地。

    领头的青年脸色讪讪:“Ядумал, ониворвались……”

    挡在跟前的人影淡淡:“Онимоилуги,Яихзнаю。”

    “她我们不是闯入者,是她的毒仆。”

    附耳轻语伴随呼吸,带起一阵羽毛拂动的痒。

    我下意识离远,此时对面的幻音坊众人也收刀折返,人影便转过身,开口仍是不大利索。

    “这里不好索话,去窝那里。”

    “呱。”其肩,蛙附和。

    我不禁回想起彼时策马行远,从后边传来的喊。

    “十连前的事!窝会回苗寨调查清楚的!”

    现在看来,她应当查到了不少东西。

    否则那总是红彤彤的脸上就不会蒙着忧郁,纵使这一路所遇皆冲她行礼恭敬,她也只是眼底疲惫。

    而这幻音坊盘踞整片鬼面林,宛如一座阴森山庄,于磷火幽蓝下分外诡异。

    门掩,石巧回身,目光落在我边上,晦暗。

    “窝知道,泥是来杀坊主的。”

    她眼底百般反复,终是一定。

    “窝帮你杀。”

    石巧,幻音坊本是守护苗寨的蛊师门派。

    可现在,舵主残虐变态,竟盗取新生婴孩啖血食肉;坛主好色荒、淫,屡屡强抢颇有姿色的寨中男女大行淫、乱。

    这一切乌烟瘴气,都起源于十年前的那场血祭。而策划这场血祭的,正是坊主蚩无忧。

    “守护苗寨原来早已是假象,假如不是此次恰好得以进入高层,窝可能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石巧双肩抖动,绿蛙不敢吱声,索性缩进衣领。紧接着,便是一声从嗓子眼里挤出的愤怒。

    “窝要……为族人肃清门户!”

    “……”

    我看向姬少辛。

    这高脚楼毗邻峭壁,那窗底应是悬崖凶险,可他坐在窗口晃腿,甚至哼哼曲。

    总归相处了些许时日,现在的我能理解他的一些奇怪言行。

    譬如眼下,他之所以从进来到现在都对屋里熟视无睹,是因为他在按捺杀意。

    ——他想杀石巧,但不想让我讨厌。

    我心情复杂一瞬,很快回到正轨。

    “石姑娘,方才我在林中见到的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可方便透露?”

    依石巧所言,如今的幻音坊乌烟瘴气,尸体堆叠倒也正常。

    然林中那些尸体并不普通,我从军三四年,一眼就能辨出那些甲胄皆是中州样式,又似是文王的属军。

    “窝这次得机会进入高层,便是与此事有关。”

    石巧闻言叹气,逐一道出。

    原来两个月前,一支军队忽然兵临鬼面林外,亟求高强蛊师帮忙解蛊。

    这军队还派了使者进幻音坊,什么金银财宝加官进爵任选,态度还算不错。

    起初,幻音坊也同对方笑笑,但当使者几杯酒下肚,出“为蛊所困的是文王的女儿长宁公主”……他就被虫子吃了。

    “苗寨十多年都没过那样的仗!”

    谈及此处,石巧眼底流露对战争的愤慨。

    “蚩无忧简直如同疯狗!惹得对面也怒不可遏!于是死的死,伤的伤……整整一个月!”

    “……”这样看来,我和姬少辛来得不早不晚,刚好赶上双方完。

    “此战使幻音坊死伤惨重,毒主之位空缺,窝刚好想进来调查十年前的事,就这么被提了上去。”

    石巧忽然回头看看紧闭的门,压低声音。

    “其实,蚩无方自己也受了伤。”

    窗口的哼歌一停。

    石巧接着窃窃:“七日后,幻音坊要召开镇魂仪式,送走战死的苗族亡魂。”

    “届时,闭关疗养多时的蚩无方会重新现身。”

    待门合上,屋内悄然。

    我往门上一靠,抱臂:“,怎么杀。”

    窗口的背影仰首,似是想了想,后道:“如果是你,好像可以直接砍死他。”

    似乎没什么毛病。

    毕竟我自带驱蛊性,蚩无方又终归是个蛊师。蛊师用不了蛊,还能剩多少战力?

    “不过有几个地方挺麻烦的。”

    窗口一叹,语气苦恼。

    我稍顿:“你若有难处,就告诉我。”

    “……”

    山风自窗外猛刮,吹得窗扉一下下相撞,背影宛如雕像。

    然后,我听见他道:“十八年前,血潭中惨叫持续六日,第七日,八十一名童子终剩最后一人,成蛊。”

    “幻音坊主蚩无方上前,饲血,成其主。”

    风声呜呜,冷峭。

    窗口的背影却好似感觉不到,话语于风中飘忽。

    “蛊杀不了主人。”

    “光是摆脱掌控,我就花了五年之久。”

    “兴许我并未摆脱,只是隔他远了,生出错觉。”

    作者有话:

    万能俄语再度登场!

    下一章姬少辛史诗级狂刷祁红好感!非常赤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