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我觉得自己不是水性杨花的人。
局面之所以变成这样, 要从两次失去开始分析。
我原本喜欢裴铮,但被姬少辛抽走了我对裴铮的感情。
等我喜欢上姬少辛,蚩无方又夺走了我对姬少辛的感情和记忆。
假使没有第一次, 我会和裴铮回扬州。
倘若没有第二次, 我会和姬少辛在一起。
可两次都发生了, 而我许是因为神窍屡次被开,之后近乎无情无欲。
其实,真要这么下去倒也无妨, 不过从头再来, 看谁更快。
但姬少辛给我用了蜃晶。
于是我一夜之间, 同一时间,原原本本地恢复了两份感情, 导致并存。
这无疑不对劲, 然而我完全不知该怎么办,薛夫人的建议只令我更加无措。
回想这些年来,我的每一步明明都清醒自持,却唯独在对上那两人时乱了思绪, 失了方寸。
“祁主,东西已取出备妥。”
冬樱的声音闯入琴音, 我按住余颤的弦, 定了定神, 起身:“走吧。”
今日特别。
赤川卡口战役终歇,又临近新年,于是申弥宫的大门轰轰敞开,迎接兵马浩荡。
天公作美, 灰蒙蒙的穹顶难得乍现日光, 使那身着浑厚金甲的人影辉光万丈。
待其缓缓策马踏入申弥宫的刹那, 夹道两侧的侍者和官卿齐齐行大礼,声似洪钟。
“恭迎赵王殿下!”
“恭贺殿下凯旋!”
我在申弥宫待了近四个月,此刻才见着这位申弥宫真正的主人。
片刻后,列队停驻殿前。高大的人影下马,摘下折射日光的金盔。
“这回接吾的可算不是那群沉闷老朽了!”
男人满面络腮胡形容粗犷,抱着头盔大步豪放。
我行礼,现出身后的整齐摆放:“不周山的鸿茅酒,荆州窖藏的屠苏酿,皆是来路上收集。”
“吾就什么味儿这般勾人!年轻人果然贴心!”
赵王亮着眼睛,径直拎起一坛酒,拔了翻盖就是一口,而后砸吧砸吧嘴。
“入喉火辣,同扬州杏花堂的逍遥饮挺像!”
左边响起带笑的少年音:“杏花堂今年恰纳了几坛百年珍藏,赵叔叔若有兴趣,不如由晚辈遣车队送到申弥宫来?”
“如此甚好!”赵王哈哈上前,大力拍了拍我左边那人的肩,“吾记得上回崆峒见你,你的背还没这般宽实!看来经了不少磨砺!”
那人则身板笔直,笑:“这算是得您首肯了?那晚辈待会儿可得多敬您几杯。”
双方一番寒暄,关系显然不浅。
这便是裴铮为何敢入申弥宫的原因。
因为赵王和裴义之乃至交挚友,和裴夫人则是同门师兄妹,甚至在裴铮幼时教过他好些招。
尽管如今阵营不同,兵戈相向,但赵王和裴氏夫妻仍定下约定——不伤彼此及子女。
当然,这些都是这些天裴铮告诉我的,外人鲜少知情。
不过文王显是觅着了痕迹,所以才对裴家分外忌惮。
念及此,笑声忽然中断。
殿前兵马分开,十余名貂皮绒帽的皇围猎人簇着一辆板车而来。只见车上放置着一个巨大箱型,被红缎掩裹得严严实实,唯闻车轱辘和铁链发出的叮当,临近之时携着一股野兽的腥臭。
我与其他人一样将目光投于此,而车后走出一人,神色几分苦恼歉然。
“这‘礼物’今日有些不安分,耗了点时间,还望殿下海涵。”
赵王眼睛微眯,旋即大笑:“想来这‘礼物’的烈性,怕是比佳酿更甚!”
话音一落,红绸呼的掀开,烈烈飘扬。
“吼——!”
嘶吼霎时响彻殿前,一只头尾似狮而身似牛,獠牙如刀双目猩红的野兽赫然笼中,周身铁链哗啦作响。
一记轻嗤从左传来,我不用看就知道裴铮这会儿一定是满脸不屑。
车旁那人则接着冲赵王道:“前些日子去了趟大兴安岭,无意间撞见这只冰枭。”
“冰枭寓意祥瑞,可为申弥宫镇收邪祟。”
“吼!”
笼中野兽张开血盆大口,可怖之态吓得近边的侍从脸色惨白,连连倒退。
我却是早已见过,甚至摸过那蓬松似雪的皮毛。
“吾还以为冰枭只是传,如今倒真见着了活的……”
“吼——!”
赵王刚刚靠近一步,那笼中野兽便张口怒吼,猩红兽目满是凶煞。
啪!
鞭影狠厉,来自车旁人影。
“吼……”
笼中凶兽顿时恹恹,喉中发出怯弱的呜咽,瞧着那人的目光昭然畏惧。
“真是失礼。”
那人卷起鞭子叹气,赵王也抓腮郁闷:“这畜牲对吾这般反应,却如此听你的话。”
此言一出,赵王身旁的忠心近侍再没忍住,向着那人怒目:“狼子野心!”
确实是不带遮掩的挑衅。
冰枭虽有祥瑞寓意,然自古以来,强行束缚此兽的君王五年之内必一命呜呼,仿佛遭其报复。
所以这“礼”实在算不上好意,称得上歹毒。
而那一鞭子更甚。
因为传闻真正驯服冰枭,令其听命顺从者,方为真正的北境之主。
然“狼子野心”的家伙一脸无辜:“误会呀,我正要告诉殿下如何将其驯服呢。”
罢他取出一物。
这东西我亦见过,阳光折射下,那掌心玄石表面浮动金色纹路,散发一股厚重威压。
“吼!”
笼中凶兽一见此物便目露惊慌,狮首生生低伏。
“这奇石似是冰枭的死穴,现在送给殿下。”
伴随话语,一名皇围猎人被招了过去,接下那玄石,将其呈给赵王。
“噢。”赵王拿起玄石,翻来覆去瞧了一番,“那吾可得试试。”
“吼……”
冰枭并不敢像先前那样张口,但还是有些呲牙。
赵王于是再度抓腮:“它似乎还是更听你的。”
“那是因为殿下同它才初次见面,不过这么看来,奇石之效,似乎……因人?”
持鞭之人歪头,仿佛自己也不确定。
赵王身边的近侍脸色铁青,就要发作,却被赵王伸手挡下,加以一笑。
“既是如此,那吾可得找个时间,与你探讨这驯兽之道。”
那铁笼就这样被推走了。
任他剑拔弩张还是虚与委蛇,表面还是得风平浪静。
几句闲散过后赵王移步,裴铮同行作陪,侍从则搬走装箱的酒。
我目送一会儿,身畔挨来一人。侧首,便见那漂亮的眸子一眨,灵光狡黠。
“我做得好吗?”
姬少辛搞事的能力我是很认可的。
我觉得这与他出生帝王家,耳濡目染有关,也离不开他本身就是块心机的料。
不过比起表扬,我此时更在意赵王那几个近侍临走前的阴沉目光。
所以我认真嘱咐:“你要当心些。”
挟天子以令诸侯,能用真的当然更好,但挑个老实听话的假傀儡又何尝不可?
何况姬少辛因体质特殊,本就对不上年龄,即便是真的也会惹人怀疑。
他的处境一点都不稳,步步薄冰。
假如那时候我早些恢复情感和记忆,我绝不会让他陪我涉险,还站在我前面。
他明明也想要安宁,且比我更需要安宁。
于是上回他遭人刺杀,伤重至一时难愈,我攥着他的手轻声:“暗流凶险,你还是走吧。”
可他靠在我怀里,同样轻语:“我的安宁,在你。”
我很了解姬少辛,此后便不再劝了。
但我主动邀请诸葛居士来听雪宫赏雪,对着白茫茫素寡叹了口气。
“申弥宫终是北境,总觉冷清,想来天麓宫应要和煦许多,能有几分人情。”
何止有几分人情,我约莫会被热烈欢迎。
原因无他——长宁公主被蛊虫所困,至今未醒,而我恰能顶替。
在申弥宫,我是力薄,但在天麓宫,我有势。
对方将我安插进天麓宫的同时,也不得不放松对我的控制,而我可以不老实,甚至挣脱。
“我很喜欢这茶,这是这些时日里,唯一让我觉得暖身,使我心宁的东西。”
那日我喝了口茶,对诸葛居士的神情熟视无睹,一手握着茶盏。
“希望先生也能体会。”
“他于我,亦是底线。”
“若犯……”
噼啪!
青瓷杯于凶猛力道下炸开。
而我紧攥那尖锐碎片,任凭猩红滴答坠落,淡淡:“这杯子质量不行。”
诸葛居士聪明,他应当早就料到我也会发狠。
不过纵使料到,也免不了因此头疼。
同时,从那刺杀姬少辛的疑似主使被贬为庶人,连带七八个牵扯其中的官员被丢进大牢来看,这位丞相大人终究是有所让步。
可真能和睦?
下棋的人自然希望每一枚棋子都物尽其用,哪里会施舍什么安宁?
今日诸葛居士没来,因为他以贪污国库之名抓了掌事卿,正关在密室里审讯。
掌事卿乃前朝老臣,知晓许多秘辛。
我虽不知他是否审出了对他有用的东西,但姬少辛拿冰枭大做文章的消息,这会儿约莫已传到了他那里。
念及此,我不免再度叮咛:“年宴将至,宫中即将人多。这次过后,你收敛些。”
长廊空旷,身畔“唔”了一会儿,道:“其实有险也不错。”
我看他,他开开心心。
“上回我伤重,你在青冥宫里陪我三夜,他在青冥宫门口杵着嫉恨。”
“感觉超好!”
他现在的样子全然像个得了糖的孩子,美滋滋地同全世界炫耀。
我本想让他别有这种想法,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眼下却瞧着这模样轻笑。
于是我话语出口不免带笑:“你还觉得挺值。”
他立即转成可怜兮兮:“这明我好惨,不受宠。”
此时四下无人,那幽幽冷香便依偎过来,指尖似是要拨撩我的发,却有意无意地掠唇。
“我做了那么多,你都没奖励过我。”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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