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这样一来, 一个品行败坏的王妃死了,人人拍手道好而已。
不过,亲手杀妻仍旧有损声誉, 所以燕王才将长宁公主一道带来上京。
“那头猪意图杀我之后栽赃给你们, 想来你也清楚。”
眼下, 长宁公主将手从肚子上挪开,亦提起此事。
“你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
巷外人流来往, 脚步声凌乱, 依稀传出几句“人呢”。
长宁公主神色紧张, 慌道:“你只要助我离开上京就行!上京城外自有人接应我!
我却没什么好急的,慢慢问她:“燕王有四个弟弟, 是其中哪个?”
长宁公主应是被我这悠哉气得憋火, 但也只能黑着脸道:“公子程渡。”
现今燕国四公子,二公子程渡最有前途。
此人不缺拥护,不缺兵脉,燕王程洵一死准是他上台, 被长宁公主挑中毫不奇怪。
思绪稍转,长宁公主则继续挑明利弊:“你若帮我, 待我和程渡事成, 我便助你整垮文王。”
我余光一斜:“然后就轮到了我?”
长宁公主面色几变, 终是恨恨:“你就像我的对照组,叫我如何能忍!”
我点点头:“那你已经没有求我的理由了。”
燕王要栽赃?我可以反将。
帮忙对付文王?那不叫帮,整个燕国本来就要这么干。
“走了。”
我抛下一句,胳膊却再度被拽住。
“你在找双鱼玉佩, 对不对?”
长宁公主是有本事的。
假使她对上的不是这些比她更厉害的狠人, 她约莫能混得风生水起。
于是我顺着她的话问:“你知道在哪?”
“当然。”长宁公主脸上摆出惯用的温和, “只要你帮我离开上京,我就告诉你。”
“不够。”我抽手,“你要把它给我。”
一个告知就想发人?
不可能。
那声“当然”几分倨傲,不像是“我知道”,而是“只有我能拿到”。
既然如此,用用她也无妨。
“只是我不太确定,你是否真的如我所想,非你不可。”
我想要验证,长宁公主用扎针般的眼神刺了我半晌,皮笑肉不笑。
“那就告诉你吧。”
原来双鱼玉佩的持有者不是别人,正是死去的老燕王。
过去,燕王世子极度迷恋长宁公主,强拉老燕王要和文王建交。
长宁公主便时常与燕国上层走动,又因燕王世子对她有问必答,有求必应,从而知晓了许多燕国秘辛。
双鱼玉佩就是其中之一。
“那玉佩背后藏着一个惊天秘密。”
“上京血夜发生后不久,老燕王本与另一人合谋,欲将秘密公之天下。”
“不料那人中途遭了拦截,之后怎么都联系不上了。”
长宁公主着燕王世子曾告诉她的消息,我脑中则浮现出一个人——
文王妃,殷素素。
对的上。
殷素素的梦境中,她就是在血夜发生后不久去了上阳宫,结果被文王抓了回去,名副其实的“遭了拦截”。
而之后再也联系不上,是因为殷素素已经疯了,且被文王严加看管。
“老燕王等了许久,本已决定自行曝光,可世子不同意。”
“因为那秘密能给文王致命一击,也会令当时身为他女儿的我处境难看。”
长宁公主眼神微恍,许是想起了另一个顾及她安危的人。而后,她目露厉色。
“现如今,我和他可不再是一根绳上的了,我一定会……”
“所以那玉佩在陵墓里?”
我不想听她的个人宏图,那张脸顿时一拉,却因有求于我只能回答:“原本是。”
老燕王厌恶自己的嫡长子,连双鱼玉佩的秘密都拒绝告之。
哪知新燕王程洵在父亲的葬礼上当众开棺,掰开尸体的手拿起了玉佩。
你不传给我,我偏要占有。
就如王位。
“那头猪把玉佩藏了起来。”
谈及新燕王程洵,长宁公主一脸明晃晃的厌恶。
“我和程渡一直在找,前些时日就是因此事才被那头猪发现。”
我直抓重点:“这么来,若真找到双鱼玉佩,你不一定会先拿给我。”
“同时,我送你出城,你扭头就把我忘了,也不准。”
长宁公主是无话可的。
因为她确实存着这些心思。
这种时候我就要提醒:“你身上有只蛊,谨记。”
“几日前,它醒了,你应当能感觉到自己弱了几分气力。”
“日后,它会不会闹,又会不会闹到你重新躺进那口冰棺里,看你。”
诚然,被我压着令长宁公主甚感憋屈,但她也知道权衡利弊,总归是咬牙应下。
于是回去之后,我将双鱼玉佩的事道出。
“这样啊。”姬少辛给我沏茶,而后托腮“唔”了一会儿,“那我去拖着程洵吧。”
我看他似乎不以为意,立即认真道:“鼠尾草应当只是试探,程洵还有后招。”
那眸子眨了眨:“别担心,我这副身体若真的感受到威胁,他们会很倒霉。”
尽管他这么,我依旧不大放心。
偏偏燕王铁了心要弄死长宁公主,从城中到城门不过百里,却因躲避追兵,刀光剑影,生生耗了三日。
“那就是接应我的人。”
长宁公主好容易出城,看着对面以一颀长公子为首的人马两眼放光。
我赶着折返,拎起她就往马下一丢:“自己过去。”
长宁公主应当又气得够呛,毕竟我转缰时她发出一声“啊”,似是被马尾扇了一巴掌。
然我无暇回头,只是策马。
直觉素来准。
这次也不例外。
待回到昭夕山庄,一片大乱。
“还没找到吗?”
“再去那边看看!”
正直夜深,这片区域却林木窸窣,人影奔走,于火光幢幢中映出一张张焦急的脸。
若是在找逃走的王妃,他们不该是这种神情。
“振宁公主可见过燕王殿下?”
方下马,一名金甲卫走了上来,目光紧锁,带刺。
“你也看见了,本宫刚从外头回来。”
我本就实话实,对方便愈发瞧不出端倪,只能低声让侧边的兵“继续找”。
我则步子一转,入巷,墙上人影立即黑鸦似的落在跟前,半跪。
“振宁公主,太子殿下不见了。”
我的刀就这么横在那金甲卫颈上。
金甲卫脸色微白:“燕王殿下只将要务告知给身边的十三近侍,出去时也只带了他们,我们连殿下去了哪都不知道。”
将死之人难撒谎。
何况他若知情,就无需这般兴师动众到处找人,慌张不假。
于是噗通一声,金甲卫跌坐,而我收刀,朝身后待命的护卫队厉声。
“找!”
一时间,漆黑的上京城亮起火炬橘红,三方势力皆在搜寻游走。
不知为何,在凌乱脚步和人影交错中,仿佛存在着一根无形的线。
鬼使神差地,我循着那线策马狂奔,将一声声“公主殿下”的惊呼远远抛在身后。
直到一条乌蛇出现在转角。
“嘶嘶!!”
蛇激动昂首,迅速引路。
我直接从马上跳下,随其进入这不起眼的破院,找到了一块活动的砖板。
咔哒一按,地面豁然敞开暗道,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沿石阶而下,“咯吱”“咯吱”的细响愈发清晰,令人脑中浮现出成千上万只划动的虫足。
啪嗒。
靴底质感粘稠。
我挪开脚,借着石壁上悬挂的微弱烛火,看清那是一挂血淋淋的肠子。
然后是一团湿哒哒的肉,一枚爆开的眼球……以及胳膊、腿……人的手。
最终,通道尽头。
烛光幽幽摇曳,满地残肢若隐若现,忽明忽暗,呈现出诡异的模糊。
内脏碎片软软地散落于血河肆流,黑压压的虫穿行蠕动,爬过猩红骨肉。
这不是经历斗。
而是屠杀。
难怪无人知晓去向,因为无人生还。
——我这副身体若真的感受到威胁,他们会很倒霉。
轻快的话音好似就在耳边,被满目血色残虐压成一缕阴冷的风。
吹向那立着的人影。
他明明背对我,浑身被烛光的阴霾笼罩。
冰寒刺骨的视线却自四面八方投来,源于密密麻麻的幽深虫目,令人升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
踏进这密室的瞬间,我便被其锁定。
强烈的危险感如同一潭令人发怵的泥沼,浑身上下每一处细胞都声嘶力竭地催促——
快跑!
快跑!!
可我还是喊。
“姬少辛。”
话音掠过一地血肉模糊,人影缓缓转身,被血浸透的衣角微摆。
汩汩猩红自玉指淅沥而下,顺着纤细皓腕蔓延妖异,源于其手中托着的人头。
燕王程洵的人头。
我仿佛目睹了起因经过,因为一根断裂的铁链自那腕上荡下,叮当作响。
显然,他先前处境不佳。
燕王应是从苗疆寻得了某种对付蛊的法门,比鼠尾草更甚,以致令他被挟持至这地下密室。
可燕王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岔了道。
对面,那对瞳仁不再乌泽灵动,而是猩红一片,像是要从眼眶中滴出血。
诡异至极。
注视猎物。
我背脊生寒,他却动了。
燕王的人头脱手,轱辘滚落其足。
杀机似刀锋般扑面而来,阴风中荡漾甜腥浓稠,叫嚣着撕碎、虐杀。
死亡。
作者有话:
下一章要是凉了,我就在这一章作话放个裙,先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