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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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见一双眼睛。

    长睫盛着潋滟灵光, 眸中跃动猫似的狡黠,在我苏醒的刹那亮起万盏灯火。

    生出粲然的笑。

    “你醒啦。”

    “……”

    唇上有触感残留。

    近在迟尺的眉眼弯着熟悉。

    一切都在明晃晃地表明——这是已然恢复的姬少辛。

    应是谷底血雾不仅激起血色过往,亦狠狠冲破遗忘桎梏, 所有记忆便倾泻而起。

    而我心神微恍。

    一时好似又回到当初伤愈, 在日光斑驳下第一次见到他本人的时候。

    如出一辙的笑。

    一字未改的话。

    不过, 地点不对。

    彼时我是穿好衣服走出去才看见他,而眼下……

    “我只是刚好进来放衣服。”

    那璀璨的眸当即就垂敛委屈,溢出星星点点破碎的可怜, 眉间哀矜宛若雪落。

    他膝旁倒也确实放着一叠衣物。

    我便稍作沉默。

    “我要起来。”

    姬少辛是能听出来的。

    但他没走, 还歪头眨眼。

    “你可能会需要我帮忙。”

    血雾萦绕的谷底, 不知是不是被我分担了记忆的缘故,他比我先醒, 将我带回了幻音坊。

    尽管已无曼陀棘, 毒虫亦对长生骨退避三舍,坠崖的冲击力却足以将寻常人摔死。

    纵使我体质特殊,又在药汤中疗养数日,此刻脊骨仍传来丝丝麻痹。

    我仅尝试动了下手指, 神经便直达脊柱又牵扯全身。

    “出药汤后过一刻钟,这种感觉就会消失。”

    池边的浴巾被拿起。

    气息俯近, 和药汤飘溢的氤氲水雾一同拂上肌肤, 带起一阵烫和痒。

    我下意识后缩, 水面因此微荡哗响,碎开一圈慌乱的倒影。

    这池子却只有这么深,及胸的水藏不了整副身躯,反让我看见狼狈的自己。

    上方此刻拂来叹息。

    “祁红, 为什么?”

    有微凉的指尖点触唇线, 轻柔地抹去雾气凝结的水滴, 呢喃话音。

    “我服侍你。”

    “不是应该的吗?”

    他聪明地用着和举止不符的落寞语气,让我念及自己从前总是未曾回应。

    然眼下这情形又使烫意袭脸,我好像再度回到了我给他解毒那晚的精神错乱。

    呼吸不稳。

    终是憋出一句。

    “我……先自己试试。”

    我不许他看。

    但也没让他走。

    而他在这方面上很懂分寸,十分乖巧地背了过去。

    紧接着,我起身。

    水面震荡。

    水光哗啦。

    浅热的细流顺着肌肤淌下,晶莹露珠自湿漉发梢坠落,玉足踏上氤氲水雾。

    光滑的地板因此留了水渍。

    一步一湿印。

    沿路水珠滴答。

    皆是微不可闻的响,却在一方这头因羞腼无尽放大,又在另一方那头勾起旖旎遐思。

    惹出两记呼吸的乱。

    于是一拿到浴巾我便背了过去,擦拭的动作却因扯动经脉在颤。

    脊骨是神经中枢,此处未愈便牵动全身。

    然吸水的巾子微微粗糙。

    掠过肌肤时愈发撩起一阵奇异的麻。(这是毛巾造成的跟两性没有关系)

    此时的身体变得额外每文感,竟要咬住下唇才能不溢出声。

    可好容易擦完了前面,待浴巾向肩后试着一拭,脊骨陡然被带得震颤。

    “唔……”(这是毛巾造成的跟两性没有关系)

    声音不可抑制。

    整副身体霎时苏、软,足底水渍与光滑地板一擦,身子便向后倾倒。

    却靠住了另一副身躯。

    “我帮你擦。”

    这气息已然带烫。

    声音亦是喑哑。

    毫无遮掩的后背与起伏的前胸紧贴,那手臂圈来的力道分明不重,可我挣不开。

    是因为方才扯动了伤骨,所以没了气力?

    不……

    是因为身后是他。

    是因为羞腼的源头是喜欢。

    此刻那呼吸深深埋进发与颈。

    “是这种味道。”

    那手好似对待稀世珍品,颤粟便自肩及臂,及腕,乃至塞满指间。

    “是这种感觉。”

    轻叹拂过肌肤,感慨。

    他从前感官失常,只能感受到痛,长生骨对蛊身而言更是天克的刀。

    但他喜欢,所以痛也甘之如饴。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在感受。

    一点一点。

    一寸一寸。(这里就是一个曾经感官失常的男主在重拾感官并没有瑟瑟)

    “原来祁红是这样的。”

    这语气是真的在认真“感受”,还是已将最初的喑哑放大?

    我听不出来了。

    因为头脑热到昏涨,且要强压被这“感受”撩起的躁动,紧咬下唇。

    视线里水雾氤氲,烫意迷离。

    我觉得现在的自己一定像极了先前那个失忆的他。

    事实上,尚在药汤中时,我就已经看见了水中那张玉色染绯的脸。

    可他愈黏。

    如猫儿般地蹭着侧脸。

    又令狡黠的笑附耳。

    “祁红的感觉会有些冰。”

    “但很容易就变烫了。”

    “……”

    我是听不出语气了,但那句“很容易”显然带着捉弄成功的顽劣。

    于是生恼,断。

    “我要擦背。”

    身后当即响起可怜巴巴的细音。

    “对不起,我现在就帮你擦。”

    向后递去的浴巾应当是被接住了。

    但他没用。

    湿漉的长发被拨开,本就每文感的颈脊(没有脖子以下这是脖子)因那股吸力生出瑟缩的颤粟。

    至髓入骨。

    焚身。

    “你这是……擦吗……”

    仰颈。

    浴巾落地。

    而喑哑的声音倾注琴谷欠。(这里马上就刹车了真的没有瑟瑟)

    “没人会来。”

    然后就没了动静。

    “……”

    “……姬少辛?”

    那副躯体的重量整个挨着我,显然不对劲。

    回身反搂,怀中人虽睁着眼睛,目中却空洞无神——是魂体不稳的症状。

    扶朱果应当早就备好了。

    可他以我优先,便未顾自己。

    我找到石巧的时候长宁公主亦在,她似乎恰好撞见了姬少辛带我回来的场景。

    于是石巧亲自去取炼好的扶朱果,长宁公主则冲我发出一声阴阳怪气的笑。

    “你们也别想有孩子。”

    其实对于双双被父母坑惨的夫妻而言,在这方面多少有点心理阴影。

    所以我只是像姬少辛那样歪头。

    “红眼病。”

    长宁公主顿时将牙关磨得腮肉狰狞。

    然而,离开幻音坊之后的这一路上,她派的那些刺客往往还没冒头就倒在了草丛里。

    毕竟这时节南方蛇虫横行,姬少辛又已服用了扶朱果,和从前一样不用笛子就能使唤蛊虫。

    他虽已并非蛊身,但在巫蛊之术上的才能依旧精绝凌世,足以为王。

    更别提他从前一路腥风血雨,除却蛊术还兼习了剑术,压身技能多得是。

    所以我根本不信他能被人下药。

    “祁红……呜呜……”

    “……”

    此时此刻我在沉默,可他还要硬演。

    视线里,那不整的前襟使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拉下的领口露出玉白纤肩。

    起伏着,仿佛难受般溢出喘。

    望来的眸子则水雾涟涟,被几缕乱发衬得视线迷离,与身子一同瘫软床边。

    而那白皙手背被自己掐出红印,像是在极力克制,却嫣然罂粟卓艳。

    “祁红……”

    那唇再度乞怜。

    我稍顿。

    “我方才将这家黑店的老板绑了问话,他茶里下的是蒙汗药。”

    “……”

    姬少辛起来了。

    但他的脸埋在阴影里,散发出一股幽怨阴冷的不祥气息。

    大概是池边的中断让他倍感难受,于是这一路他都不掩心思,每逢夕阳西下便凑到我边上眨眼睛。

    “祁红,今天我那间房的窗户能望见很漂亮的夜景。”

    “祁红祁红,我做了一盏只有晚上才会发光的灯,过来一起看看吧!”

    这就导致眼下我被攥住胳膊。

    那双眼睛翻涌猩红,拂面的呼吸凶得像兽,爆发狠厉却又在尾音处牵扯嘶哑。

    “你竟跟他睡都不跟我睡!”

    “??”

    我很懵,他眼睛愈红。

    “难道你真的喜欢那个连腰带都解不开的废物?!”

    “……”

    为什么会有人吃自己的醋?

    可惜胳膊被攥住,我扶不了额,只能叹气。

    “我现在没有做那种事的心情。”

    垂眸。

    抿唇。

    “我觉得有些……”

    “对不起你。”

    因谷底血雾,我身临其境于他的遭遇,所以愈发体会到他对蚩无方无解的恨意。

    但我做了什么?

    我为了留住他,让他最恨的人救了他。

    一己之私。

    “对不起。”

    我再度道歉,愧于看他的眼睛。

    然对面“嗯”了好一会儿。

    “我告诉你一件事吧,不过……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

    就这样,他道出自己其实早就料到我会救他。

    同时,这个局就如坠入曼陀棘那次一样,我动也好,不动也好,都是他赢。

    而我只回了“”,没有“我不生气”。

    所以嘭的巨响,他的房门被我甩手一关。

    木屑飞溅。

    垮了。

    姬少辛又不敢冒头了。

    就如他曾经惹我发火时一样,我在明,他在暗,心虚忐忑地默默跟。

    可纸条是从不缺席的。

    “TvT”

    “qwq”

    “……”

    我决定事情办完就找个时间和他谈谈,否则送纸条的蛇都快累坏了。

    几日后,我如期来到上京,一进城便被恭候在此的御林军迎上。

    “医师大人。”

    这些年轻面孔对我如是称呼。

    因为我此行是来给赵王的儿子,即当今太子治病。

    离开幻音坊后,我本想按原计划一路行医,不料却收到一封密信。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诸葛居士又擅长观星望气,联系上我并不难。

    许是父母高龄,当今太子额外体弱多病。

    我就这样随御林军从密道进了上阳宫,为避免部分老臣认出“振宁公主”面蒙纱巾。

    一见故人,难免生出恍如隔世。

    黄袍加身的赵王剃了胡须竟显出几分文雅,推他的薛皇后和我抱怨他酒瘾太大,实在伤身。

    站在一旁的诸葛居士还是喜欢摇他那把扇子,尽管这天压根就不热。

    然后他们统一四顾。

    “怎么就你一个人?”

    “这必不可能。”

    “反常。”

    我稍顿:“我最近在生气。”

    于是还未在宫中住几日,我就被薛皇后派来的侍女领到了一个无人的院落。

    看见了立在池边的人影。

    “我五岁那年被他们推进这里,差点就淹死了。”

    那漂亮的眸子垂睫可怜,何况他昔日在上阳宫里确实被其他皇子欺负得够呛。

    尽管我不知道薛皇后他们都安排了些什么后续操作,但我已经瞥见了杵在墙后待命的人影。

    被人这般关心感情问题,使我对自身的行为倍感惭愧。

    因此,不待那些人影登场,我便主动上前,看着他的眼睛。

    “我不是气你算计我。”

    “我是气你不爱惜自己。”

    谷底四十六次匕首取命。

    城墙上一片一片血肉淋漓。

    每一次皆在剖心。

    剖我的心。

    每一次看见他痛极,我都觉得自己像是快死了。

    听不见声音。

    只看见鬼影。

    费力的呼吸裹挟甜腥。

    几乎撕裂神智。

    天崩地裂。

    “别再那么做了,顾及一下我。”

    我顺手为他将一缕被风吹凌的发抚平,认真捧住那张脸。

    “我会心疼。”

    指尖感受到烫意。

    那长睫轻颤一下,总是狡黠的眸光竟不敢抬起,半晌才发出细若蚊呐的声音。

    “嗯。”

    原来姬少辛确实是会脸红的。

    当天夜里,我看得愈发清楚。

    但我看见他眼中映出的自己比他染绯更甚,而后听见那俯下的喘。

    “祁红。”

    “我要感受你了。”

    (此处省略三千字左右描写,简要阐述一下:事中省去姓氏叫名字并谈到年龄的问题,最后还是姬少辛喊祁红姐姐、事后姬少辛要祁红穿他的衣服还帮她穿,穿着穿着又脱了开始进入事中)

    ……

    长生骨能调养身体,近乎一劳永逸。

    上阳宫半个月血饲,体弱的太子不仅大病痊愈,还能自个爬上屋顶取风筝。

    “有个宅址,今后再来也好住下。”

    临别之际,薛皇后攥着我的手要送置地。

    我先道谢,再摇头:“不必。”

    容颜不老者若有所定居,便会惹人怀疑。

    而九州万万里,南北境,东西域,冥海有仙屿,是走也走不遍的景。

    当然,我也没有忘记赎自己的杀孽。

    和他一起。

    我渐渐真的精通医术,必要时才用自己的血。

    他的蛊也真的成了疏通伤病的良器,必要时方才溅血。

    和我的刀一起。

    旅途中有霞光漫天。

    有空谷笛音。

    亦有热闹处市坊人烟,灯火连绵。

    许多年。

    一日,我在街边的铺子上看见一本话本,署名“一只铭”,封皮赫然《振宁公主与我哥》。

    “……”

    我翻看了一会儿。

    他刚好牵马过来,于是也凑在边上看,气压就此沉下一层阴森。

    “少时相伴,天造地设……”

    我赶紧把话本一合,放下。

    但他的醋劲和疯劲一上来就很难压,当天晚上我就被半夜抵住额头。

    对上那双幽暗的眼睛和看似灿烂的笑。

    “那我呢?”

    他问。

    于是唇在他眼角落下一吻,启声。

    “你是鸩酒。”

    “我痛饮。”

    愿你半生坎坷,终得一人伴你一场安宁。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