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引诱

A+A-

    邬纯初跟着觉上了医院的五楼。这里很安静,跟楼下的喧闹完全不同,人也很少,只有几个护士在走廊里出现。

    角落里放了好几棵生机盎然的绿植,跟窗外萧瑟的冬景仿佛处于两个季节。

    这安静却突然被破了。不远处有一个妇人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她旁边站着一个胡子拉茬的男人,以及几个医生护士。那妇人越哭越凶狠,竟厥了过去。

    不过一会儿,妇人就被带走了。只剩下男人和医生站在窗前,双双沉默着。

    男人拿出一支烟放在鼻子下闻,突然就泪流满脸。

    他连忙假装按太阳穴掩饰自己的失控,出的话却还是暴露了他的悲痛:“孩子前两天还在劝我不要吸烟。我跟他,医院里不能不能吸烟,爸爸已经戒烟很久了。但是其实我在家里抽得很凶。”

    “我不该骗他的,我连他走之前都不肯真话……我对不起他……”

    道歉是为了那些深夜里抽掉的烟,还是无能为力留下他的生命,这位父亲已经无法分清。

    他只是觉得很对不起他的孩子,他还那么年轻,本该比他活得更久。他只是觉得心里没有出的那句话——“终于,一切都结束了”,是如此的残忍,他明明是如此深爱着自己的孩子,却在漫长的治疗期、孩子离开之后,忍不住如此想道。

    医生也热了眼眶,拍了拍这位父亲的肩膀,无声安慰着。

    那些绿植还是生机盎然的,人类的伤痛、挣扎,都无法让它在这个沉寂的医院里摇曳一下。

    邬纯初不知道那个父亲的想法,他只知道有人去世了。而在上一刻,他才见证了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他对这些情绪感到很陌生,他还从没有如此直接地接触过人生的苦难。

    觉在一旁跟他:“邬纯初,别看了,我们走吧。”

    邬纯初匆匆跟上,他问:“觉,我们要跟谁去告别?”

    话语刚落,就被觉拉进了拐角的楼道里。邬纯初被拉得一个踉跄,连声询问发生什么了。

    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紧张地探出头去张望,又快速地缩了回来。邬纯初也好奇地探出头去,只看到走廊上有一个阿姨,那个阿姨在原地顿了一会儿,推门进了一个病房里。

    “觉,走廊上没人了。”邬纯初紧张兮兮地汇报情况。

    “我们再呆一会儿吧。”觉掏出了“高考必备”,借着楼道里微弱的灯光开始轻声背诵起来。

    “为什么呀?我们要抓紧时间告别,然后逃跑了。”邬纯初虽然这么着,却在他旁边蹲了下来。觉背一句,他就重复一句。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梦啼妆泪红阑干……”

    一篇《琵琶行》磕磕巴巴地结束了。

    两人重新启程,进了刚刚那个阿姨进的病房。

    ++++++此刻的房间除了病床上的病人,就只有觉和邬纯初。

    觉走到靠近床边的那个病床那,站着看了病床上那个紧闭着双眼的病人一会儿,才轻轻地坐在了椅子上。

    邬纯初问他:“不是要告别吗?你叫醒他呀。”

    “傻子。有些告别只在心里就可以了。”

    “那他怎么知道呢?”

    “告别这种东西吧,只要有一方做出了决定,就算完成了。就像你决定逃跑,不也没跟关策,你这也算告别了。”

    “等我到了新地方,我会发短信告诉他的。”

    “不是这个意思。告别的意思,就是你想结束了。从你决定要逃跑那刻开始,就已经跟他告别了。”

    那还会再见吗?想了想,邬纯初还是没问这个问题。

    “我们走吧。”觉站了起来。

    走廊里空无一人,两人的脚步声轻轻的。两人就像走了个过场而已,匆匆而来,又匆匆地走。邬纯初悄悄地观察着觉的神色,问:“觉,他是你哥哥吗?”

    “是,一个Alpha。”

    “你们不太像。”

    “拜托,谁住院住那么久还能保持原样不变啊。”

    “你好看一点。”

    “喂——尊重一下病人吧。”

    邬纯初乖乖认了错,贴近了他的手臂,又:“我的意思是,比起这个哥哥,我更喜欢觉。”

    觉不禁对他如此敏锐的直觉感到惊讶,心里涌起热流,却嘴硬道:“你一个Omega,随便把喜欢挂在嘴边,像什么样子!”

    邬纯初看到他悄悄红了的耳朵,开心地晃晃脑袋:“没关系呀,少爷跟我,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就要告诉他。”

    觉嗤笑一声,关策想的怕是让邬纯初对着他,而不是对着自己这个Beta。

    “觉,我们接下来要开始逃跑了吗?”

    “嗯,走了。”觉脚步突然停滞在原地。

    邬纯初撞上了他的肩膀,吃痛地捂住脑袋。

    前面是刚刚走廊里那个阿姨,她的手上拎着一袋苹果。看到觉她好似也很惊讶,局促地手掌交叉着,看着觉欲言又止。

    然而觉已经重新抬起了脚,要离开了。从阿姨身边擦肩而过时,邬纯初看着她的表情从不安、纠结、到挣扎、惊慌,然后定格在痛苦上。

    她时迟那时快,火速地把一袋苹果塞到了邬纯初的手里,她的嘴唇剧烈颤抖着,却什么也没。

    而邬纯初已经被觉拉走了。

    两人又坐上了晃晃悠悠的公交车,此时已经过了高峰期,公交车上没有几个人。邬纯初抱着那袋苹果,看了觉好几次,都不出要问的话。

    觉闭着眼睛,双手交叉在胸前,:“刚刚那个阿姨是我妈。”

    “噢,噢……这是她给的苹果。”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给我苹果吗?”觉睁开眼看着邬纯初。

    邬纯初摇头。

    “为了弥补她的愧疚心。”他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钟家吗?”

    邬纯初又摇头。

    “因为我那个Alpha哥哥,他治病要钱,就把我卖给钟家了。”

    邬纯初震惊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该些什么。这个时候,好像什么都不合时宜。

    觉掐着邬纯初的脸蛋,笑着:“她买的苹果也是我哥最喜欢吃的水果。可是我哥躺在病床上,只能输液,吃什么苹果呀?真是好笑。”

    邬纯初听得心里难受,轻抚着觉的后背,尽可能地给予他安慰。

    觉拨开他的手,“我不难受,只是想不通而已。”

    邬纯初提议道:“我们去跟她,这回是我们不要她了,我们让她难过,让她伤心!这样你会开心起来吗?”

    这种事情,有来有往就可以抵消吗?可觉在看到母亲的难过、伤心时,心里的痛苦也没有减少半分,反而更为之感到困惑——同样是孩子,他怎么就被做了取舍呢?

    哥哥生病的时候,他努力地迁就着哥哥的饮食,宽慰他让他配合治疗……他已经竭尽所能地为这个岌岌可危的家付出了。

    然而结果已经出来了,他不是一个喜欢追溯过往的人。从他到了钟家那一刻,就已经跟父母告别了。他们的挣扎或痛苦,从此与他无关。

    他已经用了自己的三年,换了以往的十七年。

    为什么今天要来看哥哥?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的钟家对他太苛刻,所以他才想起了以前相对轻松的生活。

    但是看到母亲的那一刻,他才幡然醒悟——他已经是一个没有过往的人了。

    他已经在心里跟自己的过往做了告别。

    邬纯初与他不同。他在关家长大,即使是一个玩伴,也是千娇百宠的;即使是和主人有着身世上的差距,也是被关爱着的。他的过往有迹可循,起码是幸福的。

    也许是这样幸运又不幸的邬纯初,吸引了觉。他为邬纯初的不幸感到愤懑,还想当一个救世主,拯救不幸的邬纯初;但是不幸的邬纯初又是幸运的,他的天真无知是被关怀堆砌出来的,这种纯真深深地吸引着觉。

    他惊觉,或许邬纯初才是他的救世主。他有一种预感,破茧而出的邬纯初,能带着他去到他渴望去到的未来。

    因此他引诱了邬纯初,竭尽所能地靠近他、博取他的信任。

    他对邬纯初:“你能陪我去我以前的家看看吗?就当是最后一次告别了。”

    天真的邬纯初,根本不知道觉应诺他的逃跑是假的。他只是像陪孩出行一样陪他玩,所到之处也只是为了博取他的信任。

    觉怎么可能不知道,在关策的控制之下,他们的逃跑成功几率有多低。甚至在他们刚步出校门的一刻,就已经被跟上了。

    至于他们为什么没有当场把他们抓回去,觉猜测,关策是在测试自己对于邬纯初的底线。像他这种自私自利的人,肯定会测试自己对一件玩物的容忍度。但即使如此,关策也从没有放松过对他的警惕心。

    因为他们都在觊觎着同一件宝贝。

    这个傻乎乎的宝贝,此刻还深感自己十分仗义,直拍着胸脯应诺:“当然没问题,你带路!”

    觉下车后看着角落里隐约现出的黑色衣角,对邬纯初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作者有话:觉,心机boy,心比汤圆黑,皮比馒头白。

    关策,表面疯批实则忠犬。

    大家眼里的关策:自私自利,冷血,无情

    实则的关策:初贴贴,宝贝抱抱,爱你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