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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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这样的……不对,不对!我想不起来!”邬纯初抗拒地推搡着关策,推不开就用力地拍他的肩膀。

    他绷紧到如同一把被拉到极致的弓上搭着的箭,只待关策松手,他就会向外穿刺而去。

    关策仍由他着,直到他的手不心扇了关策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房间里响起,两人都愣住了。

    关策用舌尖顶了顶腮帮肉,神情愈加阴郁。他眉间的戾气很重,“你想不起来也没关系,那就是事实。”

    邬纯初:“不对,是你把我推进了湖里!被推进湖里的是我,不是狗!”

    “是你讨厌我,要惩罚我,把我推进了湖里!”邬纯初受不了地大哭起来,身体卸了力,箭一离弦,就成了他的眼泪,颗颗分明地掉落。

    关策原以为邬纯初是彻底忘了那件事情。医生,要注意病人的情绪,如果是因为过度击而导致的失忆,可能会成为一个定时炸弹。

    可第二天邬纯初就跟没事人一样出现在关策在面前。关策心想,什么过度击,就一只破狗,它甚至不配出现在他们生活中。但他没想到邬纯初还记得,且还记错了。

    原来邬纯初以为,是关策把他推下湖里的。

    不过也没差,反正结果是那只狗没了,邬纯初也病了。关策不甚在意邬纯初的误解,但他对邬纯初时至今日还对那只狗耿耿于怀这件事情感到不悦。

    他的手钳着邬纯初的脸,不是之前那种逗弄的玩耍,而是下了狠力的。他威胁道:“也没错,确实挺讨厌你的,也确实该惩罚你。不听话的狗就该被罚,你想跟那只狗一样的下场吗?”

    邬纯初恐惧地瞪着眼睛,什么都不出来。关策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

    “他居然真的以为我会那样做?”关策惊讶地想道,简直被逗笑。

    他也就真的笑了,狂躁的怒火和癫狂的笑容交织在他脸上,面容便狰狞起来,任谁看到都会觉得这是个疯子。

    关策也确实快疯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忍耐着邬纯初的任性——去肮脏的地方玩、违抗他的安排、跟关先生报告,甚至还算跟别人逃跑。

    他已经对邬纯初够宽容的了,怕伤害到他一直忍耐着情绪,不断着要惩罚他,但每次都让他轻易逃了过去。

    是他真的那么容易被邬纯初拿捏吗?当然不,而是他无意处罚邬纯初。这个没心肝的狗吃软不吃硬,谁对他好就屁颠颠地跟着谁跑。

    关策本想着用肉骨头圈养他的。换来了什么呢,换来了邬纯初的得寸进尺,还有不信任。就这么随口一的话,他就真的以为关策要伤害他。

    这些时间的忍耐都是无用功,既然如此,关策便不忍了,不装了,他露出了真实的面目——偏执、癫狂、呲牙必报,还有对邬纯初无可救药的独占欲。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那只狗丢下去吗?”关策像个提问学生的好老师,循循善诱,眼神里带着鼓励。

    可惜学生却不是好学生,不愿配合回答问题,只知道傻乎乎地掉眼泪。

    没关系,好老师要学会解疑答惑,“因为你老是跟他玩,早上玩、中午玩、晚上也要玩。”

    关策剑眉一立,伪装出来的温情立刻碎了,“你们两个一个笑一个叫的,烦死了!”

    他又瞬间恢复了平静,“我不想看见它,就把它踢下去了。”

    邬纯初被吓得腿软了,再加上情绪激动,他哀切地看了一眼关策,竟昏厥了过去。

    ……

    医生坐在铁艺制的椅子上正襟危坐,而关策摊着手随意搭在沙发上。这让关策看起来不像在接受心理疏导,反而像在审判那个医生。

    两人的关系好像发生了倒转,这场谈话不由专业的医生主导,反而由是病人的关策主导。

    “您现在情绪怎么样?”

    “还行。”

    “是这样的,您最近……”

    “邬纯初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还好,有护士在房间里给他检测身体数据,醒来就没问题了。”

    “嗯。”

    虽然关策看起来没有再开口的算,也不是一副愿意配合他的态度,但医生还是秉着爱岗敬业的精神追问道:“您觉得自己最近的情绪怎么样?”

    关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呢?”

    医生害怕地想:当然是不好了!看看把人家脆弱的Omega逼成什么样了!然而他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面对这个从来不配合治疗的病人还是有着莫大的耐心。

    “因为您跟初的信息素匹配值太高了,所以您的情绪也是会影响到他的恢复的。因此还请您如实地告诉我,让我做出准确的判断,好对症下药。”

    医生跟关策交道十年,已经总结出来了一套稍稍能让关策配合的方法。这套方法就是,无论大事,跟邬纯初扯上关系就好了。

    关策自然知道他的伎俩,但他并不反感这样,因此一直也就这样继续了下去。

    十年前,这个医生来到关家给年仅七岁的关策做心理疏导。当时的关策刚回到关家,信息素紊乱、严重营养不良。

    关策当年是因为意外走失而在外流浪了一年,关家人动用所用人际关系也没找到,最后接到医院的电话,才知道他突然出现在了医院门口,而当时他的右手血流不止。

    大家只知道他流浪过,却不知道他在流浪前的日子,他也没过。那些日子像陈年腐肉,散发着强烈的恶臭,以至于关策回头去看时,都会有种作呕感。

    关策与医生的谈话很顺利,顺利到不正常的地步。医生对他的定论是有着极高的警惕性,并且情绪冷静得可怕。

    后来关策在书房里听到了医生跟关先生的谈话。

    管家,那不是明他的精神状态没有什么问题吗,只要给他时间适应在关家的生活就好了。

    可是医生是这样的,事情恰恰相反,以他的年纪和经历来,他如此地寻常,正是最大的不寻常。

    关策隔着门缝看里面的两人,蓝眸毫无波澜,好像两人不是在讨论他的事情一样。

    他在心想冷漠地想,这个医生不值得信任。

    于是后面的医生真切地感受到,关策是个相当棘手的病人。

    他对环境的适应性很强,极快地就适应了“关家少爷”这个身份;同时,关家给他安排的课程也有序进行中,他从中掌握了社会规则和生活规律,已经能够完美地伪装自己了。

    所有人都以为情况在好转,只有医生知道,关策从未开过自己的内心,他的心里永远有一场在酝酿着的风暴。

    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那场孤独的风暴只席卷了同年来到关家的邬纯初,和一样是同年来到关家的一只狗。

    转机也同样发生在了风暴发生之后。

    那天关策一如往常地和医生聊着天,些不痛不痒的话题。明明邬纯初落水、那只狗死亡是一件算不上的事情,可医生却迟迟不肯就这个话题跟他展开聊天。

    关策一直在等,等来的却是医生要离开的背影。

    他终于开口叫停了医生,“邬纯初掉下水了,我做错了吗?”

    他终究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在这场与医生的博弈中,还是落了下风。

    医生保持着平和的眼神鼓励着他。

    关策便继续问道:“邬纯初掉下湖里,你觉得我做错了吗?”他面无表情的,语调也很平和,他就像问了句“今天的午饭好吃吗”一样,是不带任何情绪的,只是单纯觉得困惑。

    医生还没有答复他,他又继续道:“可邬纯初是我的东西,我怎么对他都可以的吧。”

    “那只狗抢走了我的东西,很烦。”

    那场风暴已经过去,被席卷过后剩下来的,只有躺在医院的邬纯初和一只狗的尸体,以及满地关策不为人知的内心残骸。

    医生在那堆残骸里,捡到了关策深深隐藏着的冷漠、癫狂、病态的掌控欲与占有欲。

    这么多年过去了,关策与医生的每一次治疗都像博弈。而伴随着关策的成长,医生已经很少能占到上风了,他自认能力不足,引咎辞职,却意外地被关策挽留。

    看着惊愕的医生,关策笑着:“初喜欢你带给他的饼干。”

    医生对于自己当年提出寻找高契合的Omega给关策缓解情绪的这个建议,是在深深愧疚着的。在与关策的相处中,他日益感受到关策的可怖,而他,亲自将一个无辜的Omega推向了这个恶魔。

    看着关策的微笑,医生不寒而栗,手臂上的寒毛根根竖起——他从关策的微笑里看到了威胁。

    已经长大的关策站在医生的面前,医生几乎已经看不出当年那个年仅七岁却依旧能与他来回无声对峙的孩子的模样。

    关策长大了,外表温和、情绪稳定,富足优渥的生活让他对于物质不再那么夸张地渴求。

    他没有同龄人的幼稚,也没有和那群纨绔子弟一样沾上什么恶习。任谁看到了都会,关策快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了。

    唯有医生知道,他那病态的病态的掌控欲与占有欲,完全转移到了邬纯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