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冬至
关先生允诺,不会让关策出国后继续纠缠他,以后回国了也不能。到关策出国那天为止,邬纯初不再是关家的人。得了关先生的允诺后,邬纯初便进入了全面的复习,因为期末考要来了。
或许这是他这几年来第一次认真对待考试,但其实他内心也并不抱太高的期待。学习不是件一蹴而就的事情,他之前的放纵,都是今日要付出的代价。
题做得越来越多,笔记本、错题本越来越厚,用掉的笔芯垒在抽屉里已经有了一扎,在疾走的笔尖下,邬纯初的精神越绷越紧。而伴随着翻飞的纸页,一年中最冷的一天――冬至到来了。
往年的这一天,关圆总会吩咐厨房给他们煮饺子和汤圆。可是今年没有了,他还待在关先生那边。
邬纯初如果不是听到佣人互相祝福“冬至快乐”,甚至都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滚烫的汤被舀起,带着鲜香腾起热气,一口喝下,胃都热了起来。一旁放着饭后水果,是红心火龙果。切块后无法抑制地流下红艳艳的汁水,看起来脏兮兮的。
邬纯初叉起一块送进嘴里,很酸。
一滴泪从眼眶下冒出,凝成晶莹剔透的液体珠子,落在看起来红艳艳的果肉上,溅出一滩只有火龙果才知道的水花。
或许还有关策知道了。
关策在这半年了长高了不少,手掌也大了很多。可邬纯初却还是的一点,依旧是那个孱弱的Omega。
关策的手掌很大,他单手捧住邬纯初的脸蛋,大拇指揩去邬纯初第二滴即将落下的珠子,垂首问道:“怎么了?”
邬纯初对于关策的安抚很是纠结。在那个黄昏许下承诺过后,他能明显感觉到关策对他的耐心以肉眼可见之势增长。
早起拂过脸颊的指腹,睡前落在额前的晚安吻,每一次从远处投向他的、专注的视线。邬纯初每次都是充满依恋地回应关策,可没有人知道,这些令人悸动的生活细节,邬纯初却鲜少因此动容了。
他的心已经在欺骗与被欺骗中竖起了坚实的堡垒,而他的感知也被日复一日的学习磨顿了。
“如果是以前的邬纯初,可能很高兴吧。”在每一个虚伪的假面下,他会如此想道。
此刻的他又为何而动容呢?
或许是因为餐桌上没有人准备饺子和汤圆吧。重复而枯燥地度过了一周、又一周,在一个理应特殊的日子,却依旧与之前的每一天没有区别。
在他意识到今天应该是特殊的一天后,唯一可以信赖的长辈不在,唯一可以依靠的朋友觉也不在。只有一个自私的、对他充满欺骗的关策,而这个人,甚至连一个饺子、一个汤圆都没有准备。
邬纯初突然觉得很累,他不想再装了,委屈来得如此突然,让他懒得去想关策此刻在想什么。
他闭上眼睛,无数的泪落在关策的手心,被悉数捧住,“为什么今天没有饺子、汤圆呢?”
“你想吃?我让厨房去做。”
“不是,今天是……”
今天是冬至啊,一年中最冷的一天。他们以往会吃着热腾腾的饺子和汤圆,一个长辈和两个孩互相依偎着取暖,他们三个都互相没有血缘关系,却是一直陪伴着彼此,是最亲的人。
在今天,应该是关圆难得温和地看着他们吃下一颗颗饺子和汤圆,一句:“胃暖了,心就暖了。”
然后他们两个吃饱后进入房间,邬纯初跟关策分享自己最喜欢玉米瘦肉馅的饺子,关策就会应他,“下一年这个味道多做一点”。
而不是,这个家里只剩下他和关策,两人之间只有谎言和欺骗,就连依偎拥抱都带着令人心寒的目的。
邬纯初不想再。
他意识到了关策根本不在乎这个日子,以前的每一天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如此无情地赶走方圆、又面不改色地对着邬纯初撒一个又一个的谎,还不足以明一切吗?
是邬纯初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实际,才会因此难过,在隔着书房的门缝窥探到关策真面目的夜晚、他暗暗发誓再也不会放任自己依恋关策的夜晚,就应该认识到关策的无情。
可是那些让他感到温暖的过往要怎么办,只是黄粱一梦,庄生梦蝶吗?
邬纯初十分痛苦,他十几年来的过往没了可以承载的东西,一直充盈着他的温暖散落了一地。他只能在回忆起关圆的时候,勉强拾起一些。
厨房那边上得很快,却只端来了两碗汤圆,没有饺子。饺子需要时间,以往都是关圆提前告诉他们准备什么馅料。这次没人安排,便没有了。
关策拿勺子挖开了一只汤圆,是黑芝麻馅儿的。墨黑的内馅流了一碗,把其他白乎乎的汤圆都染黑了。
邬纯初的脸颊还挂着泪珠,却面无表情地:“我吃饱了,不吃了,我要回房间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他回到床上,心里又恢复了一片麻木。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什么都无法让他开心起来。
可他以前明明是一个非常容易快乐的孩。
他闭上双眼,脑子里浮现的已经不再是书房那盏幽暗的灯,而是一张张密密麻麻的纸,翻过这一页,还有下一页、还有更多页。
安静很快地破,脚步声和烟草味进来了。
两人有着极高的匹配值,彼此的信息素都是对方最好的情绪抚慰剂。
可邬纯初却害怕关策让他释放自己的信息素,他不想再经历信息素直接交融。
他往被子深处钻,“我不要。”
关策却只是释放着烟草香,并不带任何攻击性,也没有要勾出青草的意思。
他控制得很好。邬纯初想,原来他是能够自由控制烟草的。以前的什么压制不住了,不受控了,也是谎言啊。
即使如此想着,但在烟草的抚慰下,邬纯初还是感觉心里逐渐平静下来。
他能感觉到烟草轻轻地萦绕着自己的腺体。
或许是知道青草在里面,但它因为主人的控制并不敢贸然行动,却又极度想念青草,只好依依不舍地徘徊在邬纯初的腺体周围,甚至偶尔还依恋地贴上邬纯初的腺体。
青草在腺体里跃跃欲试,甚至隐隐躁动起来。
邬纯初只好安抚着它:不要出去,听话,他们都是坏蛋。一个欺骗我,一个引诱你,出去了就会被吃掉。你这个笨蛋。
关策并不在意烟草,他十分自然地钻进了邬纯初的被子里。即使他知道AO有别,也永远视若无睹。
“没有吃到饺子就闹脾气了是不是?”
在他心里,邬纯初还是那个因为一点事就怄气的娇气鬼,一直那么天真无邪,一直那么容易被看透。
他甚至还因为这样的邬纯初而感到分外甜蜜。
这段时间以来,邬纯初的乖巧简直超乎了他的想象,可是他却搞不清缘由。他一开始是喜欢的,可是慢慢的,又觉得别扭。
邬纯初的乖巧应该是带刺的。
他应该是在被他早早拨弄头发吵醒的时候,把脸鼓得像个河豚,嘟嘟囔囔地抱怨;应该是在被他捏着脸颊的时候,偷偷揪他的手臂,拿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他,把他瞪得心尖发麻发痒。
而不是像这段时间一样,像个任人摆布的玩偶,是漂亮的、精致的,却没有了灵魂。可是如此乖巧的邬纯初,他又怎么能做出指责?
因此,关策跟自己:我多心了,他一直是这样的。
可是眼下邬纯初又生动了起来,会落泪,会生气,会沉默。
关策又想:不对,一定是我哪里做错了。
可是,是什么原因呢?
他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努力哄着邬纯初。
“不要生气啊,不就几个破饺子,我让他们明天做。”
邬纯初瞪了他一眼。
关策瞬间喜上眉梢,再接再厉:“其实今天的汤圆也不大好吃,甜得要命。我吃了两颗就不想吃了。这不,我陪你来了。”
于是他发现,邬纯初彻底不理他了。
嗯?错什么了吗?Omega也太敏感了。
关策丝毫不知道自己在雷区蹦踏,又歪歪唧唧了好几句,无一不被当成耳旁风。
房间里只有关策话的声音。
好一会儿,得不到回应的关策也不话了,只是静静地抱着邬纯初。
怀里的Omega呼吸都轻轻的,关策把手臂箍紧了,努力清楚地感受地到邬纯初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抱着一怀柔软,关策轻轻道:“你的生日很快就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想要什么都可以吗?”他听到邬纯初这样问。
“嗯,什么都可以。”关策如此应道。
他心想,如果邬纯初要月亮,他就去买月亮陨石;如果要星星,他就去买一颗星星;如果要玫瑰,他就送他一座玫瑰花园。
只要邬纯初想,他什么都会给他。
因为邬纯初是他最珍贵的、唯一一朵骄矜的玫瑰。而他为了留下这朵玫瑰,为了这朵玫瑰愿意为他永久停留、绽放,将竭尽所能。
【作者有话:策哥儿进入了两人在恋爱的假象。
好虐哦,一个想着更靠近,一个想着逃离。
(努力更虐酝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