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小熊
邬纯初从关家搬了出来,他现在住在方圆名下的一间公寓里。
距离关策离开已经有好一些日子了。他拥有了一个人的房间,家里的所有东西都变成了单人份的;晚上睡觉怕黑也不必为了迁就关策而只敢拉开阳台床帘的一条缝。
就是,一个人吃饭有点寂寞。
方圆雇来的保姆不是像关家一样全天候待在家里的,而是定时定点地来,搞完卫生、做好饭,就离开。
因此邬纯初很多时候都对只有一个人的家里不太习惯。庆幸的是觉总会来找他。
“邬纯初,下来接我,我买了好多东西!”觉在电话那头。
邬纯初有了一部新手机,联系人依旧只有两个,方圆,而另一个不再是关策了。
“好,等我一下。”
他赶紧换鞋下楼,在楼下看到了三个人。除了觉,还有钟家两兄妹。
钟意扎着两个马尾,马尾端顶着毛绒绒的白色团子顶,随着她蹦出来的动作晃晃悠悠的,像两只白兔。
她笑出了一颗虎牙,“Surprise!”
钟毅在她身后点点头,依旧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你好。”
邬纯初有点手足无措,“啊?”
觉无奈地摆手,“就是这样。”
钟意上前揽住他的胳膊,“走啊,干嘛呢,拿着东西多累啊。”
但其实,也只有钟毅手上提着一个果篮。
钟意进去了之后就反客为主地参观起他的公寓来,还指指点点的:“这也太了吧!阳光也不够充足啊!”
觉无语:“大姐,哪里了,六十多平一个人住,绰绰有余了好不好?”
完又冲傻愣愣地坐在沙发上的邬纯初:“你不用招待客人啊,切点水果,倒点水啊?”
邬纯初从来没有招呼过客人,只能乖乖照做。
不一会儿,客厅里的四个人对着面前那碟切得歪歪扭扭的香蕉陷入了沉默。
钟意最是耿直,不满道:“怎么只有香蕉呀?而且这卖相,也太丑了!”
邬纯初很是羞愧,低头认错:“对不起,苹果太难切了,我不太会用刀子……”
觉心想,这何止是不太会。
但他不能这么,他得给邬纯初撑场子!
“没事,怎么切都是一个味道的,一样能吃!嗯……没有签子,怎么吃?”
邬纯初递给他一根筷子。
场面再次陷入了尴尬当中。
觉尴尬地接过那根筷子去戳香蕉,可是筷子太粗了,香蕉总是滑落下来。
他只好无奈地扶额,“再给我一根,我直接夹。”
顶着三个人的凝视,或期盼、或嫌弃,或无语,觉夹起香蕉送进了自己的嘴里。他非常浮夸地发出“嗯”、“嗯”的赞叹声,竖起大拇指,夸奖道:“真甜啊!邬纯初切得不错啊!”
邬纯初接受到夸奖,很是羞涩地笑了一下。
钟意才不会配合他们,双臂一翘,指挥道:“我要喝饮料!”
邬纯初只好又去张罗。
不一会儿,客厅里就出现了三个碗和一罐牛奶。
邬纯初再次解释道:“对不起啊,家里只有一个杯子。”
钟毅这个高傲的Alpha拒绝了邬纯初的碗装牛奶,表示自己不会喝这种朋友才喝的东西。
钟意倒是笑开了花,捧着碗喝得乐不可支。
觉忍无可忍,拍板决定:“去超市采购!”
钟家的司机还在外面等着,三人习惯性地就要往车里钻。
觉一把把邬纯初薅了出来,“你会不会坐公共交通工具去超市?”
邬纯初摇头,自从搬来这里,他还没有出过门。
觉叹气,“走吧,坐地铁去。”
四人便登上了坐地铁的路途。
觉指着一个红色柱子上的标志:“看到没,这个就是地铁的标志,看到它,就代表附近有地铁。”
钟毅在旁边点头,口头附注了一下:“每个城市的都不一样。”
“噢,噢……”邬纯初受益匪浅地点点头。
钟意杵了杵邬纯初,问道:“你没坐过地铁吗?”
邬纯初点了点头。
“那火车、高铁,飞机呢?”
“飞机坐过的。”
“噢,那你还是出去旅游过的嘛。”
“也不算吧,我一般是到了酒店之后,待几天就飞回家了。但是我看别人的旅游好像不是这样的。”
“这当然不算旅游啊!”钟意皱眉,“那你平时去哪玩?”
“我不出去玩的。”
“那你就交不到朋友了啊?”
邬纯初的手指无措地搅在一起,他好像发觉好像自己才过着这样的生活,不知为何感到了一种难言的尴尬,他勉力一笑,“我不需要朋友的。”
钟意的眉越皱越紧,“那你每天都在干嘛?”
“我就呆在关家。”
“你……”钟意被觉制止,不再话了。
在这种被强行停止而生出的沉默下,邬纯初的尴尬更加肆意蔓延。
一辆自行车从邬纯初身边擦过,邬纯初被觉拉进了怀里。
浓郁的人造酒香味扑面而来,觉冲着那辆遥遥而去的自行车怒骂:“有病啊,有自行车专用道不用,非要开上人行道来!”
邬纯初看了一眼一下被觉拽住的右臂,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他还以为闻到的会有烟草香。
他差点忘了,关策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
邬纯初这一天被觉和钟意科普了许多常识,诸如如何认路、如何坐各种交通工具,甚至如何给自己挑选衣服。
钟意看着被觉拉去试衣服的邬纯初,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挣扎的情绪。她对着钟毅:“哥,我不想帮关策忙了。”
他们并非是无缘无故地来找邬纯初玩的,而是带着关策的委托。当然他们和关策的关系也并没有好到这种程度,只是达成了某种交易。
但经过今天的相处下来,钟意后悔了。她从邬纯初的只言片语中想象出了他过往的生活,就是日复一日地绕着关策活着。他没有做决定的机会,乃至吃饭、穿衣这种事。
钟意知道人与人之间的阶级不同,面对的生活天差地别。就像觉,他以往的人生需要围绕着生计奔波;而他们,围绕着交际、利益转。
但邬纯初,甚至失去了为人的自尊。
他从被圈养,像一只宠物一样,无所知无所觉。他只当做关策的所有物,好像只为了关策而生。
钟意还只是个高中的孩子,她尚且没有被更加深层的黑暗侵蚀过。她或许会鄙夷下层人的狼狈,但她绝不会不把他们不当人看。
远处的邬纯初,被觉拉着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十分乖顺。他察觉到钟意在看她,扬头冲她笑了。那双大眼睛笑成了两轮弯月,梨涡缀在嘴角,一副丝毫没有阴霾的样子。
钟意捏了捏拳头:“哥,我不帮关策了。”
钟毅点了点头,“随你。”
两人达成共识后,抬脚往邬纯初那边走去。
……
晚上邬纯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终还是翻身下床,从床下拉出了一个箱子,箱子的把上挂了一把锁。
他把锁开了,却又没有勇气把箱子开。
房间里的时钟“嘀嘀”地响了几声,又到了一个整点。
邬纯初这才动作起来,把箱子开――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个毛茸茸的熊。
他把它拿了出来,又陷入了无限的挣扎当中。
最终,他还是把手挪到了熊的胸膛上,轻轻按了一下。
房间里响起了关策的声音,是他在轻轻地哼唱着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邬纯初忍不住跟着他一起唱起来,“祝初生日快乐……”
泪眼朦胧,眼前的熊不再清楚。
“祝初生日快乐……”邬纯初极其依恋地把脸贴上了熊的脸,心底里那句“我很想你”即使在无人的夜里,也仍然不出来。
方圆、觉、钟意都觉得关策的病态伤害了他,而今他终于逃出了关策的魔爪。
于是他对关策那些依赖、想念、担忧好像出现地格外不合时宜,他必须当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坚决地站在关策的对立方。
可是,他真的好想关策啊。
熊的脸被他的泪湿,他的秘密,藏在了熊这里,被沉默的熊尽数收去。
夜还很长,邬纯初是个不善于排解孤独的孩,即使再三思索,他还是把熊带上了床,陪他一起睡觉。
……
而另一边的关策,站在落地窗前,喃喃自语:“你哭什么?”
“你走了,你应该开心才是啊。”
他右手被纱布裹着,却依旧毫不在乎地转身把电脑挥落在地。
纱布下慢慢渗出了血,电脑里依旧传来男孩低低抽泣的声音。
关策痛苦地捂住耳朵怒吼。
好一会儿,他又失魂落魄地爬到了电脑面前,伸出手掌隔着电脑抚摸远方的那个人。
他想象着手下抚摸的是熟悉的那股柔软的触觉,像抚摸云、像抓住风,而不是冰凉的屏幕,那股冷要渗进他的心里。
他哀切地对着电脑:“不要哭啊,初……”
又跟着那头的人唱:“祝初生日快乐……”
邬纯初的夜晚即将结束,而关策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虐谁不是虐,所以一起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