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别叫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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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早天边才亮了一抹鱼肚白, 就有吵吵扰扰的声音从前院传了过来,燕燕从睡梦中醒来,起身披衣, 朝着门外道:“外面是怎么了?”

    门外守夜的丫鬟也不明所里, 隔门道:“奴婢去前面问问。”

    不消一会儿,她就听到有人蹬蹬上楼, 这阵仗,一猜就是束老爹。

    果不其然,束老爹进来激动道:“甘家来人了,同意你舅舅和甘家姐的亲事了!”

    燕燕起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甘家?同意了?”

    束老爹搓着手道:“是啊!真是够突然的, 僵了这么久连门都不让登,眼下却松口同意了,还叫我们家赶紧筹办亲事,择定在下个月十六日成亲,你, 这样仓促就要把女儿嫁过来, 甘家这行事, 还真叫人摸不准头脑, 眼下你舅舅正在前面支应着他们呢,商论合八字和过定, 还有下聘的事情。”

    这可真算是苦尽甘来, 燕燕虽奇怪甘家为何愿意改口了, 但有情人能终成眷属,舅舅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她自然也是高兴的。

    就在她琢磨该怎么见甘雁晚一面时,没想到人就自个儿过来找她了。

    燕燕看到她时吓了一大跳, “你马上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到处往外跑,还到自己未来夫婿家里,要是传出去,可不好听。”

    甘雁晚无所谓道:“什么好不好听,本来就够不好听了,也不差多一条罪过,我跟这个京城格格不入,什么礼仪啊,什么规矩啊,什么名声,家族兴荣...要不是遇到你舅舅,我指不定得跑到哪里去。”

    燕燕握着她的手叹气道:“一眨眼的功夫,你就要比我涨一辈了,往后我见了你, * 还得喊你一声舅母,想想就不大称意。”

    甘雁晚嬉笑着掐了掐她的脸蛋,“好侄女儿,叫声舅母来,舅母给你糖吃。”

    燕燕嗔她一眼,“还没成亲呢,就惦记上占我便宜了,不过我也真佩服你,真能磨下来,我原以为甘将军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其实这事儿,还要多亏了太子殿下帮忙...”甘雁晚瞧了瞧她的神情,“你想不想殿下?”

    没由来的一问,燕燕一怔,复搪塞道:“你呢,怎么无缘无故牵涉上我头上了,那位成姑娘不是很得太子殿下喜爱么,有她在,殿下怕是也想不起旁人了。”

    “哎...倒也未必,如今殿下重回太子之位,成家哪里配得上。”

    是啊,他又是太子了,皇后娘娘那样挑剔的人,成瑶恐怕是入不得她的眼,燕燕不知不觉拢了拢袖摆,五指慢慢抓合住,嘴上却道:“只要殿下喜欢她,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甘雁晚大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你若这样,就是在自己的脸,那成瑶不过是半道上冒出来的,你和殿下患难与共,情分深着呢,哪里不比她强,她能嫁进东宫,你为什么就没想过,自己也能嫁进东宫呢?”

    嫁进东宫?燕燕如今是没有这个奢望了,往前楚禹扒心扒肺对她好时,她满脑子都是想要飞,想要跑,想要扑进自由的怀抱里徜徉无边,后来虽然是被迫离开了京城,但怎么也算是如愿以偿,在有滋有味过日子的同时,还得时不时惦记着他的消息。

    知道他相安无事啦,知道他要成亲啦,心里有股酸溜溜的劲儿,但也无可奈何,开始琢磨着自己的日子,可结果他又毫无征兆的到了她的面前,人却换了个人,又冷又躁,她不得不心翼翼赔着笑脸,可就像鲁让的,她把伺候他当成一样差事,他何尝不也是把她当成一个逗乐解闷的玩意儿?

    他和成家姐相好,那是理所应当,他若执意要娶成家姐,那也是情理之中。她现在呢,在他心里还占着多少分量,这些日子不见,怕是早忘了吧。

    即便不忘,那也剩不了多少温情,也不知道会不会哪天来找她算账。

    只是 * 这些心思她不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对着甘雁晚囫囵一笑,再没有别的了。

    甘雁晚拍拍她的肩,“你别急,等过程子看看宫里的风向,我这段时间要置办嫁妆,要是你得空,那就跟我出去逛逛。”

    燕燕嗳一声应了下来,二人又了会子的闲话,方才离开。

    后来甘雁晚去东宫复命,将和燕燕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转述给楚禹听,楚禹听后脸上也没有什么大动静,悠闲品着茶。

    等她停了半响,他才终于开口,似乎心情很不错,“她倒还真惦记着成家姐。”

    其实若不是今儿个提起来,楚禹早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他每天过手的事情何其多,排着队等见他一面的人能从这儿派到午门,什么成瑶,他一早全抛之脑后了。

    不过成家也算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自他重回东宫后,再也没在他面前冒过头,大概也知道自家姑娘是别想有这个指望了。

    甘雁晚道:“殿下什么想头?算何时将她接回来?真就把她瞒着藏在章家不成。”

    楚禹吹了吹盏中浮叶,白雾氤氲了他的眉眼,叫人看不大真切,只听见他淡然道:“她虽姓束,但对她娘和章家情谊深厚,拘在宫里只会不得意,见天儿念着想家,不如索性叫她住到家去,姑娘没出嫁前,不都是住家的么。”

    甘雁晚一听这话,立时坐得笔直,看来她爹和她的一点不差...

    “好了,这事儿你别问,你还有件事要做,二月九日这天,你带她出去逛一圈。”

    都圣意不可揣测,可眼下楚禹的心思才是最叫人琢磨不透的,尤其是忠王自刎后,皇帝又死了个儿子,整日里郁郁寡欢,对政务都不大上心了,内阁几乎日日都往东宫跑。

    等甘雁晚走后,楚禹从座上起来,慢慢踱步到香炉前,他近来用冰片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也渐渐能够控制住自己了。

    他用银镊子夹起格内的一颗香饵,投了进去,顿时香雾缭绕,他在那片迷蒙中喃喃道:“燕燕,你千万不能叫我失望呐...”

    京城的繁闹,燕燕本也没领教过几回,她一直窝窝囊囊藏在家里,直到甘雁晚来和她大概没事儿了,这才敢跟她出来逛逛。

    本来甘雁晚这样的身份,嫁妆原不必亲自来挑选,都有家里人预备好,但这份情深,不是按寻常的流程就能行的,非得自己挑些合意顺眼 * 的东西,譬如香囊,譬如梳子,东西不贵重,贵重的是心意。

    两个姑娘穿走在大街巷里,逛累了,随便寻了家甜水铺子,点了两份红豆花蜜奶羹,慢慢吃着。

    才进二月,天儿还冷着,春衫外又裹着披风,燕燕和甘雁晚有有笑,吃到一半,祭春神的仪仗浩浩荡荡从她二人面前走过,燕燕吃完以后,凑着脑袋看热闹,但人群很快把她和甘雁晚冲散了,她被挤着前行,直到有只手将她往旁边一拉,这才得以脱身。

    燕燕拍着胸脯,眼一看,登时白了脸色。

    她哆嗦着嘴唇道:“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那张脸依旧魅惑风流,眼下的美人痣随着眼尾的牵扯上扬,朱唇皓齿,唯有起话来,语气是沮丧着急的。

    “可算见到你了,燕燕,你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想你。”

    夏禛一把抱住她,燕燕原地呆滞,等反应过来后,使劲往外推他,“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京城?”

    她亲眼看到那辆马车被楚禹射成了一个筛子,他绝无可能生还。

    可就是这么玄乎,如今他不仅好好的,没缺胳臂没少腿,反而还到了京城,站在了她跟前。

    要在花马池,他救了她一命,后来日日上铺子看她,那一抬头时时刻刻就能看见的笑脸,确确实实有过动摇的一霎儿,可也只是如云烟般,一吹就散,淡的几乎不留痕迹。

    夏禛倒是很情深义厚,若是不知内情的人看到,定以为他们是什么生死与共的情人,“这件事来话长,我也多庆幸,自己能全须全尾的再见到你,我带你回延绥,咱们还想以前那样,这京城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走,我这就带你走...”

    燕燕觉得纳闷得很,她好好的,干嘛要走,而且为什么要跟他走,之前在延绥驿站,她是心焦爹爹,这才糊里糊涂跟他走了,眼下不一样了,爹爹就在他身边,舅舅也马上要大喜了,她为什么要走?

    于是她婉拒道:“夏公子,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一直拿你当朋友,除此之外,再没别的。”

    夏禛脸上愁云惨雾,“你真不愿意和我走?”

    燕燕刚想不愿意,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唇瓣微微翕动,最后什么话都没出来。

    不对劲,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夏禛此人,如鬼魅般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往后他的一往情深,让她渐渐放下了戒备之心,可后来她见到爹爹,亲自问过他,爹爹却是一直在楚禹手中安然 * 度日,根本没有生病,那夏禛当日的话,分明就是在诓骗她。

    为什么要骗自己呢,往好了想,也许是真心实意想和她双宿双飞,但往坏了想,或许驿站出逃,就是他故意为之的一件事。

    燕燕当时想到这儿,又顾念着夏禛已经死了,总不可能他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就没继续琢磨下去,可眼下人却好好在她面前,这意味着什么?

    她心中警铃大作,再想到刚刚的队伍,只是探个头凑个热闹,却莫名其妙被卷了进来,又正好被他找到了。

    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多凑巧的事情?她刚才是脑袋迷糊了,所以一时没转过来,眼下茅塞顿开,又觉得细思极恐。

    再看夏禛,那忧心忡忡的样子都像是有目的,他紧紧攥住自己的手,生怕她跑了,燕燕面皮上挂着牵强的笑,一点点想抽开自己的手。

    “我心中,自然是愿意的。”她做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可你知道,这儿是京城,是太子殿下的地盘,我怕还没跑出去,他就又得像上回那样把我们抓回来,而且我还有爹爹,我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她尽量装得像那么一回事,因为她意识到了眼前的这人或许从来不是什么温顺的绵羊,而是会反扑上来的狼。夏禛那么想带自己走,如果自己表露出完全不愿意的样子,他的目的得不到实现,谁知道现在会不会就对自己痛下杀手。

    夏禛果然有了反应,“真的?你若真愿意和我走,这一切我都会想好法子,你不必担心。”

    燕燕用力点头,“可我爹爹还在府上,我舅舅也要成亲了....你能不能缓一缓,等我把我爹爹带上,到时候一道走?”

    夏禛露出了笑意,“好,那咱们就定了,等你舅舅大婚后,还在这儿,我带你和你爹爹一起走。”

    等好不容易逃出魔爪,燕燕头一件事,就是想法儿要进宫见楚禹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