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瓮中捉鳖
可该怎么见到他呢?燕燕毫无头绪, 在街上奔走着,直到撞上了甘雁晚,她才急忙扯住人的衣袖。
“我还到处找你呢, 方才你去哪里了?”
燕燕没答她的话, 而是焦急道:“快...快带我进宫,去找太子殿下。”
甘雁晚摸了摸她的脑门, 又看着那苍白如纸的一张脸,“你究竟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要见殿下...”
可她哪里有功夫去同人慢慢解释这些事情,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回头再和你, 你眼 * 下能不能带我进宫,我想要立刻见到他。”
甘雁晚经不住她催,忙一叠声应道:“好好好...只不过这个时辰,殿下未必在东宫,而且宫里人多眼杂, 你又是熟面孔, 要不这样, 你先回去, 我进宫一趟,如果殿下在的话, 请他出宫找你?”
燕燕生怕他不肯来, 但此时她进宫露脸, 的确会徒生是非,想了半天才道:“好...不过你得告诉她,这件事情很重要,请他务必要来一趟。”
甘雁晚哎了一声, 还想再逛逛,却被燕燕推着走,“快去快去,你早点进宫,我也早点看到他。”
这样的口吻,像极了阔别多日未见的夫妻,难熬相思之苦,只盼能速见一面,甘雁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她送回去以后,叫人赶着马车往皇宫去了。
燕燕回到自己的阁楼里,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她设想了几种可能,但始终猜不透这其中的根源所在,可越是想不出来,她就越要想,到最后头疼欲裂,靠在美人榻上,虚虚望着外头的天色一寸寸沉了下来。
如今能帮她的,也就只有楚禹了。
燕燕慢慢收紧了自己的手,搭在膝前的薄毯在她手下攥得不成样子,火烧云冲破了天际,她望着那片霞色,在想他是不是不肯来了。
要是楚禹真的不肯帮她,那她该怎么办,夏禛身份究竟是什么,又有什么目的,凭她一个人,怎么能弄清楚,退一万步来,就算不弄清楚,可夏禛未必会愿意放过她,他特地从延绥追到京城,又那么‘凑巧’和她碰面了,后头肯定还有招儿等着她。
至此,燕燕才发现,她自以为无忧无虑的生活,是因为有楚禹在替她顶着,那些风浪才不会朝她来,要是哪日他厌弃了,不再庇护了,真遇上什么事,她真的会被人拆了骨头扒了皮,吃进肚子里什么也不剩。
平平淡淡的百姓日子,或许至多就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事上不必倚靠夫君,但谁能得准人这一辈子,就一定安康顺遂?哪日出了个变故,性命捏在别人手里,想杀便杀,想便,那个时候,才知道有个能倚靠的夫君,是有多么大的好处。
她倦合双眼,以为今儿个是等不到楚禹了,就在此时,外头的珠帘却一阵轻晃,发出珠玉相击的清脆声。
她举目望去,只见来人朱红蟒袍,繁复花纹勾勒出天家富贵,星眼剑眉,神情冷峻,仿佛天地之间,再没什么能压住他的了。
都相由心生,真真是一点不错,燕燕见过他失忆的样子,那个时候的他清嘉温存,如碧水淙淙,她也见&zwn * j;过他恢复记忆时,华贵清冷,如寒泉叮咚。可不论是哪种他,燕燕都知道他的性情并不坏,或初有些毛病,爱吓唬人,但尚可揣度一二。
可如今呢,他的一举一动都毫无章法可言,有时候好起来,真真是叫人找不到东南西北,但与此同时,他还能同别的女子调笑约见。他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那眉宇之间似有磅礴山海,燕燕不得不起身,膝前的薄毯也随之滑落在地。
她一声‘殿下’卡在嗓子里还未叫出口,楚禹就先在她跟前弯了弯腰,将那张毯子捡了起来,随手放在几案上。
“春寒料峭,当心着凉。”
一句普普通通的关怀之语,却将燕燕芳心大乱,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就在上一刻,她还以为他不会来见她了。
没想到他不仅来了,言语之间颇是关心,燕燕满肚子的话,真见到他时,却一句话都不出来了。
楚禹随意落了座,临窗望去,能看见底下成簇成簇的海棠花,他看了一眼,唇际笑意愈浓,起话来语调都是轻快上扬的,“这四季海棠,是难得的珍品,不过极难养活,从前宫里有个传言,谁能在自己庭前亲手栽种四季海棠,且花开不凋不死,那就是有长长久久的福气。”
燕燕的心思暂且被拉了回来,她也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这花应当是花匠养育的,我不太清楚,不过的确是经久不衰。”
女子如花,花无百日开,人无千日好,不论什么样的名种,都逃脱不了一个凋谢枯萎的命运,宫里的女子一生都被圈禁在那皇城之中,每日最大的祈盼就是恩宠,有了恩宠,就有了荣耀,可以扶持母家,可以锦衣玉食,要是再能怀上一个孩子,那下半辈子也就有了指望。
而恩宠的来源,除了家世才情,最重要的还是美貌,她们比谁都更希望自己青春永驻,四季不谢。
其实想想,也怪可怜的,燕燕垂下了眼眸,冒出来一句,“只可惜没人能像四季海棠这样,总有凋零的一日。”
她大马金刀惯了,是因为从没有时间去伤春悲秋,每日都在为生计奔波,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可人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环境变了,她也变了,这些日子的无所事事,和心绪起伏不定,都让她如陷泥泞,这话得伤感,她看上去也伤感。
可楚禹偏偏就爱看她这样伤感的模样,姑娘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那只能证明很多事都没真往心里去,如果往心里去了,有了比较,有了惆怅,有了对未来,对自己的不确定,期待又沮丧,大起大落,到那个时候,才能看到她的真情流露。
再看那下面的海棠,也觉得赏心悦目极了,想着 * 回去就去赏之前种花的御匠,后道:“事在人为,只要有心,别的花了,就是天命,也亦可逆转。”
这话称得上是狂妄至极,但从楚禹的口中出,一切又显得那么顺理成章,他相信事在人为,他相信天命可逆,不必拘于那些繁文缛节,世俗眼光,那么他若真想让成家姑娘入主东宫,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燕燕扯了扯唇角,觉得那花也没什么意思了,将话引到了正题上,“今日请太子殿下来,是有一件极要紧的事...”她顿了顿,就算早做好了准备,出来也是不可思议,“那位曾经被殿下亲手射杀的夏禛,竟又活了过来,还出现在了京城地界上,今日不知为何居然找到我了,口口声声要带我走,我觉得他身份可疑,目的不纯,思前想后,甚是担忧,这事儿...还要请殿下帮忙,查清楚他的来历,和他究竟要做什么。”
楚禹眼波流转,看似在认真听她话,其实半句也没听进心里去,毕竟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的,而她也很没让他失望,不仅没跟夏禛走,并且第一个想到找的人,就是他。
不过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足了,他佯装诧异道:“不可能吧,我的箭术绝不会出错,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燕燕一口咬定道:“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他拉着我还了好一会子的话,怎么可能会看错。既然不是殿下的箭术出错,那这夏禛究竟是什么来路,除非他有武艺在身,不然怎么会死里逃生?”
楚禹面色沉重,点了点头道:“你的不错,我的箭术虽不能是数一数二,但能从我手下安然无恙的,那夏禛的武艺未必会在我之下。”
燕燕闻言,喃喃道:“那他可就太可怕了,当初在花马池遇到勒靶人袭击,他看上去分明就像是个文弱公子,还为了救我受伤...”她到这儿噎了一噎,“是装的,都是装的。”
真不容易,她的脑袋瓜子素来不大好使,眼下却能举一反三,追根溯源,发现可疑之处,楚禹对她投去了欣赏的目光。
但还陷入震惊之中的燕燕完全没有察觉,她有些着急,忙道:“殿下,我为了稳住他,骗他等舅舅大婚之后,就去找他,眼下我该怎么办?”
楚禹看着她全然没了对策,抚着她肩轻柔道:“你那一日就如常赴约,旁的不要多想,咱们来一个瓮中捉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