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就知道她不会送什么好东……
这件事情最后江霜寒自然是没有在薛烬这里得到一个正常点的回应的。
不知道薛烬是对江霜寒胆量的低估,还是对他自己命大的高估,他出那句话的时候,江霜寒就知道没戏了,也不想再同薛烬瞎扯,转身便要离开。
“不过是一个成亲仪式,你是竖着去还是横着去都没什么紧的,我知道娶的是你就行。”薛烬看着江霜寒离开的背影,面无表情道,“对了,那日要不将广玉楼的人也请来,你也好久没见到曹师傅了。”
“大将军安排吧,臣妾没有意见。”江霜寒攥着手指离开了。
比江霜寒反应更强烈的,自然是一众朝臣,他们都知道大将军夫人意味着什么,从前不愿承认也便罢了,如今眼见大局定下,若是再任由着薛烬胡闹,那岂不是拿国事当儿戏。
是以,消息一经传出,便有不少文臣谏士来求见大将军,所言无非便是大将军要娶一个戏子进府实在于理不合,是置规矩于不顾。
言辞之刚正,语气之激烈,俨然忘记了薛烬从前行事也从未守过规矩二字。
谏言了许多,薛烬只笑着用一句话回应:“本将娶妻不过家事,若是家父家母尚在或许还能仔细周全一二,只是可惜,如今他们都不在。劳诸位大臣费心了。”
是了,大局定下又如何。
大将军尚未登上大典,亦未收封,此时就还是大将军,纵然他们心底都明白,可这会儿却不能。
一众言官被这话堵了口舌,支吾半晌也没寻出一句话来做对策。
等他们离开章明宫之时,才恍然觉醒,大将军当初在高堂之上,或许早就想到今日了。文官们又是心酸又是欣慰,欣慰的是这位大将军的计谋分明十分高明,从前的莽撞肆意大半是受了哀皇的压迫,心酸的是大将军果真要娶一个戏子为妻,太过荒谬。
可正如大将军所言,如今这朝堂上下,还真没有一位能劝劝这位的。
若只得是长辈劝诫,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一个人,又同时否定了。宰相章大人如今对外一直称病,自大将军兵围皇城那日起,便没理过这些事情。如今大局定下,宰相想来更不愿见这位从前的后辈。
江霜寒那日之后,便得了出宫的机会,裁衣之后,需要筹备的事情还有许多,不过这些薛烬都没算让江霜寒操心,她次日便被人护送到了大将军府。
来接江霜寒的人也眼熟,正是池将军,两人再见到时,竟是一阵静默无话。
她已然许久未出宫了,在路上的时候,马车不稳,带着薄帘子跟着晃动,时不时透露些市井热闹的景象进来。这些欢闹是从前的江霜寒所好奇与向往的,如今在她这儿已失去了魅力。
反倒是红玉撩起帘子看着外头兴奋不已:“奴在宫里住着,这还是头一次出来。”
春娥在一旁轻声笑:“是了,像咱们在大将军府里的还能找些机会出去几次,从前也是拖了姑娘的福,每日能跟着出来看看外头。”
她们两人着,又注意到一直沉默不语的江霜寒,春娥声问了一句:“姑娘幼时也是在燕都长大,想来见了不少燕都的风俗民情。”
“那时尚且不懂事,等能分辨些了,已经在沂水了。”江霜寒不想扫她们两人的兴,便随口揭过。
她确实是见多了燕都的民情,也见多了燕都下雪的寒夜和达官贵人的不屑与轻慢,若印象最深的,除了见到赵暄玉那日,便是那个落雪的晚上,她被送到了广玉楼来。
自那日以后,广玉楼的规矩便是她对燕都的全部认识。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知道这是踩到了江霜寒的痛处,顿时不言语了。
江霜寒确实对燕都没有多少深刻的感情,不过前几日遇见赵扶卿的事情,总在她脑海中浮现,挥之不去。
她念的倒不是那日在室内险些坦诚相对的两人,因为她将两人的动作看得真切。是以想得多的,反而是赵扶卿和薛烬的那几句话,她自认感情不多,幼时便被耗去不少,后来又在赵暄玉那折了个精光。
对薛烬,除了一开始的欣喜,到后来清醒,也越发淡薄了。
但薛烬好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一样,又或者没有,只是他自己有一腔没发泄干净的感情要在她这儿倾泻,所以常惹得她那颗平静的心也跟着他波动。
那波动,自然是愤怒,江霜寒虽无多少情绪,可也做不到真的无一丝情绪,那便可修佛了。
她如今唯一困惑的问题,只有一个,便是她那颗沉入古井锈迹斑驳的木头心,是如何隔着身世渊源的长河,被他激得一而再恼火不堪。
江霜寒想不明白。
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颤颤巍巍的帘子停在江霜寒胳膊一侧,轻碰着她的后颈,携着马车外属于春日的暖风。
红玉倾身去看,正见池将军下马,迎着远处浩浩汤汤的仪仗去了,她同江霜寒告了一声,便跟着下去看情况。
片刻,红玉才又回来,同江霜寒解释道:“前面碰上了俞太妃的仪仗,池大人正要避让,却被太妃身边人叫走了,不知道在些什么。”
“太妃?”江霜寒皱眉。
“不错,太妃原定的是大局定下之后,约莫六月再启程离宫,但听前几日是太妃同大将军了,决定今日离开的,是宫中事多纷扰,她已见了不少血光,今后只求在佛祖面前诵经敲钟。”
“她若从前这些,我是不信的。可如今……”江霜寒抬手撩起帘子朝外头看去,“她的事情解决了,目的达成了,现下不愿再在皇宫中待,倒也合情合理。”
“可奴总觉得,没这么简单。”红玉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道。
江霜寒笑了一声,想红玉敏锐,还有她这个祸患没有解决,太妃想来走得也不安心,是以就连出宫都同她撞了一日。
果然,没多久便见池山拎着个盒子走了过来,他表情不怎么情愿道:“太妃她离宫之际收拾了些旧物,正好看见了这些,想来你看了会懂。”
江霜寒从他手中接过东西:“多谢。”
她看了盒子一圈,没看出什么奇特之处,索性便要开,手已经放在了盖子之上,又抬头看了池山一眼。
池山摸了摸鼻子:“你看吧,看过之后我同太妃回个话。”罢,放下帘子转身往一边去了。
江霜寒将盒子开,最上头放着一枚香囊,与江霜寒身上戴着的那个相像,却并不是一个,底下便是厚厚的一沓书信。
她将信封从里面取出来的时候犹豫了片刻,不过太妃既然将这东西送过来,便是允她看的。
江霜寒将信开,从最上头开始看起,几封看过去之后,便知晓,那是临泽王去了沂水之后与母妃最寻常不过的家书,若非江霜寒自己亲眼看过,要真的以为沂水像他信上得那般快活。
前几封不过是一个慈母的思念与一个远游之子对母亲的竭力宽慰。
信是从第四封开始不一样的,上头多了一个人,正是江霜寒,她在上面的名字是“妙音姑娘”,从他们的相识,到在沂水的相处,都能在信上看到清楚的脉络。他毫无芥蒂地提及她的出身,又将他们相处的细节略去,哪怕在家书上也同样温柔周全。
江霜寒看得眼热,又看懂了他的这些信,每一封都是在同母亲介绍她,想要她了解她多一些,每一封都不掩饰他的欢喜。什么样的看重,能叫他这样珍而重之地将一个人隔着遥遥千里讲给他的母亲?
她最后看到一封信上:她的出身同皇弟有些干系,过往如云烟,只怕她不能轻易放下,将来若要周全,恐费周折,知母妃向来不愿沾惹如此之事,孩儿自会解决,还请母妃放心。
江霜寒泣不成声。
两个丫鬟在一旁看得又是无措,又是惊慌。
春娥曾见过江霜寒消沉度日,但也不过是与大将军消极抵抗,却从未见她如此悲伤过,竟不知太妃到底送来了何物,也不敢擅自出声。
良久,江霜寒才对外面道:“烦劳池大人,霜降求见太妃。”
外头的人半晌没有回应。
江霜寒抬手便要探头去看他,便见马车门被人从外头拉开了,动作之大,震得马车门哐当一声。
他不自知一般,失礼地看向江霜寒,注意到江霜寒红了的眼眶,又是一僵。
池山冷下了声音,眼里有不忿,又有焦急:“我就知道她不会送什么好东西来!”
江霜寒一愣。
“前日我见薛烬的时候,正碰上太妃的人来请辞,要太妃提前离宫是我给他出的主意,当时他允了。不想,正请了要送你回大将军府的这日,我当即便要他回绝,可他看得那样清楚,竟然还是允了。”
“我当时急了,可他,你的心在临泽王那儿,他拦不住,你知道了只会增加对他的怨恨,还不如顺着你一些,也能,也能让你念他一些好。”
临泽王这人,只提名号便知道是位坦荡的君子,江霜寒喜欢他怎么样的性子,他们也都知晓,正因为知晓,便明白,那是薛烬这人学不来的。
若是学得来,他也不至于时候受到父母以及他人那么多白眼。
“我知道你因以前的事对他生了怨,他从前是有过分之举,可你们各有所图,相互利用。你还曾想要他性命,这算什么?他也曾多次护你周全,这算什么?他早早地同贤妃划清了界限,而你前后周旋于三个男人身侧,这又算什么?”
池山不走心地道歉:“对不住,前些日子整理旧案,你们这些事情我全看了。”
“要我,你当初就该真的将那毒给他下了,正好了结了你们从前的冤仇,如今他也不至于总在你面前低一头,我想他自己也是愿意的。”
江霜寒记起前几日刚听过类似的话,一时语塞。
“我们都清楚,你也清楚,俞太妃今日就是要拦着你,不让你同薛烬成亲,你如何想?”池山见过薛烬绝望又荒唐的时候,见过这两人把虚情假意当深情玩儿的时候,至今仍然不相信,他们两人经历这么一遭,一个深陷其中,另一个就能清清白白地出来。
薛烬纵然准了太妃来见江霜寒,可也无不凌厉地:“人,我准她见了,也准她想一次那人。但她不能走,亲还得成,纵然心不在,我也要守着她。”
当然,这话此时了不合适,池山纵然气急,可也不至于真的没脑子。
“你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我还是得去见一见太妃。”江霜寒见他不愿通传,作势起身要自己去。
池山满眼的不可置信:“我不知晓她到底给你看了什么,但你今日将要到大将军府,也该去看看,薛烬他又为你做了什么?若是你看到之后也能如此波澜不惊,我池山佩服你!”
江霜寒眼皮跳了跳,薛烬在大将军府里做了什么?
她心下微动,脚下步子却没停,捧着盒子往太妃的马车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