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晏郎君病卧文曲楼
略晚些时候,二上了些酒菜。众人吃罢回房。虽然客栈里烧了地龙,但毕竟尚未出正月,晏辞一身单衫。
虽然刚吃了热汤,但到了入夜时分,还是觉得身上一阵冷似一阵。便提了一壶热水,往房里过去,寻思着到了楼上,好好沏杯热茶。
待到晏辞喝了一杯热茶,又托腮在窗前读了一会子书。一时只觉得寒风瑟瑟,让人生出几分困顿之感来。晏辞回头,却仍然不见苏策进来。便将地铺铺了。裹紧被子先睡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晏辞只觉得喉咙似是火烧一般热辣辣的疼,有人托起他的脖子轻轻喂了些热水进他口中。
晏辞想要睁眼,却只觉得眼皮子重似千金。怎么也睁不开。只隐约觉得鼻尖有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气。
不是苏策。他不熏香。
晏辞一时几分清明。又有几分模糊。来不及细想,便又沉沉睡去。
等到第二日晏辞再睁开眼,已经是正午时分。晏辞环顾四周,房内空无一人。
刚刚转身下床,便见二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来。见到晏辞已经坐起,不禁喜道,“呦。晏公子您可醒了。您染了风寒,烧了一夜,若不是您那表兄来看望您,怕是不知要烧到什么时候呢。来来来,先把药喝了,的下去帮您把粥端上来。”二着,递上来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晏辞顿了顿,他并不记得他在京城有亲戚在。一时也不去接那碗药。
只看着二问,“二哥,你我表兄来看我。不知是我的哪位表兄。还有苏兄,竟是一夜未归么?”开口嗓音沙哑,想来昨夜确实着了风寒。
那二将药碗塞在晏辞手中,道,“苏公子确是一夜未归,不过刚刚已经回来了,此刻正在堂下喝汤呢。您的那位表兄姓林。约莫比您略微高大一点,威猛一点。健壮一点。有钱一点……”
晏辞抬头看了看二,二看了看晏辞脸色,又道,“但是比您略黑一点。行事比您略微粗鲁一点。”二挤出一个灿烂笑容,接着道,“晏公子既然在京中有这么一门亲贵。怎的不多走动走动。那城中豫章楼可不是我们这客栈能比的。得嘞,您先把药喝了。的去豫章楼给您那表兄捎个信儿去。他可是给足了银两呐!”
晏辞心中一乱,只道,“二哥留步。”
“晏公子有何吩咐?”
晏辞将手中汤药一饮而尽,苦的他直咧嘴。道,“我与表兄,数年未见。正好我此刻退了热,不如我亲自去寻他一趟,一来可叙旧情,二来也好让他放心。三来,劳烦二哥照顾,此刻晏某既已无碍,实在不敢再劳烦二哥多跑一趟。”
那二见晏辞精神,又伸手探了探晏辞额头,确定已经不烧,便笑道,“如此也好。只是您是否先用碗粥?”
晏辞摇头笑道,“不必了,一碗汤药下去,已经灌饱了肚子。只是……”晏辞顿了一顿,道,“我的事,为了不劳苏兄担心,还请二哥不必与他知晓,若是他问起来,就我出门了便可。”
昨日里,浮云峰那块险些要了他性命的碎石。还有那片一闪而过的袍角,都落在晏辞眼里心上。让他不得不有所防范。
二点头,“的知道,昨日里您那表兄已经了,不让我告与他人知晓。”二完,又给了晏辞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晏辞只得苦两声不话。
为了避开苏策,晏辞绕着后门出了街。此刻距离城中不下五里路,晏辞心中疑团未解,不禁加快了脚步,大约行了一个多时辰。晏辞才看到豫章楼的影子。
晏辞立在豫章楼的招牌下面,回首看身后满街繁华,不禁叹息,所谓太平盛世当如是也。
晏辞进了豫章楼,行至柜案之前,不等二出来招呼,便有一个人影挡在他的面前。英武健壮,浓眉大眼,正是昨日救下他的那位武官爷。
晏辞抬头一看,不禁喜道,“恩公!”
那人一双铜铃般的大眼含着笑意,道,“不敢当,不知晏公子风寒可好些,此刻还发热么?”
晏辞一听,不禁惊道,“莫非昨夜,是恩公前去探望?”
那人笑道,“公子快莫要折煞我了,喊我阿九就可以。昨日里我确实陪我家主子前去探望公子,只是不巧得很,公子起着热,我家爷便没敢多做扰。”
晏辞一直遗憾昨日不曾好好道谢,不想竟然还能再遇见,不禁深深作了一揖道,“阿九恩公。两次相救,晏辞这厢有礼了。”
阿九慌忙伸手虚扶了一把,道,“晏公子快莫要多礼。”着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晏辞道,“不巧的很,我家爷有事,这几日都不在。托的将这个交给晏公子。”
晏辞接过。轻轻抽出内里纸张,一行工整的篆映入眼帘:
上元佳节。落英亭。静候君来。
今日是正月初十。还有五日。这是一个约定。
阿九见晏辞看完,便道,“另外我家爷还让我告诉公子,万事心。”
此刻四周人来人往。晏辞只觉得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却又千丝万缕不得头绪,一时只得拱手道,“多谢阿九兄,晏辞省得了。”
阿九笑了笑,拱手道了声,告辞。便转身离开。晏辞既得了信,便也出了豫章楼。悻悻的往回走。
待到晏辞出了豫章楼,阿九方才从街角的背阴处走了出来。转身又回到豫章楼二楼的一个雅间里。
一个锦衣玉服的少年公子正在看书,听见阿九进来,头也不抬的问道,“人走了?”
阿九躬身应道,“走了,我已经将爷的邀帖给了他。只是……”阿九顿了顿问道,“爷为什么不现在见他?”
那人将书轻轻放下,起身走到窗前,嘴角含笑的看着对面一家茶楼上的一扇窗,道,“你看那里。”
阿九朝着对面望去,只见有两个人在临窗喝茶,神色穿着,却都如常人一般无二。阿九却忽然一震,抱拳道,“阿九不察。罪该万死。”
那人笑着摇了摇头,“无妨。若是他布的局,连你都可以轻易识破,我这太子爷,便真的不用做了。”
阿九随着那人一起绕过房内的屏风,挡住对面的目光,道,“爷。您是担心晏辞公子的安危?”
那少年负手而立,忽尔一笑,道,“怎会。不过是我今日有些乏累。拿他晃一晃那些人的眼睛而已。”
时光飞逝。转眼便是上元之期,月上柳梢时,晏辞也系了一件碧波烟水的披风往落英亭赶来。
宝马香车。玉壶光转。京城的上元节,是一个热热闹闹的烟火人间。
晏辞提了一盏紫玉画清屏的纱灯,缓缓行在人群熙攘的临安街上,灯笼里的烛火,透过染色轻纱照在晏辞的披风上,形成一片紫红色的光晕。随着他的步履走动,轻轻摇晃飘荡。
落英亭在临安街尽头的一处土台之上。四角翘檐,内有石桌石凳,远离喧嚣,却又可以远观整条街的热闹。
晏辞进了亭子,面朝闹市,提灯而立。清风吹拂,掀动他的披风袍角。晏辞轻轻咳了一声,手中的灯笼便跟着晃了一晃。
远处花灯如昼,亭中斯人独立。
忽然一股龙涎香气传来,晏辞心中一动。慌得回身。
一枝糖葫芦泛着鲜艳的红色出现在晏辞眼前。那举着它的人,开口道,“给你……”
杜子衿微微偏着头,等着晏辞从他手中接过那串糖葫芦。
晏辞愣怔在原地,面前之人锦服加身,眉眼含笑。满天月色星辰,不及他一分光彩。遍地花灯火树,不及他身姿如玉。
杜子衿见晏辞没有反应,带着几分探究的眼神笑问,“晏兄不爱吃甜?”
晏辞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阿九,方才回过神来,举着灯笼慌张拱手,急道,“恩公……”
因为手中提着纱灯,晏辞拱手的动作又做得急,那火光扑扑闪闪的几欲熄灭,杜子衿笑着从晏辞手中将那灯笼的提竿接了过来,将手中的糖葫芦放在晏辞手中,笑道,“我幼时生病。最爱吃这个。甜的很。买给你尝尝。”
晏辞从到大,正经糖葫芦倒真没吃过几次。看着手中的糖葫芦。
果子粒粒鲜红成熟。糖浆烧的恰到好处。确实引人食指大动。
只是。这般时刻。他又不是三岁孩童。忙躬身道,“恩公多次出手相救。晏辞感激不尽。”
阿九从亭下台阶处上来,自杜子衿手中去过晏辞的那盏纱灯。复又恭谨提灯走回亭下,立在最后一级台阶处。
杜子衿沉沉一笑,拱手回礼,道,“晏兄客气了。春日天气尚冷。晏兄风寒可好些了?”
晏辞此刻手中握着一串糖葫芦,吃也不是,扔也不是。听闻杜子衿这般问,只得答道,“已无大碍。劳烦恩公挂碍。不知恩公如何称呼,府第何方。晏某改日,自当登门道谢。”
杜子衿也不话,笑着示意晏辞坐了,自己也捡了一处坐下,道,“是我疏忽了。只顾着晏兄病体不安。倒忘了自报家门。在下京城人氏。姓林。单名一个尘字。”
“哦。原来是林尘兄。”晏辞眉眼低垂,拱手道谢。
杜子衿笑了笑,“糖葫芦若是融了搪,便不好吃了。在下一番心意。晏兄莫要推辞。”
晏辞不好再做推辞,只得道谢,“林兄多次出手相救,今日盛情,晏辞恭敬不如从命。”
话到此处,晏辞已不好再做推辞,只得轻轻咬了那糖葫芦一口。酸甜可口。
的确是让人觉得欢喜。晏辞本就生的白净秀美。此刻唇角沾了些鲜红糖色,又因着一时无话可。
便只得低头沉默去啃咬那串糖葫芦。举动之间,斯文中偏带了几分心谨慎。
杜子衿看着晏辞。眼中有明灭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