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杜子衿巧计套人心
“窅州之旱,确实因在兮兰山,但移山不如挖渠,与其劳力去开凿坚固山石。何不去挖松软泥土,一来工事难度可减,必然所用劳力可有所省。
国库亦可减免开支。二来云州之涝,实因云州之南玉溪江面每年随雨季而涨,若加固城墙,倒不如沿江再修一堤。
一来江水得控。沿江又可以增设渡头。这样一来,玉溪江两岸也可互通有无。云州城外大片荒田也可适时开垦。岂不两全。”
皇帝端正了身子,道,“继续下去。”
晏辞抬袖擦了擦额间细密汗珠,继续道,“至于抚州。林大人虽然年迈,但却不是无心,若对抚州风土民情的了解见地,林大人官居抚州已久,这方面可谓首屈一指,再无人能出其右。
与其罢免不如善用。朝廷何不另选良将,加以辅佐。所取利民之策,必然周全万分。抚州之安宁。指日可待也。”
晏辞完,大殿之上又是一片寂静,皇帝依旧面色冷清的扫过众人,而后道,“还有谁。有不同见地?”
阮文言拱手道,“回皇上。人觉得晏兄所讲,当为上策。”
众人一时纷纷点头附和,皇帝走下金銮,走在诸位学子之中,又问道,“那若依各位所见,挖渠修堤又该如何开工。花费如何?还请诸位分席罗列。以供参详。另,诸位还需依据今日殿试之情形。做嘉联一副。朕自会定夺。”
众人知道,这是认了晏辞的计策。到了散卷的时候,大殿两边备好的案席上各有一套笔墨,这幅卷子交上去,便是作为殿试等级区分的凭证。众人不禁点头应是。
经过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众人开始伏案作答,等到一刻钟已过,有礼部专门派来的文官将试卷收起呈贡御览。
众人复又起身立于大殿之上,再次恭谨跪拜。便由引官一路带领出宫。
殿试成绩,要等第二日才会出来。此刻众人只需回去静心等待便可。出了宫门,众人便各自结伴而去。
晏辞立在日头底下,微微仰起脸。大殿之上的紧张让他觉得乏累。
晏辞刚刚呼出一口气,便有人立在了他的面前,“晏兄。才谋过人。”苏策望着晏辞,眉眼中有着一缕几不可查的微妙神色。
晏辞心中一沉,看来此事,终究是要伤了两人情分,晏辞拱手道,“苏兄……”
“诶。”苏策伸手握住了晏辞的手,轻轻拍了拍道,“大家都是十年寒窗。晏兄不必多言。你若是因为纠正我的错误,而向我道歉,岂不是至我于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不义之地。”
晏辞见苏策这般,虽觉得略有蹊跷,但也不便再,只得再次道,“苏兄海涵。”
苏策笑道,“晏兄多虑了,虽然晏兄拔得头筹,但毕竟皇上的旨意还没下来,高低未定。何况,纵然晏兄风头无两。苏某怕也不差。倒也不妨碍我来日,大展身手。”
晏辞望着眼前之人,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不是他自己想要的。真的可以退而求其次么。
但苏策此刻一副坦然模样,晏辞也不好多。
二人沿着长街一路前行,及至一处酒楼前,苏策道,“我与另外几位兄台,约了来这里喝酒。不知晏兄,可愿赏脸?”
晏辞此刻,只觉得心焦气躁,便拱了手,道,“实非晏某托大,苏兄体谅,我此刻只觉得乏累至极。望苏兄可怜我,让我早些回去,往那棉被窝里好好歇一歇。”
苏策抬头看了一眼那酒楼,二楼有一人,正往此处看来,苏策笑道,“如此,在下便不多做勉强了。晏兄独自回客栈,一定要万般心才是。”
晏辞点头道,“苏兄放心。”
晏辞拜别了苏策,一路朝着城外走去。途中路过一片不大的树林。此刻三月春深,林中绿叶勃发,日头在头顶照起来,便落下斑驳的阴影。
晏辞沿着林中被人踩出来的一条道,一路分花拂柳穿身而过。
此刻只觉得日头愈盛,身上越是不适,后背有汗水顺着脊梁骨滑下,沾湿了衣服,贴着后背,像是被贴了一层膏药。
有一棵大树,许是被狂风所折,粗壮的枝干横亘在本就不宽的路上,晏辞走的脚疼,这一处又恰好绿荫颇盛,晏辞便找了树干上颇为平展的一处,轻轻吹了吹。算坐下歇息片刻。
晏辞刚刚直起身,便听到林中树木,声响大动。枝叶折断的声响混着箭矢破空的声音,让晏辞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晏辞还来不及细想,便被人拦腰抱起,抱着他的人,轻轻一跃,脚尖在树干上轻轻借力,便挟着他立在了一棵大树上,晏辞被那人紧紧揽住腰身,鼻息之间都是淡淡的龙涎香气。
晏辞尚未回过神来,杜子衿便挟着他飞身出了树林。等到晏辞白着脸站稳了,杜子衿方才道,“晏兄身子骨,也太弱了些。”
晏辞抚着胸口大口的喘着气。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阵难受,却还是挤出了一抹苦笑,道,“晏某又被你救了。只是不知,该叫您什么?”
晏辞想着自己那个猜测,心中竟然有一丝丝的委屈,只觉得自己当他是个风流缱绻的佳公子。
早有结交之意。那日二自己替他挡了箭伤,他也是拿了十足的心意来待自己。却怎的从头到尾,连个真名姓也不愿意。
此刻自己落难,他又巴巴的跑来救人,到底是近是远,倒是全凭他了算。
杜子衿看着晏辞,只见他额间汗下如雨,面色惨白全无血色,眼中一抹异样神色一闪而过。
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抬手替晏辞擦着额头,晏辞心中赌气,挥手想要将杜子衿的手开,杜子衿也不勉强,只顺势将那锦帕塞在晏辞手中。道,“你猜出来了?”
晏辞眼见着杜子衿这样问。心中又喜又恼。恼他果然存心欺瞒,喜他此刻并未巧言狡辩,心中一时情急,只觉得眼晕目眩,刚欲张口话,便觉眼前一黑,向前倒去。
阿九立在林中等候良久,方才见杜子衿抱着昏厥的晏辞黑着脸走过来,杜子衿直直的越过阿九,又行出两步,方才停住,冷声道,“以后这种药。不得再用!”
“是!”阿九抱剑行跪礼。应声答道。
晏辞再醒来,已是第二日清。目光所及,是一扇九折团凤镂花屏风,旁边一张几上放了个淡青色的包袱肚大景瓶。
里面只插了一枝开的正盛的大顶泼墨紫牡丹花。让这间雅致的室平添了几分富贵之意。
晏辞略微动了动,只觉得身上并无不适,想起昨日遭遇,晏辞心中一紧,只不知自己昨日殿试,又得罪了哪位兄台。遭此横祸,却引的那人……
晏辞心中想起杜子衿,又是一番气血翻涌,却又觉得和昨日那种难受不同,心中不禁暗自揣测,或许是昨日赶路劳累,又着了一些暑气,所以才会那般不适。如今看来,倒是全好了。
晏辞起身下床,对着房间内的一方铜镜略微整了整衣衫。
却见一方锦帕掉了出来,昨日情急,晏辞来不及细看,此刻晏辞捡了那帕子细看,只见用料是上等的云纹锦,帕子上只绣了一株兰草。角落里一个精致的衿字。绣工不凡,一看便是宫中出。
晏辞心中虽然早有猜测,此刻得了实证,还是难免震撼。
当朝太子,贤名在外。自己也早有仰慕之心,此刻不想,却是造化弄人,竟然让自己早有结交。
晏辞将那帕子轻轻丢在铜镜前,便转身离去,及至院中,才发现这里是京郊的一处院。
院子里种了各种花木。此刻正直三月,百般红紫尽显芳菲。
晏辞刚到院子里,看着满园春色,惹人心醉。心中不知怎么,又生出一股子的不舍来。
只自己蹬蹬蹬的又跑上了楼,看到那帕子还在远处,方才轻轻叹了口气。
晏辞刚将那帕子拿起来,便听身后有人道,“跑那么急。就为拿这帕子么。”
晏辞一惊,那帕子又险些落地,杜子衿一个转身将那帕子接在手中,道,“怕个什么。”
晏辞被杜子衿撞了个正着,面上忽的似被火烧一般。只立在原处,红着一张脸进退两难。
杜子衿将那帕子递给晏辞,道,“若喜欢,就拿去。”
晏辞本来确实算将那帕子带走,可是此刻被杜子衿撞了个正着,自己再收人家个帕子,倒是怎么一回事。
又看见那帕子上绣的字。再看看那举着帕子的人,不禁心中暗恼。
这般不明不白的,自己就到了这般境地。只觉得心中一股邪火没地方去,不禁道,“太子爷的东西,人本来就算取了洗干净还给太子爷的。这会子正好遇上。我便不要了。左右本来就是太子爷的东西。”
晏辞话的时候带着三分气,七分怨。脸上红云未退,又微微拧眉,杜子衿微微笑了一笑,将那帕子塞进晏辞手中,道,“那你倒是洗干净再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