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同游瓢泉定锦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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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子衿看着晚风吹拂晏辞发梢,摇曳他单薄的衣角,道,“哦。翰林院掌院林大人,年事已高。力有不逮。你今后若是遇到什么难解的事,只管托人与我知道便是。”

    晏辞回眸对着杜子衿笑道,“编纂修正,又能有什么难办。只是今日里听闻,窅州之旱,皇上已经着人去在兮兰山周围挖渠引水,不知道,督建的大人是哪一位?”

    窅州之旱,从去岁就开始朝议,直到今科开榜方才拿了妥帖的定案出来,杜子衿笑道,“你倒是关心这天下黎民。去的是吏部孙琳孙大人。那人我识得,这事他能办。”

    那日他拉晏辞结党,晏辞便以天下民生试探,刚刚入朝为官,便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此刻处处真心所系,竟然还是民生疾苦。

    晏辞脚下踩着规整的青石,月色倾洒,如积水空明。二人影子落在地面上,掺杂着花影交横,像是一副浓墨的山水图。

    “从抚州到京城,我所见饿殍饥民无数。虽偶有繁华富庶之地,却是并不多见。入京已有数月,不知来路之上,那些灾民,又死伤多少。”晏辞望着那些花花草草,神情悲悯而又无奈。

    杜子衿走上前去,道,“你不必忧心。窅州挖渠,云州修堤。都已经开始,不出半年。两地百姓便可略作休整,重建家园。”

    晏辞略微颔首,道,“只希望一切顺利。也可使百姓少受一些苦楚。”

    杜子衿沉默不语,二人立在花前月下。月色正好,惊蛰已过,有幽幽虫鸣隐隐传来,四目相对,晏辞只觉得心怀激荡,不知所措。

    杜子衿又朝着晏辞跨出一步,晏辞能清楚的闻到杜子衿身上的龙涎香。清冷雅致。

    “我……”杜子衿刚开口。便被一声尖叫声断。

    “兄长——”叶安连喊带跑的朝着晏辞飞奔而来。半大的子直接扑进晏辞怀里,撞得晏辞几乎跌倒。

    晏辞扶着叶安站好,又抬起头来问杜子衿,“殿下方才要什么?”

    杜子衿一顿,道,“没什么……”

    晏辞复又低下头去看叶安,道,“这么大了,还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

    叶安站好了身子,站在晏辞身边,牵着晏辞的手,道,“兄长可与殿下完了。我怕宁儿找我。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晏辞抬头望了望杜子衿,杜子衿笑道,“自然可以。我让阿九送你们。”

    晏辞对着杜子衿轻轻点头,又拉着叶安,再次行了谢礼,方才随着阿九离去。

    阿九带着晏辞二人刚刚行至大门口,便见一个厮追了上来,对着晏辞拱手道,“晏大人,殿下让我捎句话给您。殿下,今日仓促一别。尚有许多事务没有清楚。明日乃是朝廷休沐。殿下想邀大人瓢泉看水。还望大人给个话儿。”

    晏辞想了想,自己明日确实无事,又想着需要给叶安听一下尚阳书院的事,于是便点头道,“自然可以。”

    那厮笑道,“殿下了,若是大人应允,便让大人在府上等着便可。殿下明日一早自会前去相接。”

    晏辞略微颔首,便牵着叶安进了马车。

    马车是太子府专用的,四角都坠了拳头大的夜明珠。照的马车内亮如白昼。

    叶安伏在晏辞的腿上,喃喃的问,“兄长与殿下很交好吗?”

    晏辞抬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叶安的头发,交好吗。也算吧。晏辞笑道,“殿下将来,会是一个好皇帝。”

    他的语气笃定之中,带了一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骄傲。

    叶安眨着好看的眼睛。用少年人敏感的心意去猜测晏辞心中所想,“兄长就怎么知道。殿下一定是个好皇帝。”

    马车一路前行颇为平稳,晏辞笑道,“因为殿下心里,装着天下子民。一个会保护他的子民的皇帝,一定是一个好皇帝。”

    叶安略微将身子挪了挪,道,“那我也可以保护天下子民。”

    晏辞看着少年微微扬起的脸,笑出了声,“那你要先长大才可以啊。”

    叶安不去看晏辞的脸,只咬牙在晏辞的腿上趴了。心中暗暗立誓。他总有一天,也要成为天下百姓的守护神。

    第二日晏辞醒来的时候,忠伯已经将净面的清水巾子准备妥帖,晏辞自己起身洗漱干净了,方才往前厅来,却不想杜子衿已经在了,晏辞看了看立在旁边的忠伯道,“怎么殿下来了也不唤我起来。”

    杜子衿笑道,“不要怪他了,是我不让他的。”

    杜子衿今日穿了一件玄色长袍单衫,长发只用发带束了起来,自晏辞认识杜子衿以来,还没见过他这般略显清寒的扮,不禁笑道,“殿下今日,装扮的倒是素净。”

    杜子衿笑着去看晏辞,晏辞今日里却是穿了一身雪白的新衣,滚银边的绣花对襟长衫,衬的晏辞越发的清雅出尘。

    杜子衿看着晏辞,只觉得四周万物都淡了去,眼下心里一时间便只装了这么一个冰雪一般的人儿。

    这些年他是何等的外热内冷,看上去亲和儒雅,实则心中明白清楚的很,这皇宫大内,轻信了谁,都能要了自己的命。

    晏辞看杜子衿一直望着自己,便略微咳了一咳,道,“殿下可曾用过早饭了?”

    杜子衿笑道,“还真不曾。”

    “忠伯。再备一副碗筷。另外叶安兄妹二人的饭菜可曾预备了?忠伯躬身道,“爷请放心。都备着了。完便去为杜子衿又取了一副碗筷过来。

    晏辞让杜子衿在主位上坐了,指着桌上的菜肴道,“殿下尝尝,这些都是忠伯拿手我又爱吃的。”

    着便伸出筷子去夹一块青笋,欲往杜子衿碗里,却在刚刚夹起,便将筷子跌落。

    晏辞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难耐,像极了那一日自己在城外树林所遇到的情形。

    “晏辞。”杜子衿慌得去扶晏辞,“你怎么了?”

    晏辞只觉得那痛楚一闪而过,忽的又觉得似无大碍,不禁笑道,“殿下很少唤我名字。”

    杜子衿眉眼间一沉,只道,“你觉得如何了?”

    晏辞笑着摆手,“无妨,也不知为何,自入京以来,便常常有不适。每每呼吸之间,便觉肺腑疼痛难忍。却也一次次的挨过了。让乐仁堂的大夫瞧了,也不出个所以然来。”

    杜子衿略微颔首,“改日我着太医院的御医再为你细细诊治一番,你且记住,不要太过操劳。”

    晏辞微微点头,又让忠伯取了筷子,二人随意的吃了些东西。便往城外妙恩山行去。

    瓢泉位于妙恩山间,二人一路拾级而上,不多久便行至瓢泉源头。

    顺着瓢泉另一侧沿着曲折山路西行,一路野花芬芳,清流急湍。别有一番趣味。

    晏辞一身白衣胜雪,立在泉边一处大石头上,水花撞到他脚下的石头,激起层层浪花。

    杜子衿在站在晏辞身侧的杂草上,道,“山间景色虽然优美,但寒气亦盛。若非春日渐暖,这瓢泉是万万来不得的。”

    晏辞轻轻从石头上跳下来,道,“这么美的景色,却不能日日看到,也着实是可惜。”

    此刻二人并身行于萋萋芳草之上,听着山间泉水叮咚,看着青山妩媚,杜子衿道,“倒也不难,晏辞可知,这瓢泉流向何处?”

    晏辞摇头,“此泉绵延甚远,虽有源头活水,但却不知去往何处啊。”

    杜子衿笑了笑道,“此泉去往白鹤谷。”

    此处正处山间,一眼望不到尽头,晏辞问,“白鹤谷?那是什么地方?”

    杜子衿负手缓步跺着步子,道,“妙恩往西。有谷出鹤。白若流云。仙子依依。此间山势曲折,过了这一段,便可看见的。”

    “那泉水是汇聚成湖了吗?”晏辞寻思着,“想来白鹤也是爱水才来的。”

    杜子衿笑着点头,“白鹤多喜潮湿。谷中四季如春。那白鹤也是喜欢的。”

    晏辞笑了笑,“殿下今日邀晏辞来此,可有其他要事?”

    杜子衿道,“还是瞒不过你。下月父皇大寿。诸位皇子都在此事上费劲心思。依你看,我该进献何物,才能不让父皇反感?”

    晏辞抽了一枝狗尾巴草,拿在手中,问,“殿下为何不问,如何取得圣上的欢心,而只是让陛下不讨厌呢。”

    杜子衿道,“父皇子女众多。可他最厌烦皇子们结党营私。争权夺位。如果太过乍眼,反而惹得父皇猜忌。”

    晏辞略微点了点头,道,“殿下去年送了什么?七殿下又送了什么?”

    杜子衿想了想道,“我送了一方南海如意嵌墨的黑玉砚台。七弟送了一株山河同春珊瑚树。”

    “珊瑚树经久不败,七皇子倒是有心。”晏辞道,“今年叫我,殿下不如为陛下手抄一副宝华经。但不要殿下亲自呈上。”

    “为何?既是要我亲为。为何不要我亲自为父皇呈上。”杜子衿问道。

    “殿下糊涂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母之观子。又该当如何?”晏辞看着杜子衿笑道。

    杜子衿看着晏辞,略微一怔,旋即笑道,“可我又该去往何处?”

    “云州修堤。”晏辞道,“当其他众皇子在京中一片歌舞升平中,为圣上献礼祝寿之时,太子殿下却在灾民之地修堤筑坝,只得离京之前,献上早就抄写完毕的宝华经。祈求皇帝陛下龙体安康。那一日越是其他皇子到的齐,皇上便越是挂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