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巡玉溪二人江边遇刺客

A+A-

    杜子衿缓步走来,袁桀慌忙起身告退。

    晏辞低了低头,呆呆的望着背面上的牡丹花。昨日里他忽然而至,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昨日……”晏辞顿了顿,道,“昨日多谢殿下相救。晏辞感激不尽。”

    “感激不尽?”杜子衿笑,“怎么个感激不尽。”

    晏辞一时语塞,只沉默着不再言语。杜子衿见他又要不话,便想着寻个别的法子逗他话。

    于是道,“你让袁桀去查的东西,袁桀已经跟我过了。这次是我杀的丁显贵,父皇难免盘问,你到时候如实了便是。不必有所顾虑遮掩。”

    斜阳光辉,恍若铺金,缓缓的照进屋里面来,晏辞望着床前不远处的一截余晖,道,“殿下有心了。若晏辞原来对殿下有所……有所气恼,如今便也不会了。殿下屡次出手相救,晏某不是不识抬举的人。”

    这话的本是和解的意思。可是杜子衿却听着不是味儿。原本怕他生气,此刻却是怕他连气也不生了。

    杜子衿略微沉吟,道,“既然晏大人识抬举,那我就再抬举晏大人一回。丁显贵贪赃枉法多年,我要让阿九费心整理一些东西,约莫还要在云州停留两天。

    明日里,便请晏大人和本王一起去查一下吏部督建的长堤建的如何了。不知道晏大人意下如何。”

    本来晏辞此次来云州,为的就是查清丁显贵的政绩官风,如今丁显贵已死,杜子衿以皇子之身暂管云州事务,此刻既然所提乃是公事,晏辞自然无可推脱。

    “任凭殿下差遣。”晏辞恭谨道。

    杜子衿摇头叹息,“你越是恭谨,我便越想要折磨你。快不要做出这么个样子来。”

    杜子衿这话的直白,晏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装模作样道,“晏某肚子饿了,怕是不能陪殿下闲聊,还请殿下先且回去休息。明日里我自会前去与殿下会和,一路前往玉溪长堤。”

    杜子衿此刻也是心口有了千千万万的话,却是不知该如何起,晏辞既然张了口,便也不多阻止,只略微点头道,“你且用饭去。我回去便是了。”

    杜子衿住在云州城的一家客栈里,晏辞却是以钦差的身份住在驿馆,此刻杜子衿转身离去,晏辞便真觉得腹中饥饿。自己穿了外袍,朝着前厅走去。

    第二日一早,晏辞便收拾停当,刚刚准备出门去客栈,便见杜子衿已经走了过来。

    一身淡青色的素水长衫,衬的人更加的身姿挺拔。晏辞仍然穿着月白色的长衫。一副斯文模样。

    晏辞走上前去,恭谨的拱手行礼,“大人……”

    杜子衿微微点头算是应了,而后便将目光落在晏辞颈间,见着晏辞仍用轻纱缠裹,便轻轻走上前去,将那轻纱一点点的解开,“天气炎热,伤口总捂着也不好。我那一日帮你上了玉凝膏,伤口应该是已经结痂的。等干痂脱落,再佐以珍珠粉涂抹伤口,便不会留下疤痕。”

    晏辞伸手摸了摸伤口,淡淡一笑,“殿下看晏某了。堂堂七尺男儿,留个疤痕又算得了什么。快些启程吧。莫让他们久等。”

    晏辞完,便先一步走了出去。杜子衿只觉得晏辞如今对自己,恭谨有余自在不足。心中虽有不快却也不知如何缓解,只得也缓步跟了上去。

    马车之中,颇为宽敞,二人同车而坐。晏辞只端正的坐着,闭目养神,有风吹来,如墨般的青丝微微飞扬,有几根缠绕在晏辞颈间,遮掩之间,连那伤口都变得妖娆起来。

    杜子衿盯着晏辞出神,心中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是为什么能够这般的寡淡如水,明明他经历了背叛经历了生死,为什么却总像一潭沉静的湖水,怎样也起不了涟漪。

    不。杜子衿忽然想起来,曾几何时,那个人眼中,也有欢喜。只是,如今都不见了而已。

    “殿下盯着我做什么?”晏辞忽然开口,却没有睁眼。

    “晏大人,你要明白。我并不欠你什么。”杜子衿已经受够了晏辞这幅模样。

    自己曾经对他没有付出真心,利用过他,设计过他。可那只是最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今时今日,他会被一颗棋子牵着走。

    晏辞微微笑了笑,睁开眼睛望着杜子衿,道,“那殿下,知不知道。我晏某,也不欠你的。”

    “你……”杜子衿一时语塞,晏辞所不假,自己算计他,伤害他,自己不认为这有什么亏欠,不过是最初的心意不似今日而已。

    可是晏辞呢。他心如璞玉,没有任何的防备,自己伤了他,他可以不恨,但,却再也不信任自己。

    所以他现在,对自己只剩下一个臣子面对一个储君时的恭谨妥帖。他只是跨出一步,却被辜负,不愿意再往前走而已,他错了吗?

    思及此处,杜子衿只觉得心口一块大石头,忽然横在了那里,晏辞很少什么。

    但却不代表他就是没有痛苦的,如今这一句云淡风轻的质问,便已经让杜子衿觉得心惊。

    自己只是没得到。而晏辞。他……如果自己最初,那些收买晏辞心思的伎俩,真的和自己预期的一样,笼络到了他的心。那么此刻。此刻他又该是怎么样的感受呢。

    杜子衿看着晏辞,见他问完这一句就转回目光,眸中空空如也,像是没有任何情绪。

    但是那种空洞又像是有着一股神奇的力量,让杜子衿心中生出万般柔软的心疼来。

    “对不起。”杜子衿张了张嘴,“我身为太子,皇子天家,权势地位,成了我出生以后就必须面对的东西。七弟选了苏策,而我确实因为私心,接近你,笼络你,想要以你为契机……”

    晏辞冷笑,“想通过我,了解苏策,从而作为七殿下身边的一根暗线。很遗憾,倒是让殿下没有物尽其用。”

    杜子衿见晏辞语气之中。略微有些赌气讥讽,不似往日那般拘谨客套,反而生出一丝希翼来。

    “你要恼便恼,左右给我出来一个让你解气的法子来。别一日复一日的暗自生气。伤了身子倒是又得受一番罪。”

    晏辞只觉得杜子衿此刻这番话真是没意思。那般戏弄人的事都做了,此刻却又这般模样出来,便显得有些惺惺作态。

    再看着杜子衿那般模样,往日里越是当真的喜欢,此刻便越发的觉得那人心机狡猾。

    面上便再无喜色,只沉默的不做声。看也不看杜子衿一眼,只再次闭目休息。不做声……

    杜子衿看着晏辞连应答一声都不肯,怕惹了他不快,便也不在多。只一眼接一眼的望着那人,心中浮浮沉沉,不知如何是好。

    玉溪江在云州城南,出了城没多久,便到了江岸。玉溪边上净是绿草如烟,还没到江边,吏部的官员便迎了上来。

    晏辞和杜子衿下了马车,顶着夏日里酷热的骄阳,巡视在玉溪江边。

    晏辞身子本就不好,沿着江边走了半个时辰,只觉得口干舌燥,眼前虚影重重,待到行至一处水洼处,只觉得脚下一软,便要直直的向后倒去,亏得杜子衿眼疾手快,赶忙伸手接了,方才没有跌坐在地。

    “阿辞。”杜子衿将晏辞揽在怀中,出声低唤,只见晏辞白着一张脸,在杜子衿怀里半闭着眼,汗水濡湿了他的额发,黑色的发丝安静的贴服在晏辞脸上。便衬的那脸色越发的苍白。

    晏辞抬了抬眼,苦笑道,“想来是着了暑气,不妨事的。”

    杜子衿抬了袖子擦了一下晏辞额头上的细汗,不顾其他众人异样的眼光,只将晏辞横抱起,道,“我送你去休息。”着抱着晏辞便要往回走。只唬的众人慌忙跟了过去。

    杜子衿抱着晏辞去了马车上,吏部随行的官员递了一壶水过来。

    杜子衿让晏辞就着水壶喝了几口,便抽出身上随身带着的折扇,轻轻地为晏辞摇着。

    马车停在一棵大树下,车内本就遮阳阴凉,晏辞此刻又喝了一些水,方才觉得慢慢的缓回来了一些。

    “殿下快去巡江去吧。也好让我自己在这里躲一会儿懒。”晏辞斜倚着车壁坐好,催促杜子衿离开。

    杜子衿看了看晏辞,眼见着人已经没有大的问题,知道自己越是耽搁,晏辞在这地方呆的时间越长。便道,“好。我去去就回,如果还是觉得不舒服,便喊人来。”

    杜子衿完便转身下了马车,渐渐远去。晏辞自己在马车内闭目休息,脖子里的伤口又痛又痒,让人不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的帘子忽然被人掀开,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晏辞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杜子衿抱着滚下马车,一时之间刀剑之声喊杀之声不绝于耳。数十个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和守堤的官兵杀起来。

    杜子衿身上有血,动作却不迟疑,手中一把折扇,倒比兵器还灵活几分。

    有人对着晏辞二人劈面砍下刀来,杜子衿一个翻身带着晏辞躲过,那长剑便砍在了马车套马的车辕上,束着马匹的缰绳应声而断,杜子衿携着晏辞一个借力翻身上马。朝着远处飞奔而去。

    身后似乎有人追了一段,但马匹受惊跑的飞快,不多久后面便没了音讯,晏辞被杜子衿揽在怀里,只见两侧树影飞快的后退。竟是驶入一片密林之中。

    等到马儿慢慢的慢了下来,晏辞才惊觉鼻端血腥之气越来越重,抬头去看杜子衿,只见杜子衿早已脸色惨白,腰间一处伤口正有鲜血还在不停地冒出。

    晏辞慌得伸手去捂那伤口,晏辞尚未用力,杜子衿却昏死过去,只直直的坠马而下,晏辞伸手去拉,却力道不足,便被杜子衿带的一道坠下了马。

    晏辞坐起来将杜子衿揽在怀中,拍着杜子衿的脸颊轻轻呼唤,“殿下?殿下?”

    杜子衿只睁开眼眼睛,看着晏辞吃力的笑了一笑,便再次昏死过去。

    晏辞看了看那伤口,在腰间不在心肺,便从自己袖子上扯了一截布条下来,轻轻地在杜子衿腰间裹了,而后便开始四处量。

    这里是一片深林,但却无山,想找个山洞都没有。晏辞只四处掬来了一些枯叶,在一棵大树下均匀的铺了,然后将杜子衿挪了上去。

    晏辞自己心中暗暗思索,杜子衿乃是当朝太子,能够埋伏杀害他的,怕是只有他那一门心思夺权的七弟了。

    不过玉溪江边一次出手不成,这事便不会有第二次机会。想来不久,便会有吏部的官员前来寻找杜子衿。

    晏辞想到此处,便略微放下心来,将杜子衿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自己则倚着后面的大树略作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晏辞只觉得鼻尖被什么东西点着,睁开眼睛,才看到杜子衿不知何时醒来,此刻正拿了一片枯叶,轻轻扫着晏辞的鼻子。

    杜子衿笑道,“醒啦?”眼睛里都是欣喜的道,“我看你睡着,一面想着让你好好休息,一面又想着不能浪费这般良辰美景。所以戳了你。阿辞不要怪我。”

    晏辞环顾四周,碧叶轻轻,蔚然成荫。但是良辰美景,又多少有些不妥,便道,“殿下觉得怎么样?”

    杜子衿倚着晏辞的腿,道,“我觉得甚好。阿辞的腿。倚着舒服。”

    晏辞愣了愣。杜子衿从方才在玉溪江边就开始叫他阿辞,叫的郑重又正经,但又显得太过亲密。

    眼下见他嘴里出言调侃,便伸腿想要将杜子衿给挪下去,晏辞刚刚动了一下,只听杜子衿嘶的一声吸了一口冷气,而后便捂着腰间伤口喊疼。

    晏辞不知真假,便不敢再动,却见杜子衿嘴角微微扬起,笑的得意,晏辞一时气恼,刚想再动,便见杜子衿腰间果然又有鲜血浸出,便又再次停住。

    杜子衿看着晏辞神情,笑道,“我是真的疼,我笑,不过是阿辞因为我疼而停住了。我高兴而已。”

    杜子衿的坦诚,晏辞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道,“殿……殿下莫要乱动。别没死在七皇子手上,倒死在自己手里了。”

    杜子衿轻笑一声,道,“阿辞这是在关心我么。”

    晏辞张了张嘴,刚想话,便见有人朝着这边赶来。

    “在那里,在那里。快。快救太子殿下。快。”那为首的官兵一路向这边跑来,后面跟着的众人一起围了过来。

    杜子衿朝着晏辞微微笑了笑,不再话。晏辞只觉得那个笑容里,藏了层层化不开的深重心意。心中略有触动,但也无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