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能不能让我吃一块红豆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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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的暖阳,灿烂之中带着无尽柔和的光芒,笼罩着晏辞踽踽独行的身影。

    长街堆满落叶,西风凛冽轻扫,那枯黄的落叶便似万千金色的蝴蝶,翩跹飞舞起来。

    尘土扬起来,晏辞微微的咳嗽了一声,身上华贵的貂裘像是一座大山,紧紧的将晏辞不算挺拔的身子裹住。

    晏辞伸手去拉那裘衣的边角,触手生凉,像是他此刻的脸,京中繁华,不远处的热闹人群像是另外一个人间,晏辞摸了摸口袋,隐约觉得怀中似乎还有几颗金瓜子,不知起了什么心思,便鬼使神差的朝着那市集走去。

    街道两旁,到处是叫卖的贩,晏辞看到一处卖糖人儿的摊贩,便立足观赏起来。晏辞看着那莲花荷叶在那匠人手中出尘成形。不禁心中略微赞叹。

    言辞刚算伸手买一个,忽然见旁边有一人忽的递了一个什么东西给那人,那人却是看也不看,就直接接了藏在桌子底下。

    那东西虽然被层层叠叠包裹了,但是却实实在在的可以看出来,是一把长剑。

    一个摆摊的手艺人,要用长剑?

    晏辞从怀里逃出来一粒金瓜子,道,“我要这个莲花,老伯伸手。我给您金子。”

    那老伯笑呵呵的抬头,道,“公子好眼光,这莲花最干净,你且等着,我给你衬一朵莲叶出来。”

    晏辞笑着不话,只抿唇看着那老伯伸出来的手,那是怎样的一双手,手背上一道可怖的伤痕,拇指还少了半截。

    平翻出来的手心像是一个粗糙的箩筐,掌心几到处都是厚厚的茧,晏辞心中一震。如果只是寻常手艺人,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手!

    一粒金灿灿的金刻花瓜子落在那人掌心,那人端的一副老实面孔,此刻握了那金瓜子,只呵呵的傻笑。

    晏辞也对着那人微微一笑,只捏着那个莲花糖人儿缓缓离开,那糖人在晏辞手中缓缓化成一个糖疙瘩。身边忽然有人匆匆而过,仓促之间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晏辞隐隐约约听到,太庙,祭祖之类的话,晏辞脚下一顿,忽然福灵心至,不禁心下慌张,抬腿便向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晏辞将手中的糖人仍在街边的枯叶上,那金黄的叶子便像是被压断了翅膀的蝴蝶,安静的匍匐在地,任凭秋风凛凛,它也再不能动弹半分。

    晏辞越走越急,只觉得一颗心几乎要悬在心口,新帝继位,太庙祭祖,以谢天恩。

    杜子衿以那么杀伐决断的方式登上这九五之位。想要杀他的人恐怕不是一个两个。

    晏辞额上都是晶莹的汗水,身上的貂裘压的晏辞几乎迈不开腿,晏辞伸手解了那貂裘的带子,只穿着身上一件秀云纹棉袍跑了起来。

    他极少这样子不稳重,此刻却是完全顾不得平日里斯文,撩起袍子,一路跑着进了太仪殿。

    杜子衿正在看折子,忽然见晏辞一张脸急赤白咧的跑了进来。脸上汗水湿了头发,安静的贴在脸颊一角。

    “阿辞?”杜子衿一惊,慌得起身,“阿辞怎么了?”

    晏辞顿了顿,看到杜子衿方才略微安下心来。慢慢的向前走了两步,轻轻地将杜子衿抱住。

    那些早上出宫时候的委屈,早就被巨大的可能失去他的恐惧所淹没。

    晏辞伏在杜子衿的胸口,再一次去感受那人身上的清冷香气和有力的心跳声。

    杜子衿轻轻地拍着晏辞的后背,感受着他尚未平复的呼吸声,他身上有一种巨大的恐惧感,在蚕食着他那不安的灵魂。

    “阿辞。”杜子衿等了良久,方才把晏辞从自己的身前扶起来,“阿辞。不要怕,有朕在。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

    晏辞泪眼微抬,将杜子衿看着,而后自己想了想,又忍不住羞赧笑了起来,只是半边脸还埋在杜子衿身前,杜子衿见着晏辞笑了,方才略微放下心来。

    杜子衿轻声道,“阿辞刚从宫中出去不久,应该还没来得及回到你府上,到底是半路遇见了什么?让你慌张成这样。”

    晏辞想起方才所见,脑海里都是方才所见,此刻情绪略微平复,等到杜子衿问了,方才想了起来,晏辞正色道,“殿下是不是下月初一要去太庙祭祖?”

    杜子衿轻轻点头,道,“嗯,朕仓促登基,父皇在位的时候,疏懒政绩,朝廷摇摇欲坠,百姓苦不堪言,朕要去祭天,要去给天下百姓一个安慰。

    虽然我从来不奢求老天爷帮我什么,但如果朕诚意敬天祭祖,能让百姓觉得安稳,朕倒是不怕吃苦。”

    晏辞轻轻点头,接着问道,“那么太上皇如今在哪里?”

    杜子衿轻轻一顿,想起他这个父皇,他亦多少有些不忍心,那一日他提了七弟的头颅来见他的父皇,他以为父皇会动怒,或者会他,他甚至做好了挨耳光的准备。

    可是他那个当初扫荡胡尘,一身荣勇的父皇,竟然对着他下跪,为的不过是让自己手下留情,饶他不死。

    听闻晏辞此刻问起,对资金略微思索,便如实相告,“在临安的行宫。一应吃住使唤,不比他在位的时候差。”

    晏辞忽然躬身跪了下来,而后道,“如果让皇上在自己的性命和太上皇的性命之间选一个,您会怎么选?”

    杜子衿不知晏辞是何意,只道,“如若按伦理纲常,自然是我宁愿百死也要护着我的父亲,可是我们之间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我们是天子龙脉,我们的家族背负着天下苍生。我纵然是心中万般不愿意,也不会放下这天下黎民的担子。”

    晏辞笑了笑,道,“皇上的对,舍弃自己保护太上皇,不过是落得个孝顺的名声,但是这也太没有帝王气魄一些。

    所以微臣斗胆谏言,请皇上不要顾及一己私名,而要顾及天下大义。请……请皇上已太上皇为诱饵,将乱党一网尽。”

    晏辞的不是很明白,杜子衿一怔,而后道,“阿辞这是何意?”

    杜子衿着将晏辞扶了起来,而后道,“阿辞起来话。”

    晏辞顺势起身,道,“阿辞方才见街上有一行人,总觉得行迹不大对,如果贸然让皇上出兵搜拿,没有证据不,也容易草惊蛇,他们似乎想要借着太庙祭祖的时候,行刺皇上,微臣想着,皇上何不在当日,尊太上皇圣尊,替他祈福,而让太上皇替皇上主持祭祖大典的始仪。

    以来劝慰太上皇,告知您对他的崇敬之心;二来,微臣自私,若是真有乱党预谋对皇上不利,我希望……”

    晏辞完,非常沮丧的低下了头,他礼佛已久,此刻竟然为了自己私心,要将别人的性命亲手放在刀尖上,自己怕是抄上一百遍的金刚金也赎回不了自己的罪过。

    杜子衿知道晏辞心事,将晏辞轻轻揽在怀中,道,“阿辞,为了我,让你费心了。不过你刚才到底见过了什么,怎么会觉得有人要行刺呢?”

    晏辞想了想道,“一个做糖人的手艺人,手背上却是刀伤,手心都是和阿九一个样子的茧子。桌子底下藏着长剑。还有来来往往,心议论着太庙祭祖的江湖客。皇上觉得呢?”

    朝中势力,一向盘根错节,除却七皇子,还有其余的皇子们,如今虽然他们都被封了亲王,但也不乏有人眼红这至尊宝座。

    至于他那个七弟,在朝中经营多年,早有不少党羽追随效忠,如今被他一朝斩下。

    倒是不知在那看不见的背阴里,又有多少忠义之士要为他们的主子报仇。

    杜子衿轻轻抬手,将晏辞的脸擦干净,又取了一旁的自己龙凤呈祥的压金线大袄给晏辞穿上,安慰道,“若依阿辞所,八成却有其事,倒是连累阿辞,不管不顾为我跑了这一趟,叫我,这祭祖又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怎么就慌张成这样,你身子一向弱,这会子又是出汗又是吹风,若是落了病根儿,我可如何是好。”

    晏辞心急一路跑过来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此刻静了下来果然觉得身上冷的很,杜子衿的大棉袄很是轻软暖和,晏辞自己把袄襟子给捉住了,只道,“原本不觉得,这会子倒是真的觉得冷了。”

    晏辞早上没有吃早饭,在茶楼过了那么大的一件事,回头又跟杜子衿怄了一会子气,到头来这会只觉得脑袋越发的沉了起来,自己想着许是没有吃饭的缘故,便道,“皇上能不能,赏赐微臣一块红豆糕吃。”

    晏辞平日里便喜欢吃些甜食点心,杜子衿便让人早早的给备着,这会子正好听到晏辞要,只吩咐下人尽快去取了一些来。

    杜子衿亲自为晏辞捧了一杯茶,而后道,“阿辞先喝些茶,别积了食,回头又要难受。”

    晏辞乖巧的喝了半盏茶水,而后又仔细吃了一些点心,虽然还是觉得头沉,但是腹中已比原来要好上许多。

    秋阳正盛,晏辞和杜子衿在这偏殿一隅,安静的彼此陪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