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还是梦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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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安等了许久,等到雪落在他身上,已经不会再融化了。等到晏辞的房间灭了灯。等到杜子衿从晏辞的房间里出来。

    叶安的拳头在衣衫覆盖之下握的咔嚓直响,叶安还来不及躲避,杜子衿便看到了他。带着胜利者的骄傲面容。迎着漫天飘舞的风雪,一步一步向着叶安走来。

    杜子衿在叶安面前缓缓站定,叶安可以确定,杜子衿此刻是带了十足的恶意来和自己话。他的嗓音像是冬日里刮骨的刀,温柔的切割着叶安最后的理智。

    “你兄长喝了些酒,又了大半夜子的话,你乖巧一些,不要扰了他。”杜子衿完,便负手离去。在这一座属于他和他兄长的家里面,他竟然被安排的像一个外人。

    一行清泪从叶安眼中滑落,落在深深的雪地里,坠出来一个的深坑。

    一年多之前,父母亡故之时,那种深刻的无依无靠的感觉,在这个大雪翻卷的冬夜,又一次缓慢的升腾起来,从他的四肢,一点一点的吞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叶安病了。本来他这样的岁数,正是青春年少的好时候,身子健壮,体力充沛。

    可是叶安却病的像一个垂暮的老人,了无生机的面庞上,有着一种听天由命的寡淡神情。

    本该澄澈的双眼里,覆盖着一层深深地悲恸,那种骨子里的绝望气息,像是要将叶安拉入一个更为神秘和黑暗的地域。

    晏辞做过无数次的尝试,想要去挖掘叶安隐藏的心事。可是却总被他搪塞敷衍。为难之时,却也只能悉心照顾。仔细劝慰。

    转眼便已是年关将至,时光如水,岁月是一条缓缓流淌的河。

    叶安的身子也一天天的好了起来。晏辞看着欢喜,便也照顾的更加用心起来。

    这一日晏辞自朝中,忙完早朝赶回家中,正好碰见叶安在院子里教叶宁读书。

    虽然是一个晴暖的好日子,但空气里仍然是干冷干冷的。

    晏辞眼瞧着叶安兄妹二人在一处读书,便让忠伯拿了二人的棉袄来一一披上。

    叶安见晏辞回来,慌忙起身行礼,道,“兄长回来了。”

    晏辞量着眼前的少年,如今已经比自己高出了许多,只得笑道,“嗯,回来了。你且坐着教叶宁读书去吧。心别着凉就好。”

    叶安还没来得及坐回去,便见叶宁笑道,“兄长看看,我哥哥是不是越活越像一个老学究,见着兄长,如今却要行礼了。”

    最初这兄妹二人到府上,叶安沉稳可靠,叶宁胆安静,到如今叶宁却是变得越发活泼好动,古灵精怪,而叶安,却好像不似从前那般欢脱。

    晏辞心中暗自叹息,自己虽然是待他们兄妹二人,如同亲兄弟亲兄妹。

    但到底不是父母,或许是叶安比较叶宁,是略微大了一些,所以比叶宁要更早的感受到寄人篱下的感觉,是以如今才会变得越来越沉默。

    晏辞上前一步,道,“叶安快些将身子养好了,来年开春,好送你回书院读书去。”

    叶安再次恭谨行礼道,“多谢兄长费心。”

    晏辞轻轻摇头叹气道,“你倒是拘礼了,反而不如叶宁这般没大没让我欢快。”

    叶安头也不抬,依旧是拱手低头的姿势,而后道,“叶安无能,不能让兄长开怀。”

    “你……”晏辞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只觉得这叶安,最近有些反常,处处话,总是拈酸吃醋,如今却是连夸叶宁一句都不成,“你,你叫我你什么好呀。”

    晏辞着转身离去,留下叶安叶宁兄妹二人,叶宁用手中的毛笔杆子戳了戳叶安,随即道,“你呀你呀,叫我你什么好呀。”

    叶安立在原地,看着叶宁微微苦笑了一下,而后又转头看着晏辞离开的地方。

    旧恩恰似蔷薇水,滴在罗衣到死香。

    大年三十的晚上,晏辞领着府上老少。一起在前厅摆了一桌团圆宴。

    晏辞不喜欢拘谨,便让大家随意坐着,本来人就不多,倒是将一个的圆桌围的满满当当。

    叶安身子已好,又被晏辞劝着喂了两杯酒。此刻只觉得心口发热,浑身绵软。便借着酒力,缓缓的朝着后院走去。

    按此虽然不爱花草,但却是颇为喜欢果木,这后院里常年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木,冬天里落了一树头的白雪皑皑。

    叶安走到一处柿子树下面,缓缓的闭上眼睛,半睡半醒间,只轻轻地唤了一声兄长,晏辞本来就担心叶安,见他喝了一些酒,便跟着出来了,此刻听闻叶安相唤,便以为叶安是察觉到了自己一直跟着,便也不再躲避,来到叶安面前道,“安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叶安那张苦了一冬天的脸,忽然变得明媚起来,叶安起身上前,伸开双臂,将晏辞牢牢地锁在怀中,而后道,“我如今,是越发的喜欢做梦了。每次来梦里。兄长待我都是如此温柔。”

    叶安将头轻轻地放在晏辞肩膀上,那瘦削单薄的肩膀,此刻倒像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港湾。

    晏辞见叶安醉酒胡八道,便轻轻劝慰道,“安儿可是醉了酒,兄长扶你回去休息如何?”

    叶安抱着晏辞,挂了一点淡淡的鼻音,沉沉道,“兄长什么便是什么吧,你只要肯叫我安儿,我是做什么也愿意的。”

    叶安刚来府上的时候,晏辞会唤他安儿,后来送叶安上了学,又怕他年岁渐长,这样唤他惹他不快,晏辞便也没和叶安商量,自己心里想到了,便也一点点的改正了。

    没想到,叶安心里竟然是计较着,此刻看来,他自己倒是没有觉得不好听。

    晏辞想着叶安是醉了酒,变得敏感软弱,于是只得把叶安慢慢的扶起来,看着叶安迷离的眼神道,“安儿。你长大了,兄长凡事都要顾及一下你的脸面。过不两年,兄长一定为你求娶天下最好的姑娘。”

    叶安本来微微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带着寡淡笑意的一张脸,因为愤怒而变得铁青,叶安像是一个被激怒的困兽,发出不安躁动的嘶吼。

    “不要。叶安不要。叶安不要别人家的女儿,叶安不要。”叶安完,竟是要俯身去亲吻晏辞的额头。

    晏辞躲闪不及,被叶安亲个正着。

    “哈哈,果然还是梦里好。不然,兄长只是皇上一个人的。可是……”

    叶安的脸上忽然生出一股古怪的神色,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一双眼睛里转瞬便是盈满泪水,“可是,兄长,兄长是不是也很喜欢皇上……”

    叶安着,倦意上来,微微后退一步,倚在身后柿子树,巨大的枝干上,慢慢的陷入沉稳的呼吸,竟然是这般,便睡着了。

    晏辞身量单薄,实在是挪不动日渐壮硕的叶安,不得以,只好将自己的披风解了,轻轻地盖在叶安身上,而后唤来了忠伯,心的帮忙把叶安抬回了住处。

    晏辞劝着忠伯回去吃饭,自己却在床头边留了下来,自年幼的时候便失去双亲。

    如今孤苦半生,终于因为这样那样的机缘,巧合之下能和叶安兄妹相依为命,晏辞心中很是感激。此刻赶着叶安,恍若心事重重,晏辞不禁跟着担忧。

    爆竹声一声接着一声响起来,人们对着新年有了新的期望,有的希望可以风调雨顺,有的希望可以阖家团圆。

    倒是晏辞,此刻在这热闹的寂静里,一个人对着一盏灯,守着自己的弟弟,心中生出无限温柔的绮望来。

    忽然房门被开,杜子衿看着那人愣了一愣,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倒是杜子衿,自己解了外面穿的蓑衣,笑道,“眼瞧着又下起雪来,外面冷的很,阿辞倒是会偷懒。”

    晏辞顿了一顿,慌忙起身,道,“微臣不曾接驾,还请皇上恕罪。”

    杜子衿轻轻虚扶了晏辞一把,而后道,“阿辞怎么了,何时竟要和我这般客套,快些起来。”

    晏辞应声起来,还回到叶安床头坐着,问道,“换上这样的时候,怎么能得空。空中过年,大事宜,需要皇上批阅允准的事情那么多。何苦跑来这里一遭。”

    杜子衿自己跺了跺脚,朝着那烧的正旺的炭盆走过去,将手轻轻地浮在炭盆上方,一边暖手,一边道,“过年怕什么,自然是有内务府一手操办,朕登基不足一年,还没有后宫,又没有那么多莺莺燕燕的事。

    倒是落得清静。我正好来了兴致,阿辞不如去备一些点心吃食,陪着我下两盘棋,倒是不辜负这好好地夜。”

    晏辞听了,偏过头去看躺在床上的额叶安,只见叶安双目紧闭,一副熟睡模样。便又轻轻地为叶安仔细盖好了棉被。方才缓转身离去。

    晏辞关上房门的时候,叶安缓缓地睁开了眼,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横流,他这一生,都没有办法得到他最爱的人了。

    叶安像是畏寒一般,慢慢的蜷缩成一团,躲在晏辞给的锦被里,像是躲进了晏辞给的牢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