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会生不如死但不后悔
灯花爆了一下,屋内的光亮也被唬的晃了一晃,晏辞刚刚了瞌睡,这会子托着腮帮子道,“殿下还不放我回去,我怕是会要睡趴在这棋盘子上了。”
杜子衿一人执黑白两棋。自顾自的去周全一个棋盘。
“阿辞要睡,就在这旁边睡。我给你多铺上一些被子便可。”杜子衿手中捻着一枚白子,在试图破自己方才用黑子给自己布下的局。
“皇上还在兴头上,做臣下的,怎么敢去睡觉。”晏辞揉了揉眼睛,做出一副非常敷衍的恭谨的姿态来。
杜子衿笑了一笑。道,“不敢睡,方才也不知道托着腮帮子干嘛了。”
晏辞从杜子衿手中抠出来一枚白子,轻轻地放在黑子的一个缺口处。
虽然不能立时将黑子封死,但黑子下一步不论下一步走哪里,白子都能够形成合围之势。
晏辞笑道,“方才微臣只是去问了问周公,想要看一看皇上方才那个棋局,该如何化解。”
杜子衿看了看那棋盘,笑道,“看来周公,倒是比朕的棋艺高出许多。”
晏辞托着下巴,但笑不语,这夜晚已经被消耗了大半,杜子衿似乎还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感觉到晏辞在量自己,杜子衿笑道,“阿辞看着我作甚?”
晏辞微微笑了一笑,道,“皇上登基也有半年了,估计这年关一过,这三月春日,诸位大臣便要上书为皇上纳妃娶后,充实后宫了。”
杜子衿难得的抬了抬头,笑道,“我听着你的语气,倒是波澜不惊,不甚在意的样子。”
晏辞端起来一旁的老君眉,轻轻地喝了一口,又捏了一块糕点在嘴里,道,“在意有什么用。不在意又有什么用。你在那个位置,就注定不是我一个人的。皇室本来就不是寻常人家,皇室血脉,更是应该富足充盈才好。皇上就算自己愿意,也不能把这天下江山,百年之后落在旁人的手里。”
杜子衿执黑子的手,微微一顿,很多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自己不愿意面对罢了。
手中的黑子许久才杀出一条生路来,杜子衿张了张口,良久方才问出声来,“那么依阿辞所看,朝中诸位大臣之女,哪一家的姐,最适合。”杜子衿顿了一顿,而后若无其事道,“最适合位列中宫。掌皇后宝册。”
晏辞落下一枚白子,明显的故意给黑子留了一条生路,杜子衿抬头看晏辞,只见晏辞轻轻叹了口气道,“这黑子白子,能有缘分在一副棋盘里,不知道是哪一辈子修来的福气。又何苦步步紧逼,至彼此于死地呢。”
杜子衿笑了笑道,“世事如此,他们又怎么能做得了主。”
晏辞又放下一粒白子,道,“它们做不了主,我们便替它们做主。我要和局。工部尚书刘大人,为人胆谨慎,在朝中也明哲保身,很少沾染参与党派之争,虽然谨慎的过分了一些。
但这种性格,倒是很好拿捏,最重要的是,他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他自己也是他们刘氏家族里的独一枝。纵然有外戚干权的想法,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晏辞平静的像是在着今日里的天气,缓缓地为他自己心爱的人挑选着适合他的妻子。
听,那刘家的姐,长得妩媚多姿,却又知书达理,可谓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他给他选人。左右不能委屈了他。
杜子衿怔了一怔,屋内昏黄的灯火将晏辞瘦削的脸庞照的异常柔和,杜子衿将手中的一把白玉棋子丢进棋盒里。然后伸出那只手端着晏辞的下巴,问道,“你是真心的?”
晏辞轻轻地眨了眨眼,杜子衿的手心宽大温热,晏辞微微偏了偏头,道,“是真心的。她真的不管才学还是品貌,都不至于辱没了皇上,出身又干净,家里人又恭谨。是中宫之位的最佳人选。但是,晏辞虽然是真心,却未必是开心的。”
杜子衿托着晏辞下巴的手,忽然抖了一下,有一滴眼泪落在他的手心,灼热的像是一个噗噗跳动的真心。
杜子衿轻轻起身,那手依然保持着托着晏辞下巴的姿态,他似乎是想要亲吻他。
但是却忽然又止住,杜子衿看着晏辞眼底的一片暗红,忽然有些懂得了叶安的心思。晏辞他不是不难受,他只是习惯了那种难受。
杜子衿将手轻轻翻转,离开晏辞的下巴,转而去抚摸晏辞布满泪水的脸颊,苦笑道,“我原以为,我对你情深一片,可以给你所有最好的,却不想,到头来,我却偏偏是那一个往你的心口捅刀子的人。”
晏辞轻轻将杜子衿的手推开,一张脸上尽是悲哀神色,道,“佛法里讲究因果,原是因为我,太过于贪恋皇上的爱意,所以才会如此痛苦。悲伤不过是我们为爱付出的代价。”
晏辞自己伸手将脸上的眼泪抹了,咧了咧嘴,笑道,“皇上放心。我虽然不能和你举案齐眉,共结连理,但是只要您愿意,我都会在朝堂之上,陪您一起理这破碎河山。”
杜子衿复又坐下去,将所有的棋子棋盘收拾干净,道,“好了,选妃选后的事,我们回头再,今日立是除夕,阿辞和其我一起,我们去城门看花灯去。”
宝马雕车香满路。晏辞和杜子衿赶到城门处的时候,天空正好燃放着大朵的烟花。
时人以硫磺矿石为料,制作出烟花爆竹,留下一个捻子,经由火石点燃,便可以燃放。
城门之外三里,有一个赏月台,往年过年的时候如果不是大雪天气,没有积雪,总是有人登高看京城盛景,可惜今年大雪频繁,此刻这赏月台上还有厚厚的积雪。
杜子衿携着晏辞,脚下轻轻用力,一个飞身便翩然落在那赏月台上。
杜子衿脚下不停,三两下将那横杆扫出一片空地来,随后将自己身上的狐狸毛赤红披风脱了下来,铺在那一处没有雪的地方,道,“阿辞。来。坐……”
着便心翼翼地去扶着晏辞,晏辞穿了锦缎棉绒的褂袄,见着杜子衿将那金贵无比的大氅铺在横杆上当做垫子,便笑道,“难怪人人都想做皇帝,这赤狐本就比白狐难得,如今能够得到这么好成色的狐狸毛,还能做成大氅,真是百里挑一十足十的金贵了,如今皇上用它来给我垫身子,真是折煞微臣了。”
杜子衿心的扶着晏辞坐下,而后道,“怎么的了,能给阿辞做垫子,真是它百年修得的好福气。我还嫌弃它不够舒服呢。”
晏辞在那狐狸毛的垫子上坐下来,而后伸手去摸了摸那厚厚的皮毛,果然处手生温,是个好东西,杜子衿在言辞身边轻轻地坐了下来,将晏辞搂在怀里,轻轻问道,“阿辞。你可后悔爱上了我?”
辽远的天空里,远远传来灿烂烟火的美丽景象,两人的面庞之上,都有明亮的光影浮现。
晏辞往杜子衿的怀里钻了一钻,而后道,“不后悔。有什么好后悔的。”
杜子衿笑了笑,道,“那我如果真的娶了刘家的姐做皇后呢,你可会后悔,今日待我深情。”
晏辞想了一想,又有烟花在半空中绽放,开的像是一只凤凰美丽的尾巴,晏辞微微闭了一下眼睛,道,“会伤心,会难过,会生不如死。但是不后悔。”
“为什么?”
晏辞笑了笑,道,“我原来,看过一个画本子。里面有一位公主,她的母亲是一位民间女子,她的父皇微服出巡的时候认识了她的母亲,春风一度,然后才有了她。”
杜子衿好奇的问道,“后来呢……”
晏辞伸手环住杜子衿的胳膊,把头放在杜子衿的肩膀上,道,“后来,她千辛万苦的长大成人,母亲生病死了,她就算进京城找她爹。”
“后来呢?”晏辞故事得好,杜子衿竟然觉得很有趣味。
“后来啊。”晏辞了个瞌睡,而后道,“后来认识了一个结拜姐姐。她的姐姐,带着她爹留给她娘的字画和折扇去找她爹了。”
“找到了吗?”杜子衿很关心故事的走向,随后又问道,“这个和你会伤心会生不如死但不会后悔,有什么关系吗?”
晏辞忽然觉得这样安静闲聊的时间简直是老天馈赠,不禁接着道,“后来,历尽千辛万苦,好几次差点被砍头,后来终于找到了她的父亲,她的父亲问,你娘可曾跟你提起过朕,你娘她还好吗,朕让她等了一辈子,她恨朕吗?”
杜子衿好像忽然变得认真起来,这个答案变得好像变得尤为重要,他甚至是带着几分谨慎问道,“公主怎么的?”
晏辞想起来自己看的那个话本子,忽然觉得好笑,道,“公主,我娘提起过你,你博学儒雅,是难得的伟岸男子。还她娘已经在家乡病死了。”
“你到现在都没有,这和你后不后悔有什么关系。”杜子衿似乎略微有一些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