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长信殿位处后宫东南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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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信殿位处后宫东南角,地势颇高,临近秋园,曾住过几朝宠妃,算是一处风水不错的宝殿,也没荒废太久,略加修缮后便可入住。

    迁宫后,星月头一桩事便是先把阿珠接了过来,那丫头心思单纯,离了她,长久留在北巷不是正经事,虽然眼下她自己尚还前途渺茫,但好歹手上有了点权利,能把阿珠从那个吃人的地方拉出来,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阿珠在寝殿里四处张望,久久不可置信:“姐姐,你真的成娘娘了吗?和做梦一样,我想都不敢想。”

    她禁不住喜极而泣:“姐姐,我知道你不容易,你一路的艰难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星月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眼下才是刚开始呢。”

    晌午梁少监来传旨,今夜皇帝会驾临长信殿,可早作准备。

    于是午后时分,星月便开始沐浴熏香,梳妆扮,披着素袍坐在妆台前,望着镜中花颜,为自己缓缓描上额钿。

    汪植从后殿走出,步至妆台前,立于星月身侧,微微笑道:“娘娘国色天香,珠翠比之亦是逊色。”

    他已换上一席石青仙鹤纹的中殿侍监袍服,显得挺拔俊逸,星月透过铜镜看着他,淡淡笑:“中殿侍监的衣裳果然衬你,如你这般通透伶俐的妙人,在御膳房可是明珠暗投了。”

    汪植轻笑:“承蒙娘娘信任,奴才定效犬马之劳。”

    妆台上搁了几只钗,有绞金攢珠的,有和田玉制的,有点翠璎珞的,五花八门,样式繁多,让人挑花了眼。

    汪植伸出手,为星月挑出一支钗头凤,缓缓簪入发髻,有细金的流苏垂下,与青丝相称。

    汪植道:“娘娘果然绝色,奴才的出头之日要来了。”

    他笑:“自陛下登基以后,长信殿一直落锁闭殿,如今迎来新主,昔日长信殿的辉煌荣宠,亦要卷土复归了。”

    *

    东魏,青州别宫。

    夙夜歌舞荒唐后,烈酒入喉竟有些许血腥气息,天色沉的如一块黑曜石,缓缓压在庐顶。

    喧嚣过后,徒留遍地寂静,李昀在帐纱和舞姬的香衣间爬起来,将酒杯扔在地上。

    望着满目狼藉,眼色发红,微微怔愣,也不知这副纨绔颓废的样子,能不能让父皇满意。

    他一时心烦,将身边的酒盏杯盘一把全推到地上,噼里啪啦的声响惊醒了身旁绒毯上熟睡的舞姬。

    李昀望了她一眼,冷冷吐出几个字:“滚出去。”

    舞姬慌忙收拾衣裳退下去,李昀揉着僵硬的脖颈,这夜夜笙歌的样子也不是好做的。

    他心里陡然暗恨,老不死的,在皇帝的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也该让贤了。

    自己埋了半截黄土还没死,倒想先逼死儿子。

    为了让朝廷里那帮豺狼虎豹放下心来,他不得已要先做一个废人。

    八王请旨要废他,也无妨,他原就准备自己上折请旨,去储君位,复亲王封号。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老八还未意识到这一点,等他倒台了,下一个就是老八他自己了。

    李昀嘲讽似的笑了笑,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养精蓄锐,先让老八蹦哒些时日吧。

    看他自作孽,比自己动手更痛快。

    恍然间,他额头眼眉不大舒服,不知是不是这几日饮酒过多的缘故。

    他又想起那个人来,常常在深夜或是醉酒时情不自禁的想起。

    那个人的身影,总会在他梦里来回往复,穿梭不停。

    他的别宫里,储了许多曼妙的歌舞姬妾,不知从何时起,他看着这些排练精妙的舞曲时,再也难以欣赏。

    他总是端着酒杯,默默出神,看着领舞的女子,看着唱曲儿的女子,看着击奏的女子。

    看她们的五官,眉眼,形态,慢慢推敲品味,比照她们身上的某些地方,能与那人有几分相似。

    李昀独自空坐许久后,召来近侍,缓缓开口问:“许星月现在何处?”

    近侍听后微愣,仿佛时隔数久未曾听到这个名字,他以为殿下早就忘了,怎么忽然又提起。

    于是如实回禀:“自一年余前许氏消失在业城后,再也没有得到过消息。”

    李昀:“孤要找到她,不惜一切代价,孤要让她回来。”

    近侍不解:“殿下怎么忽然兴起?不是要让她……”

    自生自灭的吗?

    近侍硬生生吞回去半句话,到底不敢多嘴。

    李昀用手撑地,静静望着壁顶的盘花,轻声道:“孤,后悔了。”

    “去找她,天涯海角,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孤要把她带回来,一定要。”

    *

    北周,长信殿。

    御前仪仗行至殿前,满殿宫人跪迎,星月站在最前列福身等候。

    皇帝进门来,稍量一眼,拉起她的手腕一同进殿。依誮

    内殿里燃了几十支烛灯,烛火摇曳,光影明灭,徒添几分暧昧昏沉。

    星月落坐床边,低着眉眼,散落青丝长发,不尽的妩媚风情。

    从前东魏宫中得宠的娘娘们,都是各有特色,或贤淑,或张扬,或妩媚,或柔弱,百花争艳,群芳相斗。

    她太明白若想要在帝王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她必须要有独属于自己的特别之处。

    不知道皇帝喜欢什么样的女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她正思忖间,陡然听见皇帝的声音:“许星月,今夜你第一次侍寝,就如此心不在焉吗?不想侍寝就滚回去。”

    星月默默抬起头,和他明:“这里是臣妾寝殿。”

    要滚也是您滚。

    皇帝在她身旁坐下,望着她道:“你的意思,是让朕走?”

    星月道:“承蒙皇恩,喜不自禁,臣妾岂敢?”

    皇帝道:“你一副寡妇上坟的表情,哪里喜不自禁了?”

    “臣妾喜在心里。”

    “行了,”皇帝摆摆手:“朕没空跟你贯口。”

    他又道:“坐那么远干什么,躲着朕吗?”

    星月沉吸一口气,下尽大义赴死的决心,慢吞吞靠近过去,轻轻攀上他的手臂,一双翦水瞳雾霭霭的看过去,出声问:“陛下有何吩咐?”

    肌肤如缎,柔香幽测,美人逢迎,任是哪个男人看了都要身心荡漾。

    皇帝坐在床沿,轻轻捏住她的脸:“许星月,你不是真心的。”

    他毫不留情的拆穿:“你做起戏来真的太假。”

    星月心里暗骂,可恶,可恶的很!

    她都这么做伏低,曲意逢迎了,他还不满意,挑三拣四的烦死个人!

    星月把手收回来,搁在自己腿上,抿着唇,又在别的主意,还没等她想出别的招来,皇帝已经起身了:“许星月,今夜你让朕很没有兴致。”

    “妄图揣测朕的心意与爱好,你的道行还浅了点。”

    罢他就起身要走,星月心急的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陛下,是您要封我,又不是我要封您,我怎么知道您喜欢什么样呢?”

    她语气怪委屈的:“如今我什么做什么都要思虑再三,唯恐君威难测,触怒天颜,今夜满宫都知道长信殿许婕妤侍寝,您现在走,成心让我没法做人是吧,明日不知又有多少张嘴要笑话我了!”

    星月忿忿道:“气死人了!”

    给脸不要脸。

    自然这后半句话是硬生生忍下去了。

    皇帝回过头来,玩味的看着她:“怎么,终于装不下去了?露出你跋扈的本性来了?”

    星月冷笑:“陛下面前,臣妾岂敢造次?”

    皇帝弯唇:“朕看你十分造次。”

    “过来。”他勾勾手。

    星月就不动,就那么板板的看着他:“叫狗呢您?这是叫人的样子吗,不会好好话吗?”

    皇帝突然一把将她按倒在床沿边,紧紧压住她的肩:“朕倒是从来没试过寡妇的滋味,你既然嫁过人,想必身经百战,很会伺候吧,宫妃严谨,朕有许多不便与她们玩的把戏,倒是很想在你身上试一试。”

    星月气急败坏,使力想要坐起来,奈何抵不过男人劲大,只能被他死死按在床上。

    她咬牙,成心气死他:“是啊,臣妾身经百战,对于床第之事十分娴熟,只不过臣妾那死了的丈夫勇猛得很,自从嫁给他……”

    随即目光在皇帝身上扫视一通:“一般男人,臣妾可瞧不上!”

    皇帝眸色带了几分狠劲,攥的她生疼,靠在她耳边轻声道:“是吗?那今夜,让你来评判评判,朕是否一般?”

    *

    起,星月还在熟睡,一头青丝散落玉润肩头。

    日头尚早,皇帝已穿衣起身,走出内殿,吩咐梁远道:“摆膳吧,用完了上朝,让许婕妤多睡会。”

    他回头望了眼,缓缓弯唇,心觉好笑,明明不通人事,青涩的很,装什么经验老道。

    嫔御侍寝,大多谨慎微,柔弱服帖,那帮娇滴滴的女人连跪个安都要歪一歪。

    而许星月,他不自禁的回味了些缓。

    宫里没有这么野的女人,吃痛时竟敢狠狠咬了他一口。

    见多了乖顺的兔子,偶尔驯一匹胭脂烈马,倒是别样风情,回味无穷。

    星月醒时皇帝已走,她问阿珠:“什么时候走的?”

    阿珠撩起帘子道:“卯时就走了,陛下特意吩咐我们不要叫醒娘娘,让您多睡会。”

    星月哼了一声:“还算他像个人样!”

    阿珠抿嘴笑:“您也太……这话可不能在人前。”

    “放心,”星月披衣起身:“我会装的很懂事的。”

    她缓步走下台阶,在妆台铜镜前驻足,伸出手,轻轻抚摸镜子里花容月貌的脸蛋。

    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除了真心,旁的都是身外之物,不要在乎这些无谓的事情,伤怀痛苦只会拖累自己的脚步。

    美貌,躯壳,皆可成为筹码,助她青云直上,一步登天。

    而她的真心,要永远留给自己,唯有如此,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从今日起,她要走她崭新的路,谁敢挡她的道,遇神杀神,遇佛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