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事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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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恩定了主意, 抬眼朝门边看看,确定无人后,她忙快步走到桌案, 摒住了呼吸,迅速将案上的卷纸看了一遍,心里有只鼓紧锣密奏地敲着, 时不时抬眼朝门边看一眼,总觉得像有人盯着她似的, 心虚的厉害。

    好在除了算术一科,其他几科的题并不多,多是要做篇文章一类, 她匆匆取了白纸, 将笔尖蘸饱了墨,迅速记下几个要点, 便仓促间拿嘴将墨迹吹干, 三下两下叠成一方块儿塞进了怀里,又将桌案上的物什归到原位,她这才松了口气。

    回到了绣灯上坐着, 怀恩拍抚了下胸口, 只觉得胸前塞的那一方纸,跟块烙铁似的,烫人得紧。

    她只觉思绪一阵纷乱,忙将双掌合十, 声嘀咕着, “仅此一次仅此一次, 老天保佑,财神爷保佑。”

    也不知将这车轱辘话念叨了几遍, 一抬眼便瞧见朱辞远那温雅的脸就凑在自己身前。

    怀恩“啊”的一声,吓得从绣灯上弹立起来,朱辞远见状有些好笑:

    “怎么一惊一乍的?进门便瞧见你跟个和尚念经似的。”

    怀恩见他神色无异,这才安定下来,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殿下,您吓死奴才了,奴才久等殿下不回,心中焦急,却又不敢四处乱跑,等的人都快睡着了。”

    朱辞远见她抿着红唇气嘟嘟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伸手往她脸上轻捏了一把,笑问道:

    “想不想去街上转转?咱俩换上便服从后门走,玩上一个时辰再溜回来。”

    他倒是极少做这样的事,只是来时见她一路上闷闷不乐,想让她高兴些。若是平常怀恩听了这话,必然欣喜答应,只是如今她怀中揣了块烙铁,生怕横生枝节,忙了哈欠揉揉眼睛,声迷糊道:“殿下,算了吧,奴才也有些困了。”

    朱辞远倒是没料到她会拒绝,只是见她这副模样,像是真的困了,再想想自己方才先是出面处置了那两个闹事的司业,又传了医者替陈大人诊治,真是耽误了不少时候,倒也并未多想。

    两人一回了端本宫,怀恩便借口回屋补觉,早早地溜回了自己房间,她将怀中的纸张拿出来,凭着自己的记忆将题目一一写出,待一一做完,她这才咬着笔头,筹划着接下来的动作。

    二月伊始,皇帝虽未封朱辞远为太子,却先封他为秦王,赐了封地,却准他留在京中,且已允他上朝听政,诸位大臣虽对皇帝迟迟不封太子不满,但考虑到封王参政皆是好兆头,遂也皆按下不表。

    因此自此后,朱辞远起要上朝,而后去给皇帝太后请安,之后又要去听学,他这一忙起来,待在端本宫的时候变少了,怀恩倒是清闲了许多。只是她也没闲着,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再将消息广而散播出去,而是悄悄听了这京中高门子弟的情况,尤其多多留意了那些家中富庶非常,子弟却顽劣不堪,却又被长辈强按着头,非要其在读书上有些造诣的人家。

    怀恩连日来精挑细选,终于选中了四个纨绔子弟,她又找了几个相熟可靠嘴巴严的太监,给他们递消息,只每人要两千两,想要卷子便要预先付下一千两,另一千两事成之后再补上,经过几日坐立不安的等待后,那四个草包中有三个答应了下来,于是双方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生意做得十分稳当。

    这日夜里,怀恩高兴地将手里的银票数过一遍又一遍,睡不着觉,本着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原则,一部分藏到了枕头里面,一部分藏到了墙缝里,余下的便缝进了衣里,将钱藏好,她这才吹了灯,心满意足地躺到了床上,不一会儿便坠入了香甜的梦里。

    梦里白花花的银子像积雪一样直堆到了她的腰间,她将银锭子拿在手中,把玩着抛来抛去,却见远处有一座金山,她赶忙扒拉着脚边的银子,步履维艰地朝金山跑去……

    ***

    正月初五周日下了场大雪,直没过人的腿肚。

    怀恩估摸着这大概是京中最后一次的大雪,叫了老二老三一起,三人乐呵呵地在院中支了簸箩,撒了谷粒抓麻雀,忙活了一中午,只抓了两只瘦瘦的灰毛儿雀。三人倒也不在意这些,玩得不亦乐乎,直到朱辞远在房里唤她,怀恩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即将到手的雀儿飞跑了,她气得往屋里喊:“殿下,你把我的雀儿吓跑了!”

    老二老三如今虽然还不知怀恩的女子身份,倒是早已对怀恩和殿下的相处方式见惯不惯,三人一散,怀恩风风火火地跑进屋里,见几上有梅花糕,伸手便想拿一块来,朱辞远却往她手背上拍了一下,“先去净手。”

    怀恩撇撇嘴,只得依言照做,净完手回来,这才坐了炕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朱辞远嘱咐她慢点吃,又给她倒了盏茶来,问她,“这几日有什么好事,你这般高兴?”

    怀恩猛得吞咽不及,梅花糕卡在了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她猛咳了一通,就着朱辞远的手牛饮了几口茶,这才缓和了下来。

    朱辞远替她拍着背嗔怪道:“不是让你慢些吃。”

    怀恩则心虚地拿手蹭了蹭鼻尖儿,趁机接过话头:

    “殿下,您下午不必去听学吗?”

    “今日国子监大考,陈大人巡查去了,便停了一次。”

    怀恩听着压下心中的激动,只仰脸儿冲朱辞远笑了笑:

    “那可好,殿下终于能歇上半日了。”心中却想着晚上便要去催催剩下的银两。

    到了晚上,两人倒也干脆爽快,见那题如假包换,便将剩下的银两派人捎给了怀恩,倒是有一人磨磨蹭蹭的,非要等放榜之时再给,怀恩心中虽急,却也不敢再催。

    怀恩夜里算计了一番,准备将此次赚得的五千两给德禄,换得路引和户籍。再盘算一下,上次从殿下虎口夺食才保住的五百两,再加上平日里倒卖受贿的银两,自己便有了两千两的积蓄了!已然足够出宫后的花用!

    ***

    二月十四这一日,怀恩一觉睡到了自然醒,是以睡醒之时心情极佳,她伸了个懒腰,瞧了瞧天色,便下床洗漱。

    琢磨着朱辞远此时也该请安回来了,便梳洗扮一番,正欲开门往书房赶,岂料刚一拉开门,便恰巧遇上一股阴狠的冷风,飞沙走石的,直灌了怀恩满怀。

    她连忙关了门,待这阵妖风刮完了,她才抖落着拂尘,上蹿下跳跟个皮猴似的,往书房赶。

    只是到了书房,才发现房里空落落的不见个人影,她又四周找了几下,皆寻不见朱辞远,随意拉了个太监问询,那太监道殿下今日上朝后便没有回来,她倒也没当回事儿,只觉得殿下又不知上哪儿忙活去了,倒也乐得自在。

    然而却在她赶回屋的路上,迎面碰上风尘仆仆的长宁,瞧着像是刚回宫的模样,他眼睛红红的,脸色瞧着有些狼狈。隔得近了,怀恩便将头往一旁一扭,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抬脚便欲擦肩而过,心里暗暗骂道,乱嚼舌根子的长舌妇,爷才不愿搭理你!

    正想着她却被人一把扯住领子,怀恩趔趄了一步,见长宁红着眼瞪着自己,气不一处来,她叉起腰瞪了回去,“别蹬鼻子上脸哈!怎么,想架!”

    长宁瞧见她这副模样,气得浑身都发抖,他赤红着双目,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拳头。怀恩见了,一挑眉头,笑嘻嘻地将脸凑到他面前,露出一副欠揍的神情:“嗯?想我?来呀来呀!朝这儿!朝这儿!”她太了解长宁的性子了,她才不信他会人哩!

    长宁的拳头就停在半空中,脸已憋得红透了,呼地松了怀恩的衣领,一拳砸在了旁边的桂树干上,呼啦啦落下来块儿积雪冰碴子,恰巧落进怀恩肩头衣领里。

    怀恩气得直骂:“你大早的发什么疯!不去伺候殿下专来这儿膈应我!”

    长宁转过头来,红着眼儿朝她怒吼:“你还有脸提殿下!”罢,头也不回地便走了,怀恩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低声咒骂了几句,想了想,觉得长宁今日的模样太过不寻常,她派了个太监前去探。

    不一会儿那太监便急匆匆地回来,上气儿不接下气儿地回禀道:“公公,公公,不好了!殿下今受了脊杖!眼下人还在奉先殿那罚跪呢!”

    怀恩“噌”地一下从躺椅上跳下来:“你把话给咱家清楚!”

    那太监只好缓口气儿,哆嗦着将今殿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同怀恩讲了一遍:“昨日原本是国子监放榜之时,哪知众位高门子第一看那名单,便炸开了锅。其中榜上有名的几位,皆是大家平日里心知肚明的草包纨绔,甚至有几个还名列前茅。众子弟不忿,便集体吆喝着要找祭酒大人理论,一些围观的监生瞧见了,也跟着起哄,甚至有监生前去京兆尹府报案,状告国子监祭酒,收受贿赂,买卖国子监入学名额,此间诸位大人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为自证清白也请京兆尹大人派人调查。”

    他换了口气,继续道:“这一查才查出来,原来这题的源头在那蔡国公府的公子头上,几位榜上有名的纨绔子弟受不住讯问,纷纷招来。原来有一日,那国公府的姜公子,他们一起到青楼喝花酒,吹嘘自己定然能考入国子监,哪知将自己买题之事漏了嘴,醒后那些子弟依依不饶,要挟他将那题拿出来,大家共阅一二,于是在赴考前,这考卷便在纨绔圈中传扬开来。”

    “最后那姜公子挨了几板子,只好招认自己的考卷是从端本宫中买来的。京兆尹一听这事竟然涉及到殿下,拿不准是否是这姜公子污蔑,只好上达天听,此事便在今奏上了朝堂,那知就在诸位言官已准备好,弹劾那江家公子污蔑皇子之罪,以及要痛骂那国公爷管教不严!”

    “却正在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咱们殿下出列而跪,俯首认罪,只自己在听学之时,曾遭国子监祭酒陈大人训斥,因而便一直怀恨在心,之后便借着探病的名义,将考卷儿誊抄偷出,私下里卖给了姜公子等人,只为让大家以为陈大人收受贿赂,徇私枉法,以此来让他官位不保,失去讲读资格。陛下听了,当堂震怒,若不是诸位大人劝着,恐怕当场就要废了殿下刚受封的王位,最后陛下下了令,要殿下当庭受脊杖三十,又令其罚跪于奉先殿,静思己过。”那太监断断续续地着,却觉得上头没了声响,他刚一抬头,便瞧见那抹火红的身影快步朝门边而去。

    怀恩冲门而出,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眼泪好像怎么流都流不尽似的,她擦了一把又擦了一把,最后索性不管了,只急步朝奉先殿的方向奔去。

    天上不知何时开始落下了冰雹,混杂着雪粒子噼噼乓乓地在人身上,砭肤刺骨的疼,忽地脚下一滑,她猛的摔到了地上。

    怀恩顾不得疼,只胡乱朝脸上抹了把,寒风刮在她挂满残泪的脸上,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刺痛感,她觉得整个身子好冷好冷,几要不听使唤。

    她边跑边在心里骂:朱辞远,你就是个混蛋!你就是故意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才不用你来顶罪!朱辞远,你个大傻子!

    作者有话要:

    今晚9点前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