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情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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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恩刚刚跑到奉先殿门口, 便被守门的羽林卫拦了下来,那守门的侍卫肃着一张脸道:“皇上有令,命秦王殿下在此悔过,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怀恩气地拿手指指着自己,“闲杂人等?你看咱家是闲杂人等吗?殿下若生病了,谁来照顾?殿下若饿了, 谁又来伺候?要有个好歹,你们担待得起吗!”

    那羽林卫见她如此倒也不卑不亢:

    “公公不必为难我等, 我等皆是奉命行事。”

    之后任凭怀恩如何,他皆不应答,怀恩胆子再大, 也不敢在奉先殿门口胡乱放肆, 那是要杖毙的,她遂收了声, 只找了个角落蹲着, 却也并不想回去。她如今只有一个念头,见到朱辞远,看看他好不好。其实怎么会好呢, 怀恩抹了把泪, 有些垂头丧气的,冰雹还在下,她往檐下稍躲了躲,但是有零星的几点子在身上, 她静静地看着, 不知怎么的便又想流泪了。

    她在奉先殿周围溜达着, 只想寻个机会溜进去,终于还是被她发现了漏洞。

    到了吃午膳的时候会有太监从后门将饭食送进去, 待那太监送完饭出来,怀恩便拦住他一阵威逼利诱,舍了二十两银子,那太监终于答应到晚上时让她进去送饭,怀恩这才放下心来。

    她赶忙回去准备,备了伤药纱布,还让尚食局做了些好菜,可转念一想,又怕他有伤在身,不好吃发物,便又换上了一些清爽可口的饭菜。她煎熬地等着,直到晚膳时分,她按照约定的方式悄悄地混了进去。

    好在守门的侍卫只重点盘查那饭食是否有毒,并未仔细盘查送饭人的身份,再加上天色已暗,怀恩很顺利的便混了进去,她急急忙忙寻着光亮找寻着,她推开门,入目便是一排排梓木做成的排位,其上刻着字,□□皇帝高祖皇帝云云。排位之前是一排排的白烛,烛上焰火闪动,照得殿内亮如白昼,只在白蜡的映衬之下,是一种肃穆的光亮。那黑漆的檀木香案上,摆满了各式的瓜果祭祀之物,古朴的双耳青铜炉上,三根粗大的香烛,静静地燃着,香案前摆着三个姜黄色的蒲团,正中间的那个,其上跪着一人。

    那人没有回头,只是安静地跪在那里,洇着血痕的脊背挺直着他一动不动,静穆的如一尊塑像,排位前的烛火映着,将他黑色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怀恩掩上门,忍住眼中的泪意开口唤他。

    “殿下。”她的声音一出口便是沙哑的。

    朱辞远听到这熟悉的声响,回过头来,看到她的一瞬间,便皱紧了眉头,几乎是下意识间的轻斥:

    “胡闹,还不快回去。”

    他的行动间仍有些不自然,怀恩看在眼里,知道他该是很疼的。

    她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将食盒往旁边一搁,凑在他身旁跪下来,往他的背上查看,刚才憋在眼中的泪水便决堤而出,她声音里带了哭腔,“殿下疼不疼呀?”,她完一行泪落下来,又自顾自地道,“肯定是疼的,怎么会不疼呢?殿下多金贵的人啊,怎么会不疼呢……”

    她想去碰那伤口,却又不敢真碰上去,手停在那里,却被朱辞远握住了。

    他的手很凉,怀恩觉得自己的手已经凉透了,可他的手要比她还要凉,她突然想起来,这奉先殿中是不能燃着炭火的,他闲了一下午,想东想西的,怎么就忘了给他带件披风。

    他伸手替她擦眼泪,像以往每一次那样,很轻很柔,他:“快回去,我没事儿。”

    怀恩仰起湿哒哒的脸儿来看他,她张了张嘴,有很多话堵在喉咙里,她想认个错,殿下我往后再不会了。她想问问他为什么要替她顶下来,她还想问他为什么那么多次了,还是不肯对她失望呢。

    而她终究只是垂下头来,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声嗫嚅道:

    “殿下,让我陪陪你吧。”

    她以为他至少会生气,会骂她,会罚她,会对她失望。然而他终究还是那么温柔对她笑,同她回去吧。

    怀恩却不等他反应,从怀中掏出了伤药,就要替他解下衣襟,朱辞远却忍着疼,拉住了她的手,“不可,你一个姑娘家……”

    怀恩不敢胡乱挣扎,怕牵动他的伤口,拿眼看着他,目光中有很坚定的光亮。

    “那又怎么样?殿下你不是……要娶我为妻吗?既然如此,有什么看不得的?”

    他怔愣了一下,似乎是不敢信自己听到的话,手上的力道便无意识地松懈了下来。怀恩抓紧时机将手腕从他手中挣脱出来。

    她跪到他身后,试图把他的衣衫脱下来,只是血水粘连着衣料,有种难舍难分的纠缠z怀恩心翼翼地,轻轻地,一点一点将衣衫从他血肉中剥离开来,待这些做完,她苍白的面庞上全都是细密的汗。

    怀恩忙将伤药心地撒上去,药粉蛰入皮肉,背上传来清晰而尖锐的痛感,朱辞远强制压着,然而脊背还是会有那种微不可察的颤抖与战栗。

    怀恩心地替他吹着气,“殿下,你忍一忍,一会儿就不疼了,真的,马上就不疼了。”

    她像是要强调或向自己证明什么,絮叨的话语像是在哄孩子一样。于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低低地笑了,她怎么这样哄他,她才是那个孩子,伤药上好她仔细地替他重新穿上衣衫。

    怀恩又将食盒开,端出一碗山药粥来,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朱辞远顺从地吃了几口,那粥还烫烫的,他吞入腹中好像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见她还要再喂,朱辞远伸手轻轻挡了一下。

    “快些回去吧,夜深了。不必担心我,我背上的伤只是看着骇人而已,我毕竟是这宫里唯一的皇子,他们也怕出了差池的。”

    怀恩仍直拗着不肯走,他低低地叹了口气。

    “你耽搁在这里,若是被人发现才是给我惹祸,你还想让我在这儿多跪几日吗?”他着却见她嘴儿一扁,像是又要哭了的样子,便赶忙软下声调:“听话,先回去在宫里等着我,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你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

    怀恩终是点了点头,将食盒中的饭菜摆在他眼前,这才收拾好了,头也不回地快跑了出去,他看着她仓惶的步子,渐渐的看她消失在眼里,他突然觉得这漫漫的长夜也没有那么难熬了,他的姑娘在等他回去呢。

    ***

    怀恩回到房里,只呆呆地坐在那儿,虽然累了一整天,可她好像一点都不饿,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或者她还能为朱辞远做点什么。

    视线无意间撇到了一旁的那针线框里,里面前些日子她只扎了几针的香囊,那时她只试了几下便丢开手了。她挑亮了油灯,将还未成形的香囊拿在手里,她慢慢地抚摸着,回想着他那日话的神情。

    他那么想要这个香囊,要是在他回宫时她做成了,他该是很高兴的吧,怀恩就着微弱的灯光开始笨拙地绣了起来,扎进肉里她吮了吮还是接着绣。她想,真奇怪呀,好像人一旦心甘情愿地做起一件事来,就不会怕难了。

    ***

    关到第五日的时候,朱辞远被送了回来,回来的时候浑身是滚烫的,怀恩忙叫了太医,抬头见长宁正朱辞远换着血衣,她赶忙想上前搭把手,却被长宁一把挥开,她倒也生受了,只乖乖地站在一旁,看着昏睡之中的殿下。

    在那之后长宁倒是没怎么为难她,一连几日怀恩衣不解带地伺候在他身边,给他上药喂水盖被子,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般会照顾人,原来一个人只要愿意,有些事总归是可以无师自通的。

    朱辞远清醒的时候会让她去歇歇,怀恩只嘴上答应着,只是他烧得实在厉害,一日里没有几个时辰是清醒的,她一连几日没怎么合眼,终于大概是第三天的时候,他的烧才算退下了。

    怀恩见他醒了,连忙在他身边缠问着:“殿下你饿不饿呀,渴不渴呀,身上还疼不疼了?”

    他轻轻地摇摇头也不话,拿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怀恩鼻子一酸,低下头来,“殿下,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了。”

    他“嗯”了一声,温和地看着她,眼角染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像散在风里的桂花香。

    他越是温柔,她越是愧疚难安,她垂头丧气的,“殿下您快骂骂我吧。”

    朱辞远听罢笑了一声,紧接着便咳了起来,咳嗽带着伤口一阵一阵得发疼,然而却很开心,终于把这只不听话的猫驯服了呀。

    “骂你做什么?你不是都知错了吗?”他用那种宠溺的目光看着她,“知错能改,我们怀恩已经做得很好了,这次的事你不要自责,我没有看好你,这罚我该受的。以后,你犯的错都由我来担着,所以怀恩,以后要乖些,知道了吗?”

    他又笑了笑,她却又要哭出来了,怀恩却不想这样总哭总哭,很丢脸的,她忙转了话头,站起身来,“殿下一定很无聊吧,奴才去拿本书读着给您解闷。”

    她随意从他案上拿了一本,坐回绣墩上,从他被他折起的那页开始读,只是才读了两行,便是一堆她不认识的字。她坑坑巴巴地读着,便想翻过去这一页,只是下一页,如出一辙。

    她有些羞恼,也不敢看朱辞远有没有笑她,忙下了绣墩重新从书架上挑了本简单的,这才又给他读起来。只是还没读上几页,便了个哈欠,后来竟不知怎么了,便渐渐地睡着了。

    朱辞远看着她趴在床沿睡熟了的模样,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他伸出手指抚摸上她毛茸茸又细长的眉毛,而后又在她巧的鼻尖上点了点,之后目光便落在她的红唇上,那里隐约泛着诱人的光泽……

    他喜欢她,静水流深的,不知不觉的。他喜欢她的鲜活,喜欢她的明媚,他也喜欢她的顽劣,喜欢她的轻狂,喜欢她因他而生的娇纵。就连那些在世人眼里不被赞同的,不被认可的,那些不好的,他都是喜欢的。

    瑕不掩瑜。在爱你的人眼里,是这样的。所以,总归值得被爱。

    作者有话要:

    看到有可爱文案名场面,那个要等等哈。像这种错误,我们男猪,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