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朝朝,你要陪她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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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骨瓷瓶朴实无华, 装着的确实天下最毒的酒。

    简氏姐妹的视线汇聚在泛着青白色光泽的瓷器上。简云宿微侧头,利落而锋利的下颚线微提。这种时候,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带着笑意。

    回程路上, 简云瑶曾听依凡起过。

    自从登基以来,简云宿的性子越来越难以琢磨。有时候明明在发怒, 脸上的表情却是微笑,有时候, 明明思绪万千,神态却是不以为然。

    起这话的时候,依凡的语气很复杂, 像是感慨又像是控诉。同时, 简云瑶从中听出了许多的的无可奈何。

    登基后, 她能够信任的人越来越少, 越来越无法在其他人面前露出真实的情绪。

    酒水注入杯中的声音断了简云瑶的思绪。

    她的注意力收回到眼前, 只看到一双纤长的手,垂眼看去,杯中的酒水还未全然平静下来, 涟漪就转在方寸之间。

    简云瑶抬眸朝上望, 相似的面庞就在不足一尺的地方。

    她勾勾唇,露出像是苦笑的神情,伸手欲接过那杯酒。

    简云宿却突然手里, 恰好与她伸手的动作错开。

    “云瑶。”她开口,像是戏文里的念白, “你我姐妹一场,倒不至于闹的这样难看。吧,你还有什么愿望?如今朕是皇帝,想要什么都不在话下。”

    “二皇姐。”

    这个称呼脱口而出的时候, 简云瑶看到面前的身影晃了晃。

    她掩饰地极好,可她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如果她愿意,随时都能让江山易主。

    简云宿难道就不知道吗?

    她其实都懂的。

    “如果今日云瑶一定要命丧金銮殿,其他的愿望就算了。”她话语顿了一下,从简云宿手中接过那杯毒酒,“只是,草民希望陛下做个好皇帝。”

    她退了一步,举着那杯酒,朝着简云宿行跪拜礼。

    “云瑶希望陛下能够明是否,辨忠奸,勤政为民,居安思危。”

    “草民希望陛下能永远记得,这皇位是杀姐弑妹得来的,你该做好。”罢,简云瑶手一抬,唇贴上酒杯。

    一双手拽住了简云瑶的领口,只是一拨,昂贵的骨瓷就摔在地面,变成大不一的碎片。

    “杀姐弑妹。”简云宿咬着这词,黑色的眼眸终于不在被各种神情掩饰。

    高高在上的伪装终于彻底地撕裂,她冷笑了一声,声音中充斥着浓浓地嘲弄。

    “云瑶,你也觉得我是忠奸不分,是非不辨,乱杀无辜的人吗?”

    简云瑶注意到了简云宿的变化,她的自称,从朕变成了我。

    这一刻,她们是姐妹,而非君民。

    她握了握拳,压下迟来的对死亡的恐惧。继而生出和简云宿一样的怒火。

    面对皇帝,她只能怯懦,如果眼前的是姐姐,那就不一样了。

    “太师三朝为官,为大夏鞠躬尽瘁。”

    她终于创造了合适的契机,将一直以来横隔在姐妹之间的隔阂一件一件的清算。

    “最后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又如何?我杀的人还少吗?”简云宿断她,话音不容拒绝,“你们只见我杀了她严家满门,谁能清我为何下这旨意?”

    简云瑶的脑海多了空拍。

    片刻的变化没能逃过云宿的眼睛。

    “是啊。”简云宿像是思索出了答案,“云瑶。你在边疆太久了,雁过无痕飞沙走石的地方,人烟罕至啊。你怎知人心善变?”

    皇帝,高高在上的位置,却受制于这满朝的文臣武将。自从她坐到这个位置上,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少。

    混杂起来,桩桩件件,都是真真假假混合在一起。

    有什么是不变的吗?利益,利益永远都不会变,至于人……

    “这天下人几个能保持一成不变?”

    “三朝为官,满门忠良?忠得了一时,她忠得了一世吗?”无法回答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从简云宿口中抛出。

    简云瑶哑口无言。

    两年间郁结在心中的苦闷,在血脉相连的姐妹面前溢出,滴水汇聚为洪流,压着年轻的帝王。

    望着近在咫尺相似的容貌,简云瑶放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一个的山寨,就压得她喘不过气,简云宿肩上是天下。

    话匣子开就难以合上,她像是找到可以倾诉的对象。

    “这天下读书人,初入仕途时那一个不是抱着为生民立命的通天抱负?那一个不是一腔热血,觉得自己定能做成一番大事业。云瑶啊,真正能在纸醉金迷之中不迷眼的又有几个?我听了太多的阿谀奉承,杀人是杀不出真话的。”

    “官官相护,上下勾结。我们的好长姐,就给我留下这般模样的朝堂。一个不结党,不站队,寸步难行的朝堂。”

    简云瑶没有插话。她有朝朝,简云宿只是她自己。

    “这些年你在锦州。你可知道从锦州到盛京,要多久吗?”

    要一个月,整整一个月,简云瑶默念。

    “快马加鞭,日夜不停,最少也要一个月。”这一刻,年轻帝王的神情,就像是从锦州到盛京遥不可及的距离。

    “你知道的。”简云宿伸手抚过姊妹的面容,就像是对着镜子,惋惜过去天真的自己,“可一个月能发生多少事情,会错过多少事情。这个你总不知道了吧?”

    “当年贤王立威,追缴欠款,连着走了十几个州府,偏偏错漏了严家。”

    “你真的以为这中间没有问题吗?”

    有吗?有吧。

    简云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莽撞的回到盛京,面对这样的姐姐 ,是仇恨更深,还是亲情更重呢。

    “简溯。”破天荒的,简云宿喊了她的名。帝王心术,她明白云瑶每一个眼神变化中产生的情绪。

    “她不是我杀的。但她的死,与我袖手旁观又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可以怨恨我。”

    “但朕没有错。”手指顺着而下,拂去不知不觉中落下的泪水。

    她的面前同样模糊不清,但还是清晰无比地告诫她帝王的诅咒。

    “这是天下,不是玩笑。”

    -

    傅朝朝知道他现在的念头就是自寻死路。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注视着跟随他重新回到盛京的阿喜。

    “你回傅府去。”他对阿喜,“从以前我住的房间的床下,把藏在床底暗室里的东西拿出来。”

    阿喜没动。

    床底下哪有什么东西。这就是个借口,支开他的借口。

    他难得机灵地看着不远处紧闭的宫门。

    “我不去。”

    夜叩宫门,死路一条。

    下午进城的时候,街上到处都在传,庆王伏法,已经被羁押面圣。

    傅朝朝当时神情就变了,他沉默了一下午,以往时候他哪里能安分这么就。

    傅执喜很清楚自家公子的品行。

    “真的,我从皇宫偷出来的,对她很重要的东西。”傅朝朝想挣扎一下,话没完自己就蔫了,他烦躁地甩甩手,心里暗骂几句简云瑶不是东西。

    他自己都不相信,阿喜自然更是不理会他。

    半晌,傅朝朝抬起头,正经地望着阿喜,话的口气严肃起来。

    “阿喜,夜叩宫门可是死罪。你跟着我会死的。”

    傅执喜看着他,蹙起眉头。

    “为什么不能白天去?非要现在吗?”阿喜,“公子,我们可以去找你的那些同僚,来过山寨的依凡大人,她总要上朝的。”

    傅朝朝啪地一拍脑袋,在黑夜中发出一声脆响。

    人都,关心则乱。事实证明,关心不仅会乱,还会让人变傻。

    他拍掉那些慌乱,就这种时候才要冷静。

    傅朝朝拽着阿喜就转身,

    “我们现在就去依凡府上。阿喜,你带着我能用轻功翻墙吗?

    -

    “你谁来了?”下朝后,简云宿在中阁处理政务,孤臣依凡侍奉左右。

    言语间,提到夜半到访的不速之客。

    “回陛下,傅朝朝。”

    简云宿得到回答,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你带他进宫了?”

    依凡回:“没有。扣在府邸里了,有专人看着。”

    简云宿提笔在奏章上提了两个字,又拿起另一本。

    “宫里很久没有没有唱过戏了。”她似乎是无意提起。

    身边的掌事立刻接话:“这就请班子来。”

    简云宿抬眸扫了她一眼。

    “聒噪。”

    依凡会心一笑:“交给微臣来办。”

    -

    傅朝朝在中阁跪了一个时辰了。

    以前在府邸跟着名义上嫡父祈福的时候,他跪不了这么长时间,总是会找各种理由溜走。父亲从不会他些什么,只是任由他胡闹,再添油加醋地将祈福上的事情都讲述给他的母亲。

    傅朝朝没少因为这个受罚。

    罚他不怕,下次同样跪不住,无疑是将同样的事情重复一次。

    他哪里是跪不住,就只是刺头而已,只有这样,母亲才能记起那个死了君的野孩子。

    一个时辰,傅朝朝跪直挺,没偏没移。他低着头,不声不响的等待。

    茶水续了两盏,简云宿合上最后的奏章。

    视线一移,看到了跪在一旁端正模样的傅朝朝。

    她挑一下眉头。

    傅朝朝一直以来都不是什么安生的性格,正是因此,当年被贬黜时候她才突发奇想地将这个人从死气沉沉的府邸中带出来。

    没曾想过,居然会有一天,她能看到他这样沉稳的模样。

    一双靴子停在他面前。

    傅朝朝不敢动,也不敢抬头去看。

    “你跟了简云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皇帝话,不敢不答。

    傅朝朝回应:“是。”

    简云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变了性子的男子,无趣至极。

    “她死了。我杀了她。”简云宿笑起来,带着残忍的畅快。

    “朝朝,你要陪她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