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河神第四(4) 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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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桫椤话一出口, 音色变得极其喑哑。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脖子,却满手都沾上了刺目的血迹。

    ”桫椤师姐!”阮潇见状,也顾不得什么黑雾不黑雾的。她立刻上前去, 发现桫椤的呼吸急促,好像喘不上来一样, 整张脸开始变得青紫。

    而她身后的老头早已断了气, 如一张薄纸沥过水, 枯槁无形, 摇晃都没有便成了地上的一摊软肉。

    “快,快去……是……”桫椤不出完整的话,整个人摇摇欲坠。

    阮潇赶忙扶住了她,试图唤醒她的神智,却发现桫椤的神情恍惚, 似乎异常痛苦。她浑身抽搐, 双手在半空中试图抓住什么一样。挣扎了片刻后, 便陷入了呆滞。

    这种毫无生气的眼神, 阮潇曾经见过。

    和昨日轿子里看见的人一模一样。

    难不成……?

    紧要关头,阮潇也顾不得那许多。她从乾坤袋中翻出了一把无蕊花, 捏碎了之后给桫椤喂了一点,然后循着记忆画了一张清净符拍在了她的胸口。

    同尘君不是医者,留下的笔记里自然也没有涉猎太多救死扶伤的东西。因而阮潇只得先暂时用清净符护住她的心脉, 降低血液流速——无论是中毒还是妖气入体, 都能暂缓一些。

    与此同时,阮潇嗅到了一丝危机。

    桫椤是黎原峰首徒,按肯定比他们任何人都要敏锐才对,但是连她都没有察觉到异常。况且,镇上的居民死得这样蹊跷却无人过问。这里头, 显然有更多的隐秘。

    这时,邻居的屋门开了,一只脚尚未伸出,尖叫声便响了起来:“啊啊啊啊啊——张老头死啦!”

    周围的门窗纷纷开,脚步声立刻响了起来。闻声赶来的人们都探头探脑,却无人敢靠近。

    “哎哟,张老头怎么死了?”

    “这里还有两个人呢,不会是被她们给杀了吧?”

    “啧,我看像。看着脸生,是外乡人,手里还拿着剑呢。快看,剑上还有血——”

    “该不会,前些天那几个都是……”

    面对着议论声和怀疑的眼神,阮潇一时不知该作何解释。

    桫椤身上和剑柄上都是老头的血,也蹭了阮潇自己一身。

    她将桫椤的手臂架在肩上,艰难地将她托了起来,想要先离开此地再。然而,院前的路被堵得水泄不通,没有任何人要让开的意思。

    一个拿着锄头的男子从人群中跑了出来,那双略显沧桑的眼睛瞪圆了,先是对着后面的尸首悲怆地大喊了一声“爹”,而后又拦在了阮潇跟前。这人高大的身影跟山似的,嘴唇哆嗦着吼道:“,是不是你们杀了我爹?!”

    阮潇下意识地退了半步,扶稳了桫椤。

    附近的镇民立刻将她们团团围住,或怀疑、或警惕、或愤怒的眼神将她淹没在了其中。

    阮潇定了定神,试图解释:“不是我们…… ”

    刚出了个声,就被接连不断的指指点点断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视线里是仍然毫无知觉的桫椤。

    “这是在干什么?”一个厚重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人群立刻让开了一条二人宽的径。

    阮潇看向来人:“王晋阳?”

    来人正是在镜村有过一面之缘的王晋阳。他那双眼睛跟狐狸似的,在看清楚了被围住的人时眉心跳了跳,立刻笑脸迎了上去。

    “哎,这不是仙君吗?”

    阮潇稍稍松了口气:“你来得正好,我师姐不太对劲,必须尽快找人医治才行。”

    一听她的话,镇民们不乐意了。

    “呸!你们是杀张老头的凶手,咱们大家都看见了!”

    “祭司,你可要为咱们做主啊!”

    “还仙君呢,仙君我们可见多了,仙君才不会杀人咧。”

    张老头的儿子张先“扑通”一声跪在了王晋阳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祭司,我爹他一辈子没有做一件坏事,去年祭拜河神的时候,你、你也是见过他的。你可一定要为他做主啊!”

    王晋阳背着手,听他们三言两语地讲了事情的经过,沉思了半天。

    “王祭司,”阮潇,“我们刚来,才两句话他就死了。依我看,此处定有妖邪作祟,不信的话……”

    “我当然相信仙君。”王晋阳笑眯眯道。

    他转过头,摆了摆手:“大家安静一下,听我。你们可有谁真的看见了仙君亲手杀了张老头?是怎么杀的?”

    “就、就是我亲眼看见的,”头一个邻居囫囵道,“谁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妖法。总之啊,你看他们身上的血迹不就知道了嘛。”

    阮潇反驳道:“你既没有看见怎么杀的,又哪里来的定论?”

    “你竟然还狡辩!”

    “啧啧啧,现在这些修仙之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

    王晋阳越听越皱眉。他沉吟了半天,凑到了阮潇跟前,压低了声音,似乎极为苦恼:“我当然知道此事跟二位无关。只不过现在没有证据,也解释不清,我看呐,你们二位还是得跟我走一趟。不然,没法子跟这些镇民交代。而且旁边这位仙君也得找个地方歇脚不是,现在掰扯这些实在是不划算。”

    阮潇略一迟疑,垂眸发现桫椤的嘴唇开始变得乌紫。

    “我答应二位,我王晋阳一定会尽快还二位一个公道。”王晋阳补充道。

    阮潇想了想,眼下若是她一个人,大可以不用解释一走了之,但现在还有桫椤。她略略颔首,不再多言。

    站在人群后方的身影注视着阮潇和王晋阳离开,随即拉了一下斗篷遮住了脸。

    在他的身旁停着一顶轿子。他转过身去,只见轿子的布帘被风吹开了一角,又缓缓地回落。里头的人端坐着,毫无异样。

    一切都还在计划之中。

    -

    “在这儿?”

    阮潇将桫椤放在了房间角落的木床上。

    此处是簋镇的衙门后院。虽然不上舒适,但也算干净整洁。

    “还望仙君在此稍作歇息。我这就去找位医者来瞧瞧,再将仙君另外两位朋友一同请来。”王晋阳拱手道。

    他退到门边时,忽听阮潇道:“慢着。”

    阮潇道:“您是桥村的祭司,为何会来簋镇?”

    “自然是为了祭祀河神,”王晋阳笑道,“每年的祭祀都是在簋镇进行的。”

    阮潇追问道:“那献活人为贡品的事,在桥村也有发生咯?”

    王晋阳大惊道:“哎哟,仙君呐,这可不叫贡品。他们都是自愿来祈福的,若能被选来簋镇的祭祀,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

    阮潇失语,得好像他修过一样。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王晋阳叹气道:“我们这样的人生下来就是祭司,没得选,只是河神的仆人罢了。河神为乾溪诸地主持正义,自然需要祭司的帮助,那么祈福的事情就得落到普通人头上。”

    阮潇意味不明地问道:“那还有一位祭司呢?拂恩镇的那位也会来?”

    王晋阳没有回答,而是一脚退出了门槛:“这位仙君看样子不大好了,我先去请医师来瞧瞧。”

    此时,阮潇早已握紧了佩月剑,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冷了下来:“你是怎么知道我还有两位朋友的?”

    突然,情况陡变。

    原本明亮的屋房立刻暗了下来,四周无光,极其暗淡。阮潇的视野瞬间窄了起来,一股没由来的风声“砰”地一声吹上了屋门。

    紧接着,她的脚下一空。

    整个人连同着身后的那张木床一起往下坠去。

    等到再看清时,阮潇已经摔到了冷冰冰的牢房里。四下阴森,鞋履踩在湿润的稻草上会发出黏腻的声音。

    “这是什么地方?”阮潇立刻用了燃灯诀,将周围照亮了一些。

    两面是墙,另外两面黑漆漆的铁栏将她和桫椤禁锢在了窄的空间里。周遭跟冰窟似的,冷得使人发抖。

    她在脑海里搜寻着符文,试图画出几种能直接破开周围墙壁的,或是能将她撑上去,开头顶上方的那道门。

    然而情况有些不对劲。

    在阮潇尝试着画符文时,她发现自己身体里的灵力似乎跟随画出的符文正在不停地溢出。跟以往那种使用灵力的去而复返不一样,这一次,能明显感觉到灵力的流逝。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一张符画不到最后一笔就直接破碎成了尘埃。

    与此同时,就连原本亮了的烛光都逐渐微弱了下来。

    她蜷起手指,按住了食指的指腹,意图阻止灵力的流失。但却并没有任何效果。

    “别白费力气啦。”一个拖长了的声音传了过来。

    阮潇循声而去,只见栏杆的另一端有个人影。那人翘着腿,仰卧在石床上,正在玩手里的稻草。

    他的衣衫已经被不知为何的污渍染得发黑,但袖口的袖文和鞋履的勾边能看出来绝不是寻常人家。

    大抵也是哪个仙门的人。

    那人慢悠悠地从石床上翻身下来,走到了栏杆边,缝隙里露出了一张脏兮兮的脸。那张脸上画满了红色的符咒般的图案,显得无比狰狞。倒是那双眼睛还算亮堂,在量了阮潇一番后,冷哼了一声:“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大荒山的人啊。老子几个月都没见过活人了,怎么一来就来个讨厌仙门的讨厌鬼。”

    阮潇自动忽略了他的不满情绪,冷静地问:“你是哪家仙门的道友?”

    对方震了一下,语气怀疑:“你不认识我吗?”

    阮潇摇头。

    那人晃了晃自己的衣袖:“看到没,紫色的,莲花纹。”

    阮潇沉默了。

    像是在无声地询问:紫色是什么,应该知道吗?

    那人也噎住了。

    过了好半天,才道:“你看清楚了,老子可是霜华宫的弟子。虽大荒山的人本来就没什么见识,但你这修行这么多年,不应该吧……”

    “我是刚入门的弟子。”阮潇简单道。

    对方又是一愣。

    “奇怪,你刚刚这符文画得挺好啊,一点不像是新来的,”他又嘀咕道,“难不成,大荒山已经比我们霜华宫厉害了么?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

    阮潇却顾不得与他寒暄:“这位霜华宫的前辈,你快看看我师姐,她到底是怎么了。”

    阮潇虽然不认得莲花纹,却知道霜华宫以医术闻名天下。

    “我凭什么要看?”齐约不高兴道。

    阮潇闻言,懒得废话,默默地转过身去,准备给桫椤再拿一点无蕊花。

    然而手还没伸进乾坤袋,就听见齐约厉声道:“哎呀你不要再用灵力了,省着省着。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阮潇顿住了手。

    齐约不耐烦道:“不过,你得先讲讲你们什么情况。”

    阮潇仍旧不是很相信他:“你先你的。”

    齐约沉默了片刻,似乎衡量了半天形势,只得道出了实情。

    原来他是霜华宫的弟子,三个月之前来簋镇找一味难得的药材,结果无意之间撞见了簋镇的一个怀孕的人。那孕妇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整个人疯疯癫癫的,凭着最后一丝清明向他呼救。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相助,对方便直接在他面前咽气了。不仅如此,还有一团黑漆漆的雾气从肚子里钻了出来,开膛破肚般。最诡异的是,心脏的位置空空如也。

    他这才看清楚,那人肚子里的根本不是胎儿。

    话时,齐约看向了角落里昏迷不醒的桫椤,视线落在了她的腹部。

    “根本救不了。这是妖气入体,身体里藏着的都是蛇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