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河神第四(6) 传音铃
……不可能。
阮潇的视线落在了苦笑的齐约身上, 继而又看了看白襄和桫椤。她手里的照妖镜垂在身旁,映出了她脚腕上一圈黑色的印记。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妖气缠上的。或许是在张老头死的时候,又或许是和王晋阳话的时候。
一片寂静声中, 阮潇就地坐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破除之法。
这时, 身旁的乾坤袋不知为何开了, 一声清脆传来。
阮潇伸手进去, 循着声音摸出了一枚传音铃。
虽然符咒和法术不能用, 但这灵宝竟然还能派上用场。
她摇了摇银色的铃铛,却不太确定该如何使用。
最诡异的是,这个铃铛发出的声音竟然透着某种规律——
两短一长。
……这是谁要集合呢。
阮潇想了想,用手指长按在了银铃上。
瞬间,传音铃接通了。
“……这东西连个使用明都没有, 总该有售后服务吧。”盛云起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 吓了阮潇一跳。
她环顾了四周, 发现其他人并无反应。紧接着,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个单字。
“喂。”
盛云起道:“哦。”
阮潇这才确定了,传音铃的使用不会让周围的人听见, 纯属加密性质。
“我就是想问问…… ”
“帮我个忙。”
二人同时开口道。
“咳,”盛云起立刻调整了道,“你。”
顺便提醒了她:“传音铃每次只能用一炷香的时间, 长话短。”
阮潇言简意赅地描述了蛇妖的状况, 随即权衡了轻重,朝他道:“南面书架第三层西侧的第二十一本,是关于妖物的书。我想知道,上面第三百五十九页画的是什么。”
盛云起的脚步声传来。过了一会儿,他迟疑道:“……南面是左边还是右边?”
阮潇:“……”
“左边第三层从左往右。”
盛云起很快找到了书, 回应道:“上面注释的是上星君的笔记,九瘴蛇妖生于阴湿之处,喜水,所经之地腥臭异常,一年产卵两次,惧火,因而可用疾火符应之。”
疾火符,顾名思义,是取烧灼之意,对妖魔之物皆有作用。
但若以疾火符直接作用于人,想必不妥。
阮潇思索到了先前自己画符文的经验。同尘君在那卷未完成的《符文新启》中过,若能正确使用符文的语言,那么操纵天地间的一切都不在话下。
倘若能将疾火符,清净符,以及养人血肉的生息符相结合——
但眼下,如何催动符咒呢?
盛云起的声音响起:“对了,那两株龙涎草你只能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用的时候也不要让别人知晓……”
对了,龙涎草!
他后面的什么阮潇已经听不见了。
她从乾坤袋里翻出了一支笔,一张薄纸,还有一块墨锭。以及她放进去的一囊水。
很快,阮潇就在纸上勾画出了她预想的三合一符文。
“喂,你有没有在听啊?”盛云起略显不悦。
阮潇将一株龙涎草用手捏碎,紧接着跟盛云起确认道:“龙涎草生于大荒山禁地,本身便聚有天地灵气,所以才可促进修为,那用灵力催动符咒和用龙涎草催动其实是一样的吧?”
“话虽这么没错,但灵力是可再生的,龙涎草则是稀有之极,换了漆奉都不敢这么奢侈。”盛云起话音刚落,意识到了不对劲。
阮潇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将一点粉末涂在了符文上。她想了想,决定先拿自己做个实验,于是咬进了嘴里。
幸亏纸薄,咬不了几下就能吞进去。
“喂,你到底在干什么啊?奇怪,你们当时为什么会换任务?不是抓猪妖么,”翻书的声音传来,“九瘴蛇妖乃是上星君亲手封印的三大凶兽之一,镇压于碧云湖下不知多少年了。按理,早该灰飞烟灭了才对。你确定那是九瘴蛇妖?”
“不知道,”阮潇承认道,“只有亲眼看看才清楚。”
“等出去之后,立刻发一个求救符到上清殿,剩下的事情不要继续了。”盛云起沉声道。
阮潇还没来得及“不行”,传音铃便暗了下去。
这时,她的脚腕处突然传来一股蛋白质烧灼的气味。阮潇吸了吸鼻子,身体倒是毫无察觉,但如果用照妖镜看的话,就能发现那圈黑雾正在渐渐消散。
不多时,便一干二净了。
有用了!
阮潇立刻另画了三张符文,先给了白襄和齐约。
齐约犹犹豫豫地捏在手上:“真的假的?别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见阮潇没话,齐约笑道:“行吧,早死晚死都一样。”
白襄二话不,第一个将裹了龙涎草的符文塞进嘴里嚼了一阵。片刻之后,她忽然全身发烫,皮肤就跟着火了一样,碰都碰不得。
齐约的反应更大,甚至吐出了黑色的不明絮状物。
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白襄便好了起来。只是刚除尽了蛇卵,她的身体尚且虚弱,脸色苍白。
阮潇得出了初步的结论,被妖气侵蚀越严重,那么驱除的反应就会越大。
毕竟齐约直接躺倒在了地上,连句完整的话都不出来。
对于剩下的桫椤,阮潇不敢如此冒进。但眼看着桫椤逐渐削弱的呼吸,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将剩下的半株龙涎草粉末全部兑了水,将符文也溶在了其中,全部喂给了桫椤。
那双原本呆滞的眼睛开始渐渐地唤回了一些神智,但她明显疼得要命,整个人开始拼命翻滚,还往自己的手腕上咬。
阮潇没办法,只得先晕了她,希望她身体里的符文能够自己运转起来。
一时间,整个牢房里都充斥着烧焦的气味,可半点火星子也见不到。
阮潇稍稍松了口气。
……好在没有搭在这里。
没多久,她的耳尖轻轻一动。
墙壁和地下的水流声似乎发生了变化。
她往桫椤所在那面墙靠去,用手敲了敲墙面。
……跟方才没有什么太大差别。但在靠近桫椤脚边的那个地方,声音明显要比别处的清脆不少。
那里是空的。
不仅如此,昏暗的光线下,还透出了一道黑色的暗纹,隐约勾勒出了门的轮廓。
这时,那面墙的后方传来了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
阮潇握紧了佩月剑,警惕地注视着那个地方。
脚步声停了,随即是几声虚弱的咳嗽。
“轰”地一声——
门开了。
佩月剑瞬间架在了来人的颈边。
-
宴月峰后山,盛云起正在与参寥下棋。
“这个不算,重新来。”参寥硬生生地悔了一步棋。
“师弟啊,你这个棋风怎么和原来不大一样了?”
盛云起轻轻抬眉:“如何?”
参寥恼火道:“你原先下棋稳重自持,可谓是一股清流。怎么如今这攻击性这么强。”
“近日天干物燥,上火。”盛云起轻描淡写。
参寥:“……”
这时,一个宴月峰的弟子跑到了参寥身旁,挡住了嘴形朝他低声了几句。
参寥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荒唐!这么愚蠢的错误,你们究竟是如何办事的?!”他皱了皱眉。
“怎么了,师兄?”盛云起关切道,“该不会是不想和我下棋了吧?”
参寥在输棋的时候,总是能想出各种各样的借口。
“怎么可能。”参寥嘴硬道。
他朝弟子摆了摆手:“这等事,来找我作甚。快滚。”
弟子左右看了一眼,从命退下。
参寥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难免有些慌乱。
弟子刚刚什么来着?
……在宗门大会分派任务的时候,竟然有人暗自改写了内容,疑似混入了连排名靠后的大宗师都难以匹敌的凶兽。
也罢。
命总比任务重要,做不成的人也应该会求援。
大荒山的弟子嘛,当然应该放聪明一点。
不然他不仅会被掌门师兄骂,还会被克扣今年的龙涎草数量。
……那还是不要话的好。
-
“几位仙君,在下袁青。”
脱去了斗篷的男子露出了深陷的眼窝。他只有一只眼睛在转动,剩下的一只就跟失明了一般。
袁青身后跟着的女子则是掩面而泣。
阮潇收回了佩月剑,只听袁青深吸了一口气。
“我与阿菡亦是被关押在府衙之中,听闻今日又有人被抓,因此前来查看。”
他着,忽然就要跪下。
“还请仙君救救阿菡。”
“袁大哥!”阿菡叫住了他,拼命摇头。
“慢着,你站直了话。”阮潇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起身。
同时,她往后退了一步,挡在了仍处于虚弱的白襄跟前。
见阮潇仍有疑惑,袁青从袖中拿出了一枚玉镯。
白净通透,和阮潇他们在入门试炼时佩戴的一模一样。
“这是亡妻谢氏的遗物。”袁青看着这枚镯子,如见故人,眼中是难以遮掩的哀痛。
那枚玉镯的边缘,刻着一个“谢”字,旁边是一枚的弦月,代表着宴月峰的身份。
白襄轻声道:“谢裘珍虽是外门弟子,但参寥师叔看重她,在她离开时赠予了这枚玉镯。”
袁青哽咽道:“正是如此。”
那年,谢裘珍离开了大荒山,回到了簋镇。原以为他们二人可以平安幸福地度过一世,却没想到意外来得这般突然。
“你们先进来。”阮潇盯着袁青的腹部,总觉得看见了某种在动的东西。
相比之下,阿菡的情况要好得多。
似是注意到了阮潇的神情,阿菡红着眼睛道:“袁大哥将我身上的妖气引入了自己体内,我倒是没什么事,可是、可是袁大哥他……”
“阿菡,”袁青对她摇了摇头,语气温和,“若换了裘珍,她也会这样做的。”
阿菡听到谢裘珍的名字时,捂着脸,止不住地抽泣起来。
“几位仙君,我并非修仙之人,所用引渡之法也是许多年前亡妻所教。但我想,仍不足够救阿菡的性命。”袁青诚恳道。
阮潇叹了口气。她将方才的符文如法炮制,只不过他们二人都不是修仙者,不必用龙涎草作引,用仙灵草足矣。
阮潇先将符文给了阿菡,让白襄看顾着她。袁青的情况则要复杂很多。
“阮姑娘,”袁青冲她摇了摇头,“我不要紧。但蛇妖的妖卵早已在这三年间遍布簋镇,再过两日便是祭祀河神的日子了,我恐怕会出乱子。”
最糟糕的情形出现了。
这和阮潇之前的设想几乎一致。
蛇妖的卵既要吸食人的血肉,而且近日离奇死亡的人数大增,证明它需要更多的人来填饱肚子。
那么祭祀的日子再合适不过了。
“不要紧,”阮潇有了数,想起了那枚二十文买回家的霜华宫照妖镜,目光转到了齐约身上,“我知道该怎么做。”
正在恢复中的齐约猛地了个喷嚏,差点把自己呛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