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河神第四(7) 活血化淤,强健身体……
阮潇抬了抬下巴:“在簋镇卖照妖镜的那个人, 你认识吧?”
齐约下意识地点头,紧接着摇头:“不、不认识。”
阮潇怀疑道:“嗯?不认识他还敢拿霜华宫当噱头?”
齐约抹不开面子,想了好半天, 这才承认道:“好吧,白叔这个人确实早年和我们霜华宫有些交情。确切地, 我们欠了他的。因此, 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他借着霜华宫的名头卖些东西而已, 也就不追究了。”
“他卖的照妖镜大约也不是普通镜子吧?”阮潇想起之前看到过的模糊的黑雾,猜测道
齐约耸耸肩,坦白道:“其实没什么区别,主要是里头混了些霜华宫不要的边角料,所以偶尔……可能也会有那么一点作用。反正白叔又不知道, 他是什么就是什么咯。”
“不过, 你问这个做什么?”
阮潇道:“既然妖气已经在簋镇蔓延开了, 就算我们能出去, 单靠我们找出所有的也不太可能。我倒是有个主意,不过要劳烦几位与我一起卖力了。”
她拿出了纸笔, 蘸着墨汁画了一个比较复杂的符文。这是在先前的版本上进行了改进,加入了缚灵术,可以让身怀妖气的人暂时陷入昏睡状态, 可以维持三日。
若能将此符贴在镜子背面, 便可以一举两得。
齐约听了她的主意,思索了片刻,略微颔首:“簋镇约有一万余户居住。白叔那里的镜子我上回问过,最多五千余,若能让邻里彼此协助, 也是好的。只不过,要服这些镇民可不容易,就算着霜华宫的名头……”
他顿了顿:“不行不行。这乾溪上游既然与大荒山相邻,那必然要借大荒山的名义了。”
齐约朝袁青招了招手,压低了声音:“袁大哥,你必须要跟白叔清楚了,这件事是暮朝峰的阮仙君主使。若出了什么意外,和咱们霜华宫可是半点不相干的。”
阮潇:“……我听得见。”
袁青先是听愣了,随即点头笑道:“我明日会与他们一同去城东的庙宇,会途径白先生的地方。此事交给我来便好。现在外面守卫森严,而且莫天钧此人深不可测,你们如今的情况并不好动手。切记,河神祭祀是在两日后的子时,到时莫天钧和王晋阳都不在,我会想办法来这里带你们出去。”
“有劳了,”阮潇盯着他的衣服,“可你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这一张符纸能驱除阿菡姑娘身上大部分的妖气,对你却无甚作用。”
袁青却问:“你可知我为何成了贡品?”
阮潇一愣:“不是……被抓去的吗?”
“瞧他那不怕死的样子,多半是自愿的。”齐约懒洋洋道。
阮潇微怔,不甚理解。
袁青自嘲般地笑了:“三年前,亡妻为妖物所害。我一直都想知道为什么,却苦苦找寻不到答案。”
“你是,谢裘珍并非自尽,而是死于蛇妖之手?”阮潇艰难道。
袁青点了点头。
那年,乾溪上游大旱。三位祭司认为此事是因河神发怒而起,因此决定向河神进献活人作为贡品。在第一双男女在祭祀活动中被献进乾溪的河神洞之后,甘霖忽降,旱灾果然结束了。
十二个时辰之后,那双男女竟然活着从河神洞出来了。
可他们如同失去了记忆,关于在洞里发生的一切都不记得了。
与此同时,二人在两月后均被发现腹部鼓胀,疑似怀有身孕。
莫天钧声称那是河神的孩子,必须要好生修养,若能顺利诞下,便是修来的福报。
紧接着,二人的家里便开始莫名其妙多出了金银器物,往日里穷困的茅草屋也成了贝阙珠宫,惹得旁人纷纷艳羡。
那名怀孕的女子,就是谢裘珍的妹妹,谢棠莲。
当时谢裘珍随商队外出云州,等她回来时已是大半年之后了。
“她觉得此事古怪,但当时所有人都不相信她。我虽信她,却劝她不要插手此事。现在想来,都是我的错。”袁青悔恨不已。
“她守在棠莲身边,只遇到棠莲清醒过一次。就那一次,棠莲求她杀了自己。第二日,裘珍再去时,便知道那人不再是她的妹子了。她,那只不过是个孕育妖物的器皿。棠莲,棠莲她已经被妖物吞食,救不了了……”
于是谢裘珍持剑杀了棠莲,想将她体内的妖物一并除去。
然而,事情却远非那么简单。
谢裘珍被莫天钧派人抓了起来,关押在了牢房之中。等袁青找到时,谢裘珍浑身都是血,她的身边倒着一具尸体。
……是拂恩镇的祭司陈岩。
任凭袁青怎么唤她,谢裘珍都没有任何反应。袁青被赶到的莫天钧抓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裘珍提着长剑径自走到乾溪边,一头跳了进去。
回忆起当时的事情,袁青痛苦得弯下了腰:“如果,如果我能拦住她就好了…… 事情就不会变得这么糟糕。当年,我不应该让她和我一起回簋镇的。哪怕是她当时有一点灵力,也不至于……”
离开仙门的人若不严格加以修行,久而久之便会失去自己的灵力。谢裘珍作为外门弟子,更是如此。
阮潇想起了谢裘珍那张未曾写完的求救符:“河神有异……她当时的河神,便是那九瘴蛇妖吧。后来大荒山收到的那一张加密符文,是你写的吗?”
“什么?”袁青露出了疑惑,极为不解。
白襄道:“河神有异,不是你传到大荒山的?”
袁青摇了摇头:“我的灵力低微,也没有修行的经验,写不了这样的符文。”
……那便奇怪了。究竟是什么人在谢裘珍死后三年借她的名义发送了求救符。
阮潇微微皱眉。
不过,跟袁青的状况比起来,那都不太要紧。
因为袁青一直在将阿菡身上的妖气引渡到自己这里,因而他肚子里的东西要比阿菡大得多,也会让人更加痛苦。
阮潇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意志让他能够一直坚持清醒的神智到现在,但想必是极为不容易。
“你……你别担心,再容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想出救你的法子。”阮潇道。
袁青似乎想起了那个记忆中的人,眼神先是怅惘,再笑着摇头道:“阮姑娘误会了。我能苟活到今日已是万幸。若能抓住害死裘珍的妖怪,让它不再祸害人间,那我也就没什么念想了。”
“你别这么,”白襄道,“你的妻子也一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袁青一怔,苦笑着叹了口气,并没有回答。
此时,阮潇问道:“你还记得,你和阿菡作为贡品时,究竟在河神洞中见过些什么吗?”
“并未。当时有一台轿子将我们二人抬了进去,刚一进洞中我便晕了过去,什么也不记得了。再醒来时,已回到了簋镇。若真要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当时我闻到了一种非常难忍的腥臭味。”袁青道。
那便是了。盛云起念过九瘴蛇妖的记录,其中就有这一点。
齐约插话道:“我想起来了一件重要的事。”
“——你方才准备五千扇镜子,得有五千张符咒吧?现下我们都没有灵力,那要怎么办?”
阮潇不假思索:“有手就行。”
只见阮潇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叠厚厚的纸,抓了一把毛笔。
齐约:“……”
白襄:“……五千张?”
阮潇点头:“不够还有。”
至于驱动符文,用仙灵草的粉末描边,加之霜华宫边角料的镜子足矣。
阮潇将纸张分成了三份,拿了其中一叠给齐约。
齐约推辞道:“这栏杆挡着的,真的不方便。”
佩月剑一出,“咣”地一声,就将铁铸的栏杆削断了。
齐约颤抖着接过了纸笔:“……”
“拜托了。”阮潇诚恳道。
此时距离祭祀河神只有两日了,他们务必要赶在这之前做好准备。
她摸了摸桫椤的额头,还在昏迷发烧之中,但是身体里应该已经没有蛇卵了。阿菡的情况也差不多,但因怕被莫天钧和王晋阳发现,因此还得继续假扮孕妇。
唯有袁青的情况非常糟糕。恐怕是蛇卵寄生已久,直接用现在的符文恐怕会产生相反的作用。
她一边思考着可行的方式,一边和白襄、齐约一起抄写着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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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这个方法值得一试。”盛云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赞许。
过了一会儿,识海里的声音又道:“不过,免费么……是有点亏了。对了,下回有什么事,你也可以告诉我。虽然按照规定,大宗师不能插手宗门大会的任务,但去看看总可以吧。”
阮潇没有放在心上,转身查看着其他人的情况。桫椤稍有好转,但仍旧没有完全醒过来。她体内的蛇卵已除,然而却残余了蛇毒。
白襄、齐约和她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盛云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上星君曾经救过中了蛇毒的人。若要彻底接触,需取它腹中血,以毒攻毒。”
这么来,不止桫椤,袁青和阿菡也需要九瘴蛇妖的腹中血。
看来,她必须要去一趟了。
今日祭祀河神,是最好的时机。
距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时,与袁青约定好的敲门暗号响了起来。
阮潇他们带上桫椤,顺着地下的暗道一路走到了府衙外,从一处干枯的水井钻了出来。此时簋镇静悄悄的,但东南方向则传来了一阵热闹。
“走呀。”白襄见阮潇站在原地,用手肘撞了撞她。
下一秒,白襄就反应了过来:“你、你该不会是想现在去捉妖吧?”
阮潇没有否认,只道:“河神祭祀半年一回,证明九瘴蛇妖在产卵,它正处于虚弱期。况且它半年才现身一次,错过了今天,就不好抓了。”
“这不过就是个试炼任务,难不成还要你豁出性命去完成?”白襄神情复杂,“明觉现在也失踪了,总不能还要……”
“任务可以等,但是他们等不了。”阮潇瞥了一眼昏迷状态的桫椤,和脸色苍白的袁青。
“白襄。”
白襄一怔,阮潇的语气宽慰,但出的话却让她气得跺脚。
“你留下来照顾桫椤师姐,倘若恢复灵力,便想办法联系你们玄天峰的大师兄。”齐约和白襄都尚未痊愈,她只能独自前去。
白襄下意识道:“你不也没灵力吗……喂!”
话没完,阮潇就已经提着剑走了。
白襄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转过了身。
此时正值满月,浅淡的光线拖长了人的影子。阮潇学着其他往乾溪边走去的人,罩上了一件黑色的袍子。
她混迹在其中,听见旁边的人正在声交谈。
“你拿到那个暮朝峰阮仙君亲自开过光的镜子没有?那效果真是不错。还免费的呢。”
“拿到了,那姓白的挨家挨户地送呢。他不先前还是霜华宫吗,怎么忽然又变成了这劳什子暮朝峰?”
头一个话的人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那你就不懂了吧,这霜华宫的是照妖镜,咱们这儿又用不上。可是暮朝峰开光的这个,活血化淤,强健身体嘛,尤其是咱们这儿老毛病多,好用的咧。”
“这倒是,白老板这回没有忽悠人,用那镜子一照,我的痔疮确实是好了些。也不知道这位阮仙君人在哪儿,咱们得好好感谢一番才是。”
阮潇:“……???”
那一瞬间,她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